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四国”的下一个议程

　　谢尔盖·古列夫(Sergei Guriev)

　　发达经济体增长放缓

　　毫无疑问，危机后的全球经济将开始新一轮的“正常增长”(growth normal)。换句话说，全球经济以危机前4.5%~5.0%的年增速增长的情况将一去不复返。危机以后，长期的经济增长趋势将会放缓，甚至很可能会下降1个百分点。

　　这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2000年以前的世界经济正是以这个速度增长的，若有任何不同的话，这种发展也应该变得更慢而不是更快。实际上，世界变得更加富裕，因为一般的发展中国家正在逐渐赶上发达国家。根据在经济中屡试不爽的条件收敛规律(law of conditional convergence)——在其他约束条件不变的情况下，一国的经济发展越接近生产技术可能性边界，这个国家越难获得进一步的增长，这个原因将导致世界经济增长放缓。

　　另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是发达经济体国家自身经济的滑坡。在这场经济危机中，美国、欧洲和日本出现了由主权债务实际增加而导致的巨大财政赤字，这种趋势在下一年也很难得到扭转。很有可能在未来几年内的普遍现象是，发达经济体中的大多数国家主权债务占到GDP份额的90%以上。所有的经济学家都同意高负债水平导致增长率的下降，因为债务的化解导致利率升高和私人投资被挤占。在当今利率基本为零的情况下，发达经济体在提高利率方面的动机会更加强烈，同时基本经济规律表明，在危机之后利率将会较危机之前上升。因此，不管我们做些什么，债务问题将不会自动消失。与此同时，解决债务危机的办法包含了一系列诸如提高税率之类的紧缩措施，而这些措施会对短期的经济增长造成严重损害，同时也危及中长期增长。

　　虽然经济学家并没有得出关于主权债务占到GDP多少份额是正常的，或者达到多少份额会危及经济增长的一般性指标，但是普遍认可的标准是，低于60%可以维持可持续性的发展，而超过90%将带来严重的问题。在危机前，经合组织(OECD)成员的主权债务平均水平都维持在60%左右，危机之后，这个水平将很可能被提升到90%以上。

　　新兴市场的稳步增长

　　随着发达经济体国家增长的放缓，新兴国家有可能承担起挽救全球经济增长的重任吗？答案是积极肯定的，至少在接下来十年里，绝大多数新兴国家有较好的经济发展基石来支撑条件收敛规律造成的正常经济下滑现象。

　　从长期来看，发展是由“制度”或者“游戏规则”所决定的，并在它们的作用力下产生了投资和创新的推动力。在中国、印度和巴西，这些制度已经就位。但是，这些国家在未来十年也将面临巨大的挑战，必须经历痛苦的转型过程。

　　到2020年左右，中国将通过创新，而不是简单的投资和模仿的方式，来基本追平发达经济体。而为了鼓励创新，中国将采用更加自由和开放的政策。印度在未来十年内除了借鉴中国发展的成功经验外，还迫切需要追加在基础设施建设和培养高尖端人才方面的投资，但是这样的投资在印度的民主体制下很难实现，因为绝大多数选民是穷人，他们希望将资金用于收入再分配，而不是投资。巴西也面临同样的挑战，它将成为经合组织的成员，同时也将成为这一组织有史以来不平等性最高的国家。

　　虽然面临种种挑战，中国、印度和巴西将有望在2020年之前仍然拥有支持经济发展的稳定的政治经济制度环境。

　　俄罗斯当前面临的挑战

　　相对于“金砖四国”中的其他三国，俄罗斯面临更为复杂的局势，并且制度环境迫切需要得到调整和改善，否则它将很难在接下来十年保持快速稳定的经济增长。

　　经济危机之前的十年，俄罗斯经济保持了强劲的增长势头。1998到2008年间，俄罗斯的GDP年增长率达到了7%，这对俄罗斯来说是一个非常高的水平。然而，这个增长率中的一半以上是由商品价格驱动的。考虑到经济危机之后全球经济增速放缓，以及石油和其他商品的价格已经处在较高水平的状态下，俄罗斯想获得进一步的经济增长是非常困难的。其他经济危机之前可以利用的资源，比如未充分利用的产能和未充分就业的劳动人口，同样已经逐渐消耗殆尽。因此，俄罗斯必须向新产能、新技术和基础设施方面投资，否则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俄罗斯的经济增长率也只能达到3%~4%。

　　为什么俄罗斯没能改进它的制度环境呢？所有的俄罗斯政治家都同意，俄罗斯需要打造更好的投资环境，有效的、独立的司法体系，以及更好的保护知识产权和商业竞争力的体系。但是到目前为止，这些方面似乎没有任何进展，独立的调查排名显示，在过去的五年里，所有国家体制都在变糟而不是变好。2005年以来5年中加剧的资本困境表明，俄罗斯商人对接下来几年俄罗斯投资环境的改善没有信心。

　　这其中的根本原因是，俄罗斯的政治精英们缺乏建立有助于经济增长的制度体系的动力。这可以说是一个悖论，假设俄罗斯的政治家和政府官员不受民主选举和任期限制的影响，那么为何他们还会对保持长期发展的目标无动于衷？显然这些官员知道有助于实现经济增长的制度体系将会使GDP上升，同时使他们的权力受到削弱，因此为了保住自身利益，他们宁愿对低速经济增长持置身事外态度，也不愿对市场多样化做出监管，并大力发展非资源产业，因为这些措施都将使他们远离权力。

　　目前俄罗斯的现状是不可持续的。即使是在维持目前油价(历史同期较高水平)的情况下，俄罗斯仍然存在财政赤字。这最终会迫使俄罗斯私有化主要的国有资产，并吸收外国投资者的资金，进而推动有助于经济增长的制度环境的形成。这种结构调整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将不可避免地发生，而俄罗斯也将经历阵痛。

　　这样的转变会将俄罗斯带入市场经济的轨道，而远离以往的由国有企业主导，腐败横行的体制。这样的结构调整将会在何时发生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取决于石油价格，以及政治精英的远见。高油价会遏制改变的动力，而更为理智的政治精英更有可能较早推动这种结构转型。如果油价维持不变，俄罗斯政府将在2014~2015年间出现资金枯竭，希望政府能够预见到这些情况并及时做出调整。

　　在经过调整的情形下，俄罗斯将可望实现6%的年增速，而且这并非是不可企及的目标。10到15年前处在俄罗斯目前发展水平的韩国就实现了后十年里6%的经济年增速。如果俄罗斯也能达到这个速度，它将继续成为“金砖四国”中最富有的国家，并继续在世界事务中发挥重要作用。

　　“金砖四国”的全球角色

　　即使是在没有改革的情况下，俄罗斯也将获得比经合组织国家更快的经济增长，而“金砖四国”里其他三国的增长将更为迅速。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2010年10月发布的《国际经济展望》，按照市场汇率估算，“金砖四国”的GDP总量将会从2008年占世界份额的15%上升到2015年的22%，届时四国经济总量将超过美国，同时四国的GDP增量也将占到世界增量的三分之一，这些都表明“金砖四国”在世界事务中的影响力将稳步上升。

　　因此“金砖四国”全球影响力的上升是不可避免的，这种影响力将反映在IMF、G20和其他的国际制度和组织当中。最重要的是，“金砖四国”各国将能够获得正常的实实在在的权威性，成为经合组织国家的主要出口市场，以及国际资本流动中的积极参与者。

　　但是目前仍不确定的是，其他国家是否愿意倾听“金砖四国”发出的声音，目前来看，“金砖四国”的议程是非常明确的。首先是能够进入全球市场，获得公平贸易和投资的机会；第二，继续依赖经合组织国家的货币，主要是美元和欧元，在这个意义上，“金砖四国”对美国和欧盟保持负责任的宏观经济政策非常重视；第三，继续依赖经合组织国家的金融市场。可以说，这不仅是“金砖四国”的共同立场，也代表了其他新兴经济体的共同利益。

　　(作者为俄罗斯新经济学院经济和金融研究中心主席、院长，本报记者许钊颖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