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岩国有化：拯救银行之下下策

　　吕品

　　已是午夜时分，伦敦泰晤士河边的议会大厦仍然灯火通明，几百位众议院议员还在逐条辩论政府提出的《特别银行法案》。两天后，2月21日晚，法案在众议院和上议院获得通过，成为正式法令，授予布朗政府将处于危机中的北岩银行(NorthernRock)收归国有的权力。

　　将北岩银行收归国有，是在此前几天刚刚由财政大臣阿利斯特·达林(AlistairDarling)宣布的。2月18日一大早，由布朗政府任命的执行官罗恩·桑德勒(RonSandler)进驻北岩在纽卡斯尔市北郊的总部大楼，正式接管了北岩银行。与此同时，北岩银行股票在伦敦股票市场停止交易，股价停在2月15日的99便士。

　　桑德勒的任务是尽快制定裁员和重整方案。政府的要求是，将北岩银行稳步“缩水”，逐步减少现有的按揭客户数量，在两年内将按揭总值从现有的1000亿英镑逐渐减少到500亿英镑，以后每年将只会售出约20亿英镑的按揭。总之，就是要将过度膨胀的北岩打回原形，“过一个地区性银行的安稳日子”，然后再次出售给私人企业。

　　北岩银行国有化的决定，是英国政府拯救行动中的戏剧性转折。但这个决定的做出，却并不出人意外。

　　英国政府一直期望的最佳方案是有私人企业接手收购。为鼓励私人投标，政府甚至还愿意为收购人发行债券融资提供担保。然而，虽然最多时曾有7家投标，但到最后，政府只收到两份商务计划，一份来自里察德·布兰森(RichardBranson)的维珍集团，一份来自北岩银行的现任管理班子。

　　两份计划都与政府的期待值相差太远。维珍集团提出必须等北岩银行市值达到27亿英镑时，才开始归还政府贷款，而目前北岩的市值才不过4亿英镑而已，这意味着政府将不得不长期用纳税人的钱支持私人企业的商业运作。而现任管理班子则没有资金注入，无法让政府认真考虑。权衡利弊，首相布朗和财长达林不得不选择了把北岩银行国有化的下下策。

　　去年9月以来，北岩就依靠英国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的紧急贷款支撑，政府早已是最大股东，贷款和政府担保相加，负债已达1000亿英镑，国有化顺理成章。然而，布朗政府一直极力寻找私人企业收购，不愿意承担国有化带来的政治风险。

　　布朗一直担心国有化会让选民对工党产生负面认识。当达林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北岩国有化的决定时，甚至一句都没有提“国有化”，而是用了“临时公共拥有”这样的字眼，还承诺一旦北岩拯救成功，将重新卖给私人企业。

　　其次，国有化意味着政府不得不将1000亿英镑的政府负担划为国债。这将使得国债占GDP的比率从现在的37%上升至44%。这打破了十年前布朗担任财相期间制定的——成为布朗 “精明强干”金字招牌一部分的——“国债不得超过GDP40%”的“金科玉律”。

　　此外，国有化后不可避免的裁员、甚至将付不起按揭的客户赶出家园这样的原本的“商业性”举动，必然会算在政府身上。在党的根据地向自己的支持者开刀，恐怕将为此付出政治代价。

　　这就是为什么工党政府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寻找私人买家的原因。据透露，其实为政府做咨询的高盛(GoldmanSachs)早在去年9月就曾告诉政府，要找到符合政府要求的私人企业接手北岩银行，“相当困难”。直到前两周，政府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放弃私人收购，将北岩收归国有。

　　国有化决定一出，意味着工党政府在上述三条战线上的全面溃败。即使是支持工党的《卫报》，也认为一场“危机”变成了“灾难”；立场偏右的《泰晤士报》更是把这次事件和1992年梅杰政府退出欧洲汇率体系的 “黑色星期三”相提并论。

　　所幸，在北岩拯救上的失手，并没有立竿见影地让布朗政府信誉扫地。这主要因为大部分英国人已经接受国有化是目前唯一的选择。布郎和达林大概都悄悄地松了口气。在随后的“首相问答时间”上，布朗甚至调侃地问保守党党魁卡梅伦(DavidCameron)，为什么没有问他有关北岩银行的问题。

　　然而，如果布朗认为已经渡过难关，那就大错特错了。达林，以及背后的布朗，在北岩问题上折腾了6个月之后，还是回到国有化方案，不仅十分尴尬，而且，长远地看，还将降低选民对工党政府管理经济的信任度。这6个月中达林的表现说轻了是 “犹豫不决”，说重了是“慌张”。

　　保守党就反复以“慌张犹疑”来形容达林和布朗，但他们对工党“走‘旧工党’社会主义老路”的指责却并没有引起太大回响。保守党无法利用北岩问题得分，因为他们自己也没有明确的解决方案，或者说保守党有好几个自相矛盾的方案不知如何选择，因此他们对布朗政府的攻击显得空洞无物和投机取巧。

　　三大党中，只有自由民主党以头脑清醒、立场坚定的胜利姿态出现。其财政发言人凡斯·凯博 (VinceCa-ble)一句“我早告诉你会这样”在众议院引起一片喝彩。

　　北岩银行国有化，至少消除了一些不确定因素。但因国有化而带来的问题也不少。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以什么样的价格买下现有股东手中的股票：以2月15日收盘的99便士，还是更低？或者是一些股东要求的400便士？

　　即使北岩最后顺利完成国有化，政府参与银行日常管理应该到什么样的程度、如何监管、国有银行如何与商业银行竞争等等，都是疑问。英国银行业已经有意见认为北岩银行在争夺储户和客户上，因为有政府的绝对担保，处于不公平的有利位置。

　　北岩银行陷入危机，暴露出英国金融管理 “三驾马车”体系的弊病。原本设想财政部、英格兰银行、财务服务总监会 (FinancialServicesAuthority,FSA)三方各司其职，相互监督，然而这“三驾马车”既没有约束北岩的高风险商业模式，又在当危机来临时相互推诿，各自为政，让北岩越陷越深。

　　而这“三驾马车”的体系，正是首相布朗在担任财长期间一手建立起来的。所以，若追根溯源，布朗难辞其咎。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