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形势全面好转

　　2000年俄罗斯宏观经济形势全面好转，宏观经济好转中最突出、最有说服力的是经济增长率。2000年俄罗斯GDP增长率为7.5%，几乎可以称之为高速增长。与前些年相比，这是一种跳跃性增长。1995年、1998年和1999年俄罗斯GDP增长率分别为-4.2%、-4.9%和3.2%。2000年预算收入高于往年，为GDP的17%，以往最好的年份1997年为12%。头9个月联邦预算盈余为GDP的3.3%，全年经常项目盈余预计为16.5%。而1998年则为-4.8%。债务负担占GDP的3%，1997年为4.6%。拖欠工资全部偿还，公共部门工资增加。去年头10个月外贸总额增长33.2%，其中出口增长46.7%，进口增长9%，头9个月外贸顺差达442亿美元。1999年全年外贸顺差为402亿美元。2000年9月国家外汇储备从年初的125亿美元增加到247亿美元。近年来最高年份1995年为144亿美元，最低年份1998年为78亿美元。通胀率得到了控制，从1998年的84.4%降至1999年的36.5%，2000年头10个月为16.5%，全年估计为20%左右。卢布汇率基本稳定，与美元汇率大体为27、28∶1。

　　俄罗斯宏观经济好转的信号是确定无疑了。但是，原因何在呢？俄罗斯总统普京在他2000年7月发表的国情咨文中表示，目前的增长同经济机制改革关系不大，在很大程度上是良好的国际市场行情造成的。

　　国际行情直接影响一国的贸易条件。近年来，国际贸易条件变化对俄罗斯十分有利。世界原油价格1998年、1999年和2000年分别为每桶13、18和28美元。同期，世界工业原料价格也大幅增长，分别为-18.6%、-4.3%和15.3%。而世界市场的食品和饮料价格增长幅度1999年为-18%，2000年为2.5%。人们知道，原料的出口和食品的进口是俄罗斯两种刚性较大的进出口商品。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原料出口占总出口价值的70%以上，食品饮料占总进口的25%。2000年头8个月俄罗斯石油出口同比增长5%，但外汇收入增长210%。

　　衰退止步增长蓄势

　　国际贸易条件的有利方面可以看作为俄罗斯经济增长的短期生长点。但是，短期增长因素只是俄罗斯近两年来经济增长的一个方面。近两年来宏观经济增长中还有一些长期因素不可忽视。90年代中期，俄罗斯经济已经基本停止衰退，并进入谷底。1998年俄罗斯经济再次大幅下降是因为受到亚洲金融危机的严重影响。俄罗斯经济停止衰退为增长准备了条件。一旦短期有利因素出现就可以立即获得经济增长。俄罗斯经济从开始衰退到停止衰退是一个合理的过程。换言之，俄罗斯经济衰退主要不是叶利钦和金融寡头等人为因素的结果。相反，叶利钦的政策和俄罗斯金融寡头的经济行为只是这种衰退的伴生物。因此，普京上任后对叶利钦和寡头经济并没有采取什么重大的清算措施。进行清算既没有多大理由，也不符合国内政治稳定以及国家以经济工作为中心的大政方针。

　　俄罗斯经济从70年代起已经开始长期直线衰退。其主要原因是世界进入后工业时代或第三次科技革命时代或信息产业时代。在工业国家，重工业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原料占商品价值构成中的比例大幅度下降。俄罗斯向苏联加盟共和国和经互会输血的分工模式必然难以为继。俄罗斯向社会主义市场提供的原料价格远远低于向国际市场提供的原料价格。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原来面向东欧市场的生产必须减产。失去市场，就必须放弃生产。失去多少市场，就必须放弃多少生产。否则，损失就更大。这就是俄罗斯经济衰退的原因。这种衰退是合理的衰退。假如恢复这种增长模式的生产就只能是恢复空转经济的生产，因而是假增长。俄罗斯自然不需要这种增长。由于人们不理解、也承受不了这种减产引起的衰退，因此，衰退持续了5-6年。在5-6年中，为了不再生产没有市场销路的商品，俄罗斯政府同西方金融机构联手在俄罗斯实行严格的货币信贷政策，致使企业间以相互拖欠和易货贸易来维持生产，以此缓和因大幅度减产带来的痛苦。经过5-6年的衰退，俄罗斯GDP已经下降50%，工业产值下降了45%，生产已经降到供求平衡的程度，衰退的空间也没有了。因此，俄罗斯到90年代中期必然开始逐渐停止衰退。经济增长是有原因的，经济衰退也是有原因的。不能只看见经济增长是新产业生长点的结果，而看不见经济衰退是旧产业减产的结果。

　　推动改革代价巨大

　　改革初期，俄罗斯经济大衰退，人们不理解，相当多的一部分人怀疑是改革的结果。这种情绪也反映到俄罗斯政治上层。叶利钦时期的政治不稳定都是围绕着“是继续改革、还是停止改革”这样重大的国内政治分歧而发生的。叶利钦后期，改革已经不可逆转，为防止改革倒退而牺牲政治稳定已经没有必要。苏联是世界上最典型、最顽固的计划经济体制的国家，这种转轨当然对政治带来最激烈的影响。既然急风暴雨式的改革已经完成，动乱的因素就自然消失。国家已经从以政治为中心转向以经济为中心。从别国经验也可以看出，政治稳定是经济增长的充分条件。普京将俄罗斯未来的经济机制定义为“可控制的市场经济”。普京时期的经济机制和方针同叶利钦的区别不在要不要市场经济，而在于要不要加强市场经济的法制。因此，普京提出，俄罗斯必须实行“法律专政”。既然国家对市场经济已经达成共识，而且这是多年痛苦改革换来的共识，那么，市场经济的法制就自然成为普京时代的主要治国特征。而对市场经济进行攻关已经不是普京时代的主要特征。对加强法制，普京是这样说的，“高税收、官僚的胡作非为以及犯罪活动猖獗是阻碍经济增长的主要因素。而国家管理不善是经济危机持久和深重的原因。俄罗斯需要一种有竞争力的、有效益的、社会公正的、能保证政治稳定的经济机制。国家的经济调控的目的不是增加干预，而是保护各种所有制形势的积极性。”从普京当政一年的情况来看，俄罗斯国民对普京的治国方针不抱怀疑。2000年，俄罗斯政治非常稳定，这是俄罗斯自改革以来所没有的。这既是普京执政的结果，更是人心思定的结果。政治稳定显然是俄罗斯经济增长的重要原因。

　　发展模式符合国情

　　混合发展模式既不可避免，又符合国情，并且已经带来经济增长效应。俄罗斯是个工业化国家。俄罗斯人口近1.5亿，俄罗斯居民的教育结构、消费结构和城乡比例都属于发达国家类型。因此，俄罗斯国内市场潜力巨大。谁向俄罗斯市场提供商品，谁就获得发展。

　　世界上不外有三种市场供应方式。第一种方式技术含量最低，即以出口资源换取制成品；第二种方式技术含量中等，是一种过渡方式：进口替代，进口技术和设备，在国内进行生产加工，再将制成品供应国内；第三种方式技术含量最高，并最值得追求：不仅向国内提供制成品，也向国外提供制成品。

　　从1990年到1998年，俄罗斯已经从以第三种市场供应方式为主下滑到以第一种市场供应方式为主。苏联时期，俄罗斯既向苏联国内、也向社会主义世界市场提供制成品。同1990年相比，1998年俄罗斯已经大幅度减少向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提供制成品。从统计上可以看出，技术密集型产品的生产下降幅度超过资源密集型产品的生产下降幅度。1998年俄罗斯的电力生产是1990年的76%，石油是66%，金属冶炼是53%，食品加工是49%，化工是42%，机器制造是37%，木材造纸是36%，建筑是33%，轻工业是12%。

　　强调市场经济体制对改革计划经济体制是重要的。但是，假如没有发展战略，单单执行市场经济并不一定自然带来发展。发展战略的作用是：在发展的基础上贯彻市场经济，在逐渐摆脱低技术含量的产业基础上和在扩大高技术产业含量产业的基础上求发展。俄罗斯不是发达国家，必须建立符合国情的发展战略。随着转轨改革接近尾声，俄罗斯必然从认识上和实践中逐渐形成自己的发展战略。近年来，俄罗斯已经逐渐形成了一种混合上述三种供应方式的发展战略。

　　第一种供应方式是以资源换取制成品，1999年俄罗斯燃料出口占总出口价值的51%，而食品进口占总进口价值的26%；第二种供应方式是进口替代，1998年俄罗斯机器设备进口占总进口价值的35.7%；第三种供应方式是以民族工业供应国内和国际市场，俄罗斯利用苏联时期的生产资料对国内丰富齐全的资源进行生产加工并供应国内和国际市场。在供应国内方面，尽管燃料出口占总出口的51%，但是，燃料产值只占国内工业产值的31%。相反，机器制造业出口占总出口的10%，但机器制造业却占国内工业产值的20%多。面向国内市场的部门生产增幅最高的是轻工业，2000年头9个月轻工业增长29.2%。亚洲金融危机以来卢布大幅度贬值也是俄罗斯国内产品竞争力上升的一个客观因素，俄罗斯向国际市场提供制成品主要是面向第三世界的。2000年上半年，俄罗斯军火出口为35亿美元，占外贸出口总额的7%。考虑到俄罗斯资源出口额占总出口额的70%以上，7%的军火出口比重是一笔不小的数额。俄罗斯宇航工业的出口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方面。军火工业和宇航工业也可以算作高科技产业。为什么这些产业出口仍然有生命力而其他高技术产业在俄罗斯却没有生命力呢？因为，军工产业和宇航产业不太需要、也不可能进行密切的国际合作。换言之，国际合作对这些产业的发展和竞争贡献不如对其他高技术产业的贡献大。因此，在不需要国际合作的产业方面，俄罗斯的高技术产业仍有一定的生命力。把苏联时期的改革算在内，俄罗斯改革已有10多年。10多年来，俄罗斯已经认识到苏联的生产资料大有潜力可挖，不仅仍有国内市场，而且还有较大的国际市场。国际市场主要是第三世界国家市场。普京上任后，俄罗斯很重视第三世界经济外交。普京上任第一年遍访与俄罗斯有传统关系第三世界国家便是最好的例证。

　　普京在上任之初解释他的经济政策时说，他将奉行积极的工业政策，这包括两个目标：“不要失去原料部门的优势，把停留在军工综合体中的高技术运用于生产”。这句话就包括了上述混合发展战略的两个方面：出口资源和利用民族工业。2000年俄罗斯财政增收100亿美元，支出的主要方向是民族工业。俄罗斯2000年偿还了对军工企业的320亿卢布的欠款，第一次做到对新的国家订单100%的付款，1-10月固定资产投资增长20%左右。

　　俄罗斯外债负担很重，每年预算收入的四分之一将用于还债。但是，根据上面的分析，俄罗斯已经确定了混合发展战略并得到了国内外政治界和经济界的认同。因此，俄罗斯将名正言顺地在资源生产领域、进口替代领域(即合资企业领域)和民族工业领域进行投资生产。偿还外债同吸引投资相结合正是这种形势的产物。德国总理施罗德在柏林会见俄罗斯总理卡西亚诺夫时主动提出将俄罗斯还债的款项重新返回对俄罗斯经济的再投资。更具体说，用俄罗斯的“蓝筹股”企业的股份来偿还外债。普京也认为以投资抵债的方法对债权人和债务人都有好处。

　　混合的市场供应方式已经逐渐成为供应俄罗斯市场的主要方面。俄罗斯市场潜力是巨大的。因此，混合方式对经济增长贡献的潜力也一定是巨大的。

　　经济蓝图充满阳光

　　根据上述分析，只要不发生亚洲金融危机那样的爆发性因素，俄罗斯在短期内保持国民经济中速增长是没有问题的，至少是低速增长，也不排除像2000年这样的高速增长。而像改革初期那样的负增长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近期内，俄罗斯经济增长的内容比增长本身更值得引起人们的关注。用中国的经济术语来说，即增长方式的改变比增长本身更重要。只有搞清楚俄罗斯能否在增长内容上有所突破才能真正判断俄罗斯经济能否保持长期稳定增长，及经济增长能否大幅度提高俄罗斯人的生活水平，而不是俄罗斯的经济增长单单取决于短期因素的好坏，包括政治因素的影响好坏。从下面分析可以看出，中短期内，俄罗斯经济稳定增长的筹码将押在进口替代发展模式上。

　　在俄罗斯，出口导向的发展模式不可能成为俄罗斯经济长期、稳定增长的主力军。现阶段俄罗斯出口项目主要来自两个方面：1、资源出口；2、传统工业产品出口，如军工产品出口、宇航工业产品出口、重型设备和工程项目出口等。资源出口的附加值不高，受国际市场价格波动影响很大。因此，资源出口不能保证俄罗斯经济稳定增长。传统工业附加值较高，但是，传统工业的市场不稳定，主要市场是第三世界国家。第三世界国家外汇支付能力有限。第三世界国家往往也有资源出口的发展模式，与俄罗斯的发展模式类同。另外，传统工业的工业标准与世界市场的工业标准不同，没有发展前途。

　　剩下的两种世界上盛行的出口导向项目在俄罗斯还不适应或不成熟：1、劳动力密集型产品；2、高技术制造业产品。俄罗斯劳动力成本很高，而从国际经济的现状看，劳动力密集型产品出口的成功保障是其成本优势。俄罗斯人均产值3000美元以上，俄罗斯人的10年制普通教育和全民医疗费用都是免费的，俄罗斯人的房租也是由国家大量补贴，大大偏离市场价格，这些因素都是俄罗斯劳动力的成本。用劳动力直接进行生产根本不足以补偿这些成本。俄罗斯经济生产的政治成本也很高，不适应生产高技术制造业出口产品。俄罗斯政治成本主要反映在国际和国内两个方面。这两个方面都是由俄罗斯的地理因素决定的。从国际上看，俄罗斯周边基本都是发展中国家，高技术制造业产品需要广泛密切的国际合作。而俄罗斯在这方面的条件比较差。不仅如此，俄罗斯南部的高加索和中亚是世界上政治动乱比较集中的地区。这些周边环境不利因素在出口高技术制造业产品的发达国家是没有的。从国内来看，俄罗斯地区发展差距很悬殊。俄罗斯的西部和北部的发展较快，而东部和南部的发展很慢。因此，俄罗斯发展比较快的地区必须照顾发展较慢的地区，这也就成为俄罗斯发展较快的企业政治成本较高的原因。

　　但是，进口替代发展模式在俄罗斯的发展潜力很大。俄罗斯是个地下条件最丰富、地上条件贫脊的国家。虽然俄罗斯地下资源应有尽有，但是俄罗斯地下资源的位置离世界上经济发达地区最远。世界发达国家的人口和生产主要集中在城市，而发达国家的城市主要集中在沿海。但是，俄罗斯的城市很少在沿海。这些因素都不利于国际合作而有利于进口替代。进口替代的前提条件是劳动力教育程度高，人口城市化水平高，国内物产无限丰富。俄罗斯的这些前提条件都存在。因此，进口替代发展模式在俄罗斯的威力巨大。它将成为俄罗斯今后经济长期持续增长的极其重要的源泉。当然也不排除它将在未来逐渐带动高技术产品出口的发展。上海国际问题研究所 鲍世奋《国际金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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