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最后美国政府不愿再收拾这个残局，那么损失是否就真的会让全世界来承担呢？

　　文|本刊记者  何春梅         出处|《英才》杂志2010年8月刊

　　命途多舛的美国“两房”因退市再掀波澜。

　　7月8日，纽约和芝加哥证券交易所停止了“房利美”普通股和优先股的交易，同时，“房地美”股票被纽交所摘牌。此前的6月16日，“两房”就收到了美国联邦住房金融局(FHFA)的指令，要求其从纽交所退市。消息一出，“两房”股价都暴跌了近40%。

　　自今年5月以来，“两房”的股价一直在1美元左右徘徊，而根据纽交所的规定，股票若在连续30个交易日内价格低于每股1美元，须摘牌退市。无奈之下，作为“两房”的监管机构，联邦住房金融局被迫让“两房”退市，因为其不确定补救方案是否能把“两房”的股价拉回到1美元以上。

　　作为全美最大的住房抵押贷款融资机构，“两房”拥有或担保了总规模达11万亿美元的美国住房抵押市场的一大半，在美国金融市场中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也正因为此，在2008年9月次贷危机最为严重的时候，美国政府曾向“两房”提供了高达2000亿美元的资金，并提高其信贷额度，同时联邦住房金融局也宣布接管这两家公司。

　　据美国国家预算办公室(CBO)估计，救助“两房”的成本将达3890亿美元，且这个估计还是建立在美国经济复苏、房地产市场根本好转的基础上。然而，迄今为止，“两房”已合计使用了联邦政府1450亿美元的救助资金，却并没能从危机中走出来。

　　美国政府砸巨资也难见起色的“两房”，不免让债主们开始惴惴不安。

　　从曾经肩负美国“居者有其屋”重任的资本宠儿，到次贷危机的“罪魁祸首”，再沦落为靠政府救助苟延残喘的无底黑洞，人们至为关心的是，作为美国房市稳定器的“两房”，为何会走到如此地步？其退市将会对市场带来怎样的影响？作为“两房”债券的主要国外债主，中国是否会被深度套牢？

　　扶不起的“两房”

　　“总结两房的问题就像是总结上世纪80年代以后美国金融业方方面面的问题。”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副院长赵锡军对《英才》记者表示。

　　成立于1938年美国经济大衰退时期的房利美，是罗斯福“新政”的一部分，主要用于为低收入家庭提供抵押贷款；1979年，房地美也成立了，主要用于拓展按揭市场。成立“两房”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美国普通老百姓获得住房。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两房”的这个历史使命基本上就完成了。

　　问题出在两房接下来做的事情，比如帮一些商业银行担保按揭贷款，或者收购按揭贷款进行证券化。这些带有投资性质而不是给民众购房提供金融支持的新业务，给两房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回报。华尔街随即闻风而动。

　　竞争的加剧带来的是对风险的视而不见，随着门槛越来越低，产品设计越来越复杂，监管却始终缺位。“冲动的惩罚”很快就来了。2003年，“房地美”首次公开承认伪造账簿、夸大收益。2004年，“房利美”也发表了同样的声明，两家公司不得不重新公布财报。

　　一直到2007年，随着丧失抵押房产赎回权数量的直线上升，美国房地产的价格开始大幅跳水。“两房”的贷款担保和衍生品交易亏损相应地呈爆炸性增长，资本成本急剧攀升。为了解决资金问题，“房地美”和“房利美”分别发行86亿美元和90亿美元号称“核心资产”的“非流通优先股”。从2008年开始，美国房地产市场低迷，丧失抵押品赎回权和违约数字屡创新高，由此引发了自上世纪美国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金融危机。

　　美国政府接管了“两房”之后，却因为无能为力而致“两房”依然深陷泥沼。今年以来，美国的经济增长虽然达到了3%，但其“手头”却十分紧张。严重的失业率、医改方案的推出、墨西哥湾漏油事故的赔偿、国防预算……几乎每一项都足以证明美国在财政上面临着巨大压力。这也同时意味着，在救助“两房”的问题上，美国政府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破产概率小

　　“两房”退市是早晚的事。

　　次贷发生后，“两房”早已资不抵债，美国政府已经接管了其80%以上的股份。随着美国房地产市场的持续低迷，两房也表现为持续亏损，使得市场对其未来收益无法想象，退市早已势成定局。

　　“让两房退市一方面是交易所的要求，另一方面是美国政府的脸面问题，两房在股票市场上起不来，不仅会打击投资者的信心，还会打击美国政府的信心。”赵锡军表示，美国政府数度出手仍不能改变“两房”现状，为了保全其信誉，退市实属无奈之举。

　　“两房”退市以后，股票仍可在场外柜台交易市场(OTCBB)继续通过电子报价系统进行交易，不过其流动性将大为降低，这也强化了投资者对于“两房”未来经营前景的悲观预期。但是从股价上来看，市场反应却较为平淡。因为此次退市后股价的暴跌，与其2007年从高达60多美元跌至2008年9月的1美元相比，其影响实在太“有限”了。

　　最大的争议来自于债券市场。不少观点认为，美国政府当初救助“两房”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应急之举，而此后政府也并未明确表示“两房”债券类似“主权债务”。更有甚者，6月17日，美国众议院还达成一致，表示将把“两房”列入可能遭到清算的金融实体，这也就意味着“两房”如果威胁到了美国经济发展，随时可能被破产清算。

　　“两房在美国地位举足轻重，虽有风险，但破产概率小。我国持有大量其债券，如果说一点没影响有点过分，但总体风险应该不大。”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所长、战略管理部副总经理宗良在接受《英才》记者采访时表示。

　　“两房”退市是交易所规定所致，目前为止，并没有任何信用评级机构以“两房”退市为由调整其债券信用评级。7月7日，“房利美”还宣布将发行三年期新债，到期日为2013年8月20日。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短期内“两房”仍是美国房地产市场的“龙头”。相关报道显示，今年第一季度，两房与联邦住房金融局共同担保了美国近96.5%的新屋按揭贷款，处于住房信贷市场的垄断地位。

　　因此，有专家认为，起码近几年内，“两房”清偿到期债券的能力还是存在的。

　　克鲁格曼曾说，房利美和房地美背后的隐性政府担保意味着利润被私有化，损失却被社会化。

　　美国政府接管“两房”以来，美国国内舆论对于“两房”这种“收益私有化、风险社会化”的模式不满之声非常多，不少“两房”改革的建议也通过各种渠道提了出来。有些建议主张将让两房“去政府化”，将其原来承担的向市场提供可支付住宅这一使命交给联邦住房局。

　　而在“债主”之一的中国民众看来，不少人开始担心美国是否会借“退市”之机赖账。“美国政府说，美国从来没有说过‘两房债券是主权债券’，也从来没有在中美战略对话中承诺保全中国持有的‘两房’债券。同时，这是经济而非政治。美国人把‘经济’与‘政治’分得很开：经济领域是‘撒旦’在管，利润为王；政治领域是‘上帝’在管，生意做得再大，政治与意识形态上也不让步。”中国国防大学教授、经济学博士卢周来近日撰文指出，“两房”退市不过是美国为了赖账而策划的一场“阳谋”。

　　对于业界关于债券安全性的担忧，中国国家外汇管理局7月6日表示，“两房”是经美国国会立法批准成立的政府资助机构，其承保和购买的房地产贷款约占美国居民房地产市场的50%，对美国房地产市场和美国经济至关重要。“两房”债券规模大、流动性较好，在债券投资领域一直是各国中央银行进行外汇储备投资的重要对象。

　　“雷曼6000亿就已经引发了一场巨大危机，‘两房’是6万亿，如果美国让‘两房’破产，其影响无法想象。这无异于让美国放弃其金融强国的地位，不再将金融作为核心产业。一个国家的金融资产让全世界损失这么多，将来谁还会相信美国？”赵锡军认为，两房破产的成本是美国政府承担不起的。

　　海通证券的分析师也认为，“两房”债券绝大部分都在美国各大银行、退休基金、共同基金和其他投资基金手中，而中国在内的外国政府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如果两房倒闭，其后果将主要是由美国自己的金融体系来承担，而美国政府当前是承受不起再一次致命打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