外国银行犯法，与本国银行同罪。里昂信贷虽说是一家法国银行，但在山姆大叔的土地上经营，就得受美国法律的管辖。里昂信贷在美国的违法经营活动足以导致其营业执照被吊销。

　　违法经营欲盖弥彰

　　对于多灾多难的里昂信贷(Credit Lyonnais)而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丑闻。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里昂信贷九十年代在美国的一系列违法经营活动刚好又被美国监管当局逮了个正着。自1993年以来一直担任里昂信贷董事会主席的让·佩里利维德声称，他本人直到1998年末才知道里昂信贷在美从事违法经营活动。尽管佩里利维德装出一付一无所知的样子，但又有几个人相信他的表白呢？更为重要的是，美国监管当局一点也不相信他的鬼话。根据里昂信贷在美国的所作所为，它极有可能被吊销营业执照。

　　里昂信贷曾经是法国最大的银行。由于长期以来乱放款、欺诈和经营不善，到了九十年代初，几乎濒临破产。后来多亏政府出面拯救，才逃过一劫。但也因此花去了约200亿美元纳税人的钱。1993年11月，政府将佩里利维德扶上了董事会主席的位置，指望他进行大刀阔斧的整顿，彻底扭转里昂信贷所处的被动局面。1999年7月，里昂信贷实行私有化，这似乎是里昂信贷开始“重新做人”的象征。

　　佩里利维德从担任里昂信贷董事会主席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处理里昂信贷超常规发展问题。长期困扰里昂信贷的是它在1991年所做的一笔业务，当时还被吹捧为“一桩了不起的买卖”。这笔交易涉及加利福尼亚州一家叫经理人寿(Executive Life)的保险公司。由于该公司大量投资的垃圾债券价格暴跌而最终导致破产。据里昂信贷讲，当时他们做这笔生意得到了美国银行监管当局美联储和加利福尼亚保险监管当局的批准。表面上看，这笔交易完全符合有关银行所能拥有资产类别的规定。但几年以后，人们发现，里昂信贷误导了监管当局。从1999年初起，美国有关当局就一直在调查里昂信贷同经理人寿保险公司的那笔交易。里昂信贷在加利福尼亚将面临一桩违反保险法的官司。同时，里昂信贷还得面对美国司法部的刑事调查。据透露，司法部正在考虑起诉里昂信贷及其前管理层，指控其犯有欺诈罪。许多人为佩里利维德捏一把汗，因为他已被美联储找去“谈了三次话”。如果事实表明，里昂信贷前管理层在美故意违规经营，而新管理层，包括佩里利维德在内，明知银行的欺诈行为而继续从事违法经营活动，那么里昂信贷完全有可能被剥夺在美国从事银行业务的权利。这对里昂信贷来说，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因为它在美国的银行业务为其带来了份额相当可观的利润，而且一旦被吊销营业执照，会使已经名誉扫地的里昂信贷在海外的声誉雪上加霜。除此之外，吊销里昂信贷在美营业执照对法国政府也是一个沉重打击，因为在里昂信贷同经理人寿保险公司进行交易之前，法国政府拥有里昂信贷所有股份，至今仍拥有10%的股权。

　　有这么多的利益绞在一起，里昂信贷自然会拼命为自己解脱罪责。佩里利维德先生争辩道，里昂信贷的所有违法行为都发生在他就任董事会主席以前，他本人是在美国有关当局着手调查以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如果美联储相信佩里利维德证词的话，那么里昂信贷就有可能保住营业执照，只要交一点罚金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据有关方面的调查，佩里利维德的证词疑点重重。有证据表明，佩里利维德在1993年就任董事会主席后不久，就收到了有关经理人寿保险公司的简报。该简报详细说明了里昂信贷如何利用错综复杂的手法，逃避美国法律的监督。如果佩里利维德读了该简报，他肯定知道银行的违法行为，而作为里昂信贷的董事会主席和首席执行官，他有义务向美联储和加利福尼亚有关当局报告此事。

　　“超常”发展后患无穷

　　如果不先了解一下经理人寿案子的详情，恐怕那份简报还体现不出其重要性。经理人寿1991年破产时，其60亿美元的垃圾债券在市场只卖面值的半价。1991年下半年，专门从事高风险、复杂交易的里昂信贷子公司———阿尔图斯金融(Altus Finance)表示愿意买下垃圾债券，这笔交易1992年3月完成。

　　但是，阿尔图斯金融要买的一部分垃圾债券遇到了法律上的障碍。有一部分经理人寿的垃圾债券处于向股权转换的过程当中，因为经理人寿负债过高，不得不将一部分债券转换成股票。由于美国银行法严格禁止银行拥有非银行企业的股份，因而里昂信贷不得不处理掉一部分股票。但里昂信贷又不舍得这样做，因为有朝一日垃圾债券市场复苏的话，那么今天手头拥有的那一堆经理人寿保险垃圾债券就是明天的“金矿”。然而，后来事态发展彻底打破了里昂信贷的如意算盘，1992年由于债券和股票投资组合价值的大规模缩水，里昂信贷全年亏损严重。如果里昂信贷在1992财务年年底依据美国银行法，处理掉手中类似股票的债券，那么，在经理人寿这笔交易不但不会亏损，还能赚上几百万美元，里昂信贷整体亏损也不至于那么严重，至少在面子上还过得去。

　　此时此刻，一个叫弗兰西斯·皮劳尔特的企业家粉墨登场。短短几年时间，弗兰西斯·皮劳尔特从一个小地方的小老板一跃而成为法国零售业的大亨，而且他还是里昂信贷最大的客户。从80年代起，里昂信贷就不断为弗兰西斯·皮劳尔特的生意提供贷款。尽管皮劳尔特的企业一直在尽量控制贷款规模，但到了1992年年底，皮劳尔特的企业还是债台高筑，债务膨胀到221亿法郎，其中大部分都是向里昂信贷借的。

　　1992年11月，也就是里昂信贷财务年度结束前几个礼拜，当时的董事会主席让纳斯·哈勃莱突然萌发出一个天才的想法：皮劳尔特从阿尔图斯金融手中买下垃圾债券，然而再转给皮劳尔特先生控制的一家叫阿特米斯(Artemis)的公司，而里昂信贷在这家公司又拥有24.5%的股份。里昂信贷上上下下只争朝夕，终于赶在里昂信贷财务年度截止日最后一天完成了这笔交易。问题是皮劳尔特先生手头没有现金，为了做成这笔交易，里昂信贷给了他20亿美元的透支额度，外加17亿法郎的现金。这笔资金相当于整个交易的成交价。更怪的是，这笔巨额贷款由皮劳尔特先生买入的垃圾债券作担保，也就是说，皮劳尔特先生几乎不必承担任何风险。看来，阿特米斯交易是一笔双赢的买卖：里昂信贷既可以粉饰财务报表，又可以绕过美国监管当局的监管；皮劳尔特先生轻而易举得到了一大笔金融资金，日后将给他带来急需的现金。

　　台前演戏台后搞鬼

　　有了里昂信贷这个后台老板撑腰，阿特米斯自然天不怕地不怕，“义无反顾”地同意收拾经理人寿的残局，收购余下的股份。再说，这笔交易还非得这么做不可，因为阿尔图斯金融要想把经理人寿这个烫山芋扔出去以前，还先得给自己在1991年挖空心思编造出来的交易层层解套。加利福尼亚有关当局一定要收购债券的人找一个有能力拯救并经营经理人寿的“伙伴”。不过，阿尔图斯金融自己无法收购经理人寿，原因有两个：一是当时的美国法律禁止银行以其子公司拥有保险公司；二是加利福尼亚的法律禁止国有企业进入保险行业。

　　于是，阿尔图斯金融决定利用欺诈手法绕过法律上的障碍。阿尔图斯金融拉了一帮投资者组成一个财团，而这帮投资者又都是里昂信贷的受托人。这些投资者私下同意代表里昂信贷收购经理人寿。作为回报，里昂信贷付给这些投资者一大笔佣金，外加一些现金，用于购买经理人寿的股份。这帮投资者让加利福尼亚有关当局相信他们是真正的买家；同时，阿尔图斯金融让美国银行监管当局相信这笔交易完全合法。

　　财团的主要成员MAAF是法国一家大型互助承保机构，它“吃”下了经理人寿23.6%的股份。另一个成员是Fimalac，它的老板当时还是里昂信贷的一名董事。他们居然会一致同意为银行在前台抛头露面，太不可思议了———在法国，只有银行为客户抛头露面，哪有倒过来的。

　　经过监督当局审核以及一系列的法庭调查，拯救经理人寿的方案终于在1993年8月获得批准。次月，经理人寿就被人买走。财团向经理人寿新的控股公司注入了1亿美元的资本。里昂信贷自己的一个银行分支机构出资4200万美元，美国一家叫太阳美国的保险机构出了3300万美元，但它不属于那帮在台前演戏的投资者。

　　据里昂信贷一份内部报告披露，财团买下经理人寿后不久，阿特米斯找到里昂信贷要求新的贷款，以便根据1992年12月达成的协议，收购经理人寿的股份。到1995年8月，阿特米斯真的收购了财团持有的经理人寿67%的股份，而太阳美国持有其余的部分。在1993年12月送给佩里利维德办公室的简报清楚地表明，阿特米斯曾要求购买经理人寿的股份。表面上看，这份简报是阿尔图斯的新老板克劳德·艾瑞克·帕钦准备的。但克劳德·艾瑞克·帕钦从1992年起就已同他的前任让·弗兰科斯·贺宁在一起工作了，而后者正是经理人寿交易的“总设计师”。

　　简报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前台演戏”的计划。例如，其中有一份文件这样写道：“由于美国法规上的要求，无论是里昂信贷，还是我们(阿尔图斯金融)都无法成为经理人寿股份合法所有人。因此，股份由(或将由)MAAF(25%)、A.Mallart(17%)、Fimalac(15%)以及Omrviumde Geneve(10%)持有。我们承诺回购这些股份，并有权指定其他人持有这些股份。”

　　尽管经理人寿交易的协议是由佩里利维德的前任哈勃莱签的，但很明显，佩里利维德在位期间，这笔交易仍在继续执行。里昂信贷拒绝回答有关简报的任何细节问题。但有些问题确凿无疑———因为情况紧急，才决定将简报传真给佩里利维德，据里昂信贷一位前经理人员讲，佩里利维德曾要求每个部门，任何重大事件都要汇报；此外，记录显示简报的确发出，而且对方也收到了；佩里利维德的亲密战友多米尼格·贝济看过简报，贝济是佩里利维德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是分管阿尔图斯金融这一块的银行第二号人物，因此，很难说贝济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佩里利维德。很显然，里昂信贷死死地咬住贝济从未向佩里利维德通报过经理人寿一事，是为了给佩里利维德没能及时提醒美国有关当局里昂信贷的违法活动作辩解。

　　丑闻曝光找人替罪

　　简报不仅把“前台演戏”的黑幕抖了出来，还包括有关阿特米斯重要的财务信息和背景分析。尽管佩里利维德一再否认看过简报，但他本人对里昂信贷与皮劳尔特的关系特别感兴趣。例如，1994年6月，佩里利维德把皮劳尔特拉进了里昂信贷的董事会，使皮劳尔特在私营企业界的地位更加巩固。

　　里昂信贷高层一直相信，只要闭口保持沉默，经理人寿的幕后交易就永远是一个秘密。但不幸的是，1998年年中，一个神秘的人物到加利福尼亚保险委员会告发里昂信贷及佩里利维德，这个人身份至今不明。为了说明里昂信贷的违法行为，这个神秘的告密者拿出了阿尔图斯金融与财团之间签订的“前台演戏”协议。在确凿证据面前，加利福尼亚有关当局将里昂信贷告上了法庭。

　　1999年2月，也就是诉讼正式公布以前，里昂信贷本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精神，告诉美国银行监管，关于收购经理人寿一事，它还有新情况要汇报。对佩里利维德来讲，里昂信贷出事的时机没法再坏了。经过多年的努力，佩里利维德终于扭转了里昂信贷的被动局面，而且他还刚刚同政府达成协议，将里昂信贷私有化，并公开上市。

　　为了避免里昂信贷丑闻把目前管理层拖下水，里昂信贷不得不将经理人寿一事的责任推到已离开银行的原管理层身上。里昂信贷信誓旦旦要在银行内部彻底调查此事，但据有关业内人士披露，当时参与经理人寿交易、但现已离开银行的管理人员则不属于调查范围。

　　调查结果发表在里昂信贷上市计划书上，这份计划书于1999年5月12日获法国证交所批准。根据这份官方文件，经理人寿一事的责任都推到了阿尔图斯和里昂信贷的前管理层身上。文件只是提到有一名现任经理事后知道此事，除此之外，似乎所有的在任高层管理人员都是一清二白的。

　　里昂信贷的上市计划书表明，它仅仅满足于为其违法行为找一个替罪羊，计划书中没有点名道姓提到里昂信贷内部个人的违法行为，但在法庭上，一个叫丹尼斯·莱恩的里昂信贷前经理被拎了出来。此人已于1999年5月离开了里昂信贷内部审计部。目前莱恩闭口不谈经理人寿的事情，相反，他倒把里昂信贷告上了法庭，指控其骚挠他、侵犯他的人权。里昂信贷的辩护律师曾于1999年5月10日找莱恩谈过一次话，但仅仅过了两天，192页的上市计划书获法国证交所批准。这一切表明，里昂信贷故意将莱恩单独拎出来做经理人寿丑闻的替罪羊，而且还不给他任何机会替自己辩护。

　　当然佩里利维德个人对莱恩的命运非常“关心”。据里昂信贷的法国籍律师讲，佩里利维德曾于1999年7月亲自写信给莱恩，解释为什么将他调离岗位。里昂信贷这么做的惟一原因是它接受了美联储的建议。莱恩一直坚持在美国有关当局面前作证，但里昂信贷对此都置之不理。

　　将这些疑点串在一起，我们大致可以看清里昂信贷及其高级管理层违规操作的全貌。里昂信贷的策略———将经理人寿丑闻的责任完全推给一个在任经理，看来很难奏效。相反，这更使人怀疑，里昂信贷这么做是为了给其他高层经理打掩护，这些人应该有机会了解经理人寿的交易。

　　目前还无从知道美国司法部和银行监管当局是否会相信佩里利维德的话。但一般来讲，很难避免得出这样的结论———“他现在知道了”，“他应该知道”，但不管哪一种结论，都不会动摇佩里利维德的地位。

　　背景资料：经理人寿事件始末

　　1991.4.经理人寿保险公司被置于加州保险委员会的破产保护之下。

　　1991.8-9.阿尔图斯金融公司提出由投资者财团收购经理人寿业务的计划。

　　1991.12.阿尔图斯决定购买经理人寿的垃圾债券投资组合，而由财团收购后者的保险业务。

　　1992.3.上述垃圾债券收购完成。

　　1992.12.阿特米斯购得部分垃圾债券，并竞得收购经理人寿的权利。

　　1993.9.投资者财团接管经理人寿。

　　1993.11.让·佩里利维德担任里昂信贷董事局主席。

　　1993.12.经理人寿交易简报呈送佩里利维德。

　　1994.6-1995.8.阿特米斯收购经理人寿67%股权。

　　1998中期神秘人物向加州保险委员会披露一些“前台”交易协议。

　　1999.1.美联储、司法部开始调查取证。

　　1999.2.加州保险委员会将里昂信贷及其它有关方送上法庭。

　　1999.7.里昂信贷私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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