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漫长的告别

　　臧文茜

　　“统一俄罗斯”党把普京在今年议会两院所做《国情咨文》中的八项要点归结为“普京计划”并作为杜马竞选纲领，这实质上等于已经为普京的未来地位做了定性：“普京路线”是继任者唯一奉行的执政基础和发展路线；也只有普京一人对“普京路线”拥有最终解释权。由此可见，不论普京将来身居何职，普京在现实中的地位乃至在精神世界的作用，其形象均是不可侵犯的

　　就在普京2007年12月19日当选《时代》周刊“年度风云人物”的前几天，在俄罗斯新西伯利亚市区“列宁街”的街牌名，不知何时已悄然被改成“普京街”。仔细看，“列宁街”这几个字的痕迹还依稀可辨。市民纷纷猜测这是何人所为，但所有被怀疑者，不论是“统一俄罗斯”党议员、普京支持者，甚至当地警察，都坚决否认自己与这件事有关。

　　连警察都不知道是谁的“杰作”，无疑更令这一悬案迷雾丛生，民众甚至感觉俄罗斯总统普京的脸孔变得愈发神秘。

　　普京，无疑是俄罗斯至少近几十年来最成功的领导人。在俄罗斯百姓眼里，诚实、正派、成熟、能干、决断、有原则、眼界开阔、意志坚定、具有首创意识、精力充沛、富有同情心和亲和力、保障了国家稳定——普京几乎集一位现代国家领导人的完美特质于一身。“让一个拥有崇高世界威望，并能为国家人民谋福利的政治家退休，这是不明智的。”车臣共和国总统卡德罗夫日前这样公开直言。就连孩子们在写给圣诞老人的信中都请求圣诞老人能让普京留任第三届总统，以此作为送给他们的新年礼物。俄罗斯圣诞老人的故乡——沃洛戈达州州长波兹加列夫24日如是对外界透露。

　　那么，究竟普京自己2008年3月2日总统大选之后做何打算？

　　现代史上的神秘人物

　　“普京无疑是现代史上的神秘人物。”白宫新闻秘书佩里诺在评论普京被《时代》周刊评为“年度风云人物”时如是表示。

　　俄罗斯《明日》报主编普拉汉诺夫则对此不屑一顾。他在接受《莫斯科回声》采访时说，对俄罗斯人来讲，普京早就是“风云人物”了。

　　2007年10月7日，普京55岁生日像以往一样在悄无声息中度过。普京担任总统这些年来，不论身处何地，这一天对他而言都是平常工作日。“在我成为总统的那一刻起，我就立下誓言——为了国家的繁荣昌盛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这将是我一生的座右铭。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个人生活、个人利益全部结束了。我非常感谢人们知道我的确是每天在为国家诚实地工作。8年来，我就像古西欧战船上的苦役一般在为国家鞠躬尽瘁……”许多年来，普京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

　　天道酬勤。分析家们认为，诸如与北约关系正常化、在俄美核竞赛中完美抽身、解决非常尖锐的国家债务问题、俄罗斯加入“G8集团”等，这些政治成果在很大程度上都应归功于普京个人，而不仅是俄罗斯的客观经济指数、强大军事实力、广袤的领土及丰富的自然资源；在对内政策中，普京成功结束了车臣战争、化解了上个世纪90年代一直威胁俄罗斯的尖锐政治危机；在经历多年的经济下滑后，俄罗斯的经济保持了年均5%～7%的增长速度，居民收入的涨幅也超过了通货膨胀的涨幅。

　　在打击寡头和恐怖分子的行动中，能够体会到普京的强硬；为了“让人民过上好日子”，可以看到普京的执着。当2002年庆祝50岁生日时，普京收到一件十分特别的礼物——摩尔多瓦总统沃洛宁送了条活鳄鱼给他。“鳄鱼是世界上唯一不会后退的动物。”熟悉普京的沃洛宁这样解释说。

　　原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从强烈反对到最后支持普京所奉行的路线，俄罗斯第一任总统叶利钦更是自豪地宣布“他对国家最大的贡献就是选择了普京做接班人”。而普京却十分谦虚地表示自己更钦佩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二人的勇气。

　　尽管普京表示：“在克格勃的工作经历教会了我尊重伙伴。”《时代》周刊记者同样还是领略了他言辞犀利、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鲜明个性。

　　普京在高度评价与美国总统布什的良好私人关系时，却不留情面地指责美国“为了石油赖在伊拉克不走”；普京抨击美国“是乌克兰国家分裂、经济倒退的罪魁祸首”，当大家看到乌克兰局势动荡和失控，其又试图强迫俄罗斯为乌克兰经济“输血”，把能源供应问题政治化。俄罗斯在15年的时间里以低价供应能源，等于每年为乌克兰注入30亿～50亿美元的资金；普京还一句双关地说：“尽管和乌克兰有天生的亲密关系，在乌克兰4500万居民中有1700万是俄罗斯族，80%的人俄语是母语，俄罗斯也没有把它并入版图的意图。而且俄罗斯没有将任何国家纳入版图的意图，因为对俄罗斯来讲，这只能是经济上的负担。不考虑人民的意愿，强制推行什么新的国家建制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但普京同时也坦言，永远不会忘记克林顿总统作为有威望的世界领袖之一在新西兰亚太经合组织峰会期间给予自己的支持，因为当时普京作为俄总理赴会，“政治前途尚未明朗”，他还承认同意大利前总理贝卢斯科尼、法国总统萨科齐及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密切关系。

　　双面普京？

　　尽管普京1999年8月至2000年5月担任俄政府总理一职时间短暂，但俄罗斯民众依然认为普京是过去15年来的最佳政府总理。对于这样一位政治家，俄罗斯人民又怎么舍得让他离开呢？

　　“俄罗斯需要他掌权多长时间，他就掌权多长时间。”俄联邦移民局局长罗莫达诺夫斯基的肺腑之言也许能为我们透露出什么。

　　权力回归“三步曲”

　　“普京不会离开权力中心，这确定无疑，只不过，是以哪种方式存在。”在普京表示“如果梅德维杰夫当选总统，他有可能接受总理任命”之后，舆论更坚信了普京不会离开政坛的论断。

　　普京在2007年12月2日领衔“统一俄罗斯”党参加杜马选举，检验民众对自己的拥护和信任程度。接着12月10日指定梅德维杰夫做接班人。遵照俄罗斯的选举逻辑，梅德维杰夫2008年3月2日当选已稳操胜券。当梅德维杰夫宣誓就职之后，任命普京为政府总理则是第三步——“亚博卢”党议员施罗兹别尔科将普京权力回归分为三步走。

　　莫斯科国立大学社会体系研究所专家巴多夫斯基认为，虽然普京做总理的决定比较现实，可能性也非常大，但普京其实还没有百分百做最后决定。只有当总统大选结束之后，普京才会真正作出决断，因为这取决于剩下的三个月内国家局势和精英阵营如何发展。“梅普配”无疑是当今政治的重要部分，更是梅德维杰夫总统竞选班子稳定的基础。普京已经取得了第一个回合的胜利。未来几个月，普京必须再借“梅普配”一说来保障精英阵营政治的稳定。普京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吃”了梅德维杰夫。

　　而且，就俄罗斯同西方的糟糕关系而言，普京已不敢冒险，而梅德维杰夫正是普京解决这些任务的最佳人选。为此，总统前办公厅主任沃洛申才在同一时间赶赴美国为梅德维杰夫探路。显然，他不虚此行。当梅德维杰夫被推举为普京接班人后，美国国务卿赖斯和德国总理默克尔12月14日均高调发表声明，盛赞普京这一决定。赖斯对梅德维杰夫更是不吝溢美之词，称他是“非常聪明的人”，将是又一代政治家。

　　俄罗斯著名政治评论家廖恩奇耶夫20日也对《莫斯科共青团员报》表示，短时间内，梅德维杰夫离开普京恐无法开展工作。在普京的“羽翼”下，梅德维杰夫的现实力量会得到逐步提高，普京也会把权力一点点归还梅德维杰夫，而不仅仅是让他做一个“技术型”总统。一旦这种架构实在难以平衡权力对抗，整个机制无法运转，总理位置则刚好是普京快速返回总统位置的直接跳板。

　　俄罗斯国际问题研究所主任捷里亚金也赞同上述观点。他17日对媒体表示，普京现在的离去就是为了回来。普京时代是以高通货膨胀和金融危机结束的，现行政策体制也是不健全的，梅德维杰夫对此可能力不从心。

　　捷里亚金还预言说，梅德维杰夫面对的境况将非常复杂。首先，官僚主义压力越来越严重；其次，强力部门和政府之间的矛盾将愈来愈尖锐。梅德维杰夫独自无法解决这些争端，而普京的影响和支持也只能支撑6个月。如果在这段期间内普京不能回到总统权力宝座，那他就彻底回不来了。因此他判断，普京现在离开就是为了再回来。

　　谁是真正掌控俄罗斯核按钮的人？

　　据说，普京一直竭力平衡克里姆林宫各派的权力和关系，除了欲稳固自己辛苦创下的基业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普京身边的一些人希望保持现有的制度，虽然他们不同于叶利钦时代的寡头，但他们也害怕‘前车之鉴’。”卡内基莫斯科研究中心主任特列宁在自己《正确理解俄罗斯》一书中写到：“普京知道，他的离去对俄罗斯的政治家们是危险的。国家过去的领袖们辞职之后的境况他十分清楚。因此，他极力寻找一种道路留在权力中心，以保护自己及身边的人。”

　　伊万诺夫、祖布科夫也曾是普京考虑的接班人选。今年秋天，普京培养伊万诺夫做接班人的意图十分明显。然而，当克里姆林宫权力之争白热化时，选择前者只会让局势更糟。普京不得不又回到最初的方案——选择梅德维杰夫。比如10月份，当前政府总理弗拉德科夫辞职之后，就流传伊万诺夫接任总理的消息，后来却变成了祖布科夫。说明普京是等到最后一刻才下定决心的。

　　《明日》报主编普拉汉诺夫指出，梅德维杰夫不是个天真的人，他早已是这个时代政策的一部分。他清楚得很，如果自己不小心触动“权力平衡”这个机关，他就会垮台，跟他一起垮掉的还有国家。因此，他的任务就是“维系平衡”。

　　而且，指定索比亚宁这个擅长“中庸之道”之人做梅德维杰夫竞选班子领导更显示出普京的决断和英明。此人非但从不参与各类冲突，而且极能理顺和平衡各种关系。考虑到俄罗斯现在的权力平衡已经非常脆弱，稍有不甚便可能碎裂，索比亚宁在这个问题上刚好可以助梅德维杰夫一臂之力。

　　需要指出的是，“统一俄罗斯”党把普京在今年议会两院所做《国情咨文》中的八项要点归结为“普京计划”并作为杜马竞选纲领，这实质上等于已经为普京的未来地位做了定性：“普京路线”是继任者唯一奉行的执政基础和发展路线；也只有普京一人对“普京路线”拥有最终解释权。由此可见，不论普京将来身居何职，普京在现实中的地位乃至在精神世界的作用，其形象均是不可侵犯的。

　　当总统事务管理局局长科仁4日宣布“总统大选之后，普京仍将继续留在莫斯科郊外的新奥加廖沃总统官邸。新总统官邸另有安排，这些问题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要在总统大选之后解决”之后，大家似乎更加搞不懂了：普京到底是怎么想的？

　　新奥加廖沃是普京6个正式总统官邸之一，作为国家首脑工作之地而建，也是国家武装力量最高统率的指挥部。普京在此度过了大部分总统时光。专家们称，这里的空气是莫斯科郊外最纯净和清新的。温室、禽舍、游泳池、停机坪、林间空地、莫斯科河支流从林中淙淙流过……在这里，普京不止一次接见和宴请外国元首及召开政府和部长级会议。尽管看起来内部现代化设备一应俱全，但有去过的记者描述说，“家具非常普通，在莫斯科不用费劲儿就能买到”，他们完全感觉不到“帝王的奢华”。

　　“亚博卢”党议员施罗兹别尔科认为，不可能有两个最高统率指挥部同时存在。只是，2008年3月2日总统大选之后，俄罗斯的核按钮究竟握在谁手？谁又是武装力量的实际统帅呢？

　　俄罗斯传统上只能有一个权力中心——克里姆林宫。如果普京当选总理，在弱势总统下才会有强势总理，100年前曾有过类似事情。沙皇尼古拉二世时期的部长联盟主席斯托雷平极力主张改革，以期把俄罗斯变成欧洲强国之一。他有一句相当有名的话是：“给俄罗斯20年和平，到时候让你们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尽管现在普京的2008之谜还未正式揭晓，不过，有一点早已确定无疑——不管普京最后如何选择，他绝不会从公众的视线消失。正如他自己所言，“一定能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普京简历

　　● 1952年10月7日出生于圣彼得堡(列宁格勒市)。1975年毕业于国立列宁格勒大学法律系，分配到国家安全机关工作。

　　● 1985～1990年在德国工作。

　　● 1990年起任国立列宁格勒大学校长国际问题助理，后为列宁格勒市苏维埃主席顾问。

　　● 1991年6月圣彼得堡市政府外事委员会主席；1994年同时兼任圣彼得堡市政府第一副主席。

　　● 1996年8月俄总统事务局副局长。

　　● 1997年3月俄总统办公厅副主任，俄总统监察总局局长。

　　● 1998年7月俄联邦安全局局长；1999年3月起同时兼任俄联邦安全会议秘书。

　　● 1999年8月俄政府总理。

　　● 1999年12月31日俄代总统；2000年3月26日当选总统；2000年5月7日宣誓就职。

　　● 2004年3月14日，再次当选总统。

　　● 普京同时也是俄联邦武装力量最高统帅、国务委员会主席。

　　● 普京拥有经济学博士学位，精通德语和英语。

　　夫人柳德米拉·普京娜。普京娜是一位有威望的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在她倡议下成立的国家“俄语发展中心”基金会，宗旨是举行在国外普及俄语的全俄会议和其他活动。他们有两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