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斯潘自述黑色星期一：我显得最严厉的那一刻

　　王慧卿

　　格林斯潘1987年8月出任美联储主席后，美联储第一个向他打招呼的是保安丹尼斯·巴克雷。他称呼格林斯潘为“主席先生”。格林斯潘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别傻了。每个人都叫我艾伦。”丹尼斯温和地解释说：对主席直呼其名并不是美联储的惯例。

　　格林斯潘在上个月出版的回忆录《动荡年代：新世界中的冒险》中写道：“当时，尽管我在每个工作日都监控经济状况的习惯已保持数十年，造访美联储的次数也已有几十次，但当我被委任为美联储主席时，我知道我有很多需要学习的。这一点在我踏入美联储大门的那一刻就得到了证实。”

　　这仅仅是个开始。格林斯潘随后就获知，美联储的工作人员已经为他准备了一系列讲座。“在接下来的10天中，专业工作人员中的高级职员都会齐聚美联储四楼的会议室，教我如何工作。”虽然身为主席，但格林斯潘并不拥有独自作出决定的权力，因为美联储对所有事务都采用多数原则来决定，美联储主席只拥有联储委员会成员7票中的1票；美联储主席也并不自然而然地就是公开市场委员会的主席，而且公开市场委员会作决定，同样依赖多数原则。

　　“我真正感到需要开始做点什么了”

　　然而，“我真正感到需要开始做点什么了，因为我知道美联储可能很快就要面临重大抉择。”里根时期的美国经济增长就要进入第四个年头，虽然经济仍然繁荣，但也显示出不稳定的迹象。1987年初，道琼斯工业

股票价格指数首次突破2000点，到8月又上升了40%，华尔街笼罩在投机气氛中。

　　经济指标也不太乐观。里根政府巨大的财政赤字让公共债务从7000多亿美元飙升至1988财年末的2万亿美元。美元在贬值，CPI也上升到3.6%。这些问题并不是美联储自身能解决的，但美联储绝不能坐视不管。“我认为加息一定要谨慎，但美联储已经三年没有加过息了。”

　　9月4日，美联储将再贴现利率从5.5%升至6%。美联储希望金融市场能有所变化，比如股市稍稍降温、美元开始走强。之后，格林斯潘飞往瑞士参加他的第一次G10央行行长会议。他不断打电话了解市场反应，一切都未出意料。

　　然而，经济中令人担忧的因素还在累积。经济增长放缓和美元下跌把华尔街推向了崩溃边缘。10月初，担心变成了恐慌。10月的第一周，股市下挫6%；第二周下挫12%。10月16日，道琼斯工业股票价格指数下跌了108个点。

　　“太好了！”

　　“从历史经验看，我知道这种‘调整’还没有到最严重的时候。”当时市场非常担心下周一一开市会发生什么。按计划，格林斯潘要在那天乘飞机到达拉斯，准备周二在全美银行家协会年会上演讲。

　　“周一早晨我跟联储委员会的委员商量，大家同意我应当按计划出行，不要让美联储看起来已经陷入恐慌。”10月19日当天，股市低开。“我出发前，市场情况看起来很糟——跌了200多点。飞机上没有电话，所以我一下飞机，第一件事情就是问接机的人：‘股市最终怎样？’”

　　回答是“下跌508”。通常这意味着是下跌5.08点。“太好了！”格林斯潘说。但接机的官员们没有任何轻松的表情。实际上，股市大跌了508点，降至1738.74点。22.6%的跌幅，是1929年大萧条时著名的“黑色星期二”那天的两倍。

　　很好地睡了5个钟头

　　“我直接到宾馆去，在那儿我打电话一直打到深夜。美联储副主席曼利·约翰逊在我华盛顿的办公室里成立了危机应对小组，我们通过一系列电话会议制定应急计划。杰拉尔德·科里根(当时纽约联储主席)代替我与华尔街的公司高管和股票交易所的官员进行了会谈……”

　　“对于那些和我通电话的高级官员们来说，形势的紧迫性和严重程度是显而易见的——即使市场不再恶化，也要震荡好几周。我们开始讨论如何对那些缺乏现金的大型机构提供流动性。”

　　“然而，并非所有年轻人都了解危机的严重程度。在我们讨论美联储应当作出怎样的公告时，有人建议说：‘或许我们反应过度了。为什么不等几天看看情况呢？’尽管我刚上任不久，但我学习金融史已久，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一刻是我当晚显得最严厉的时候。‘我们不需要等着看情况怎样，’我说，‘我们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午夜，当一切讨论都结束后，格林斯潘怀疑自己能否入睡。他对自己说：“现在我们要看看你是什么构成的。”然后他爬上床，很好地睡了5个钟头。第二天一早，白宫打来电话。格林斯潘同意取消演讲返回华盛顿。“我之所以让步、返回，是因为在市场下跌508点的情况下，返回看来是最好的让银行家们知道美联储非常严肃地看待这个问题的方式。”

　　“七条手臂的裱糊工人”

　　周二的市场还是有些失控。格林斯潘到达华盛顿、驱车去办公室的途中，约翰逊打电话告诉他说，纽交所打算停市一小时。“如果他们闭市，就会亲手制造出一场真正的灾难。”格林斯潘回答说。

　　在危机时刻，闭市只能加剧投资者的痛苦。虽然看着自己的财富蒸发让人恐惧，但只要市场还在交易，投资者们就知道他们还有机会。而闭市后，重新开市也会特别困难，谁都不知道股价应该在什么水平，也没人想当第一个出价的人。

　　“接下来的36个小时非常紧张。我开玩笑说自己像一个有七条手臂的裱糊工人，打着一个又一个的电话，与股票交易所、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及各个联储的主席谈话。”

　　“美联储通过两条阵线来应付危机。我们的第一个挑战是华尔街——我们必须说服

证券公司巨头和投行不要停止业务。当天早些时候，我们的公开声明暗示联储会为银行提供安全保障，而银行应当帮助其他金融机构。”

　　美联储发表声明说：“联邦储备委员会，根据其国家中央银行的责任，今天重申它时刻准备着发挥其流动性来源的作用，以支撑经济和金融系统。”

　　“周二，我花了一个小时，在

财政部跟刚刚返回的贝克(财长)会谈。……下午我们在白宫见到了里根。贝克和我认为，我们得到的最有建设性的反馈是：里根愿意与国会合作来减少赤字，而财政赤字是令华尔街感到不安的长期经济风险。”尽管赤字最终并没有减少，但当时的确帮助市场恢复了平静。

　　大概过了一周，所有的危机才全部过去。当然，有些危机是在公众视线之外的。比如，在股灾后几天，芝加哥期权市场几乎崩溃，因为这个市场最大的交易公司缺乏现金。芝加哥联储帮助解决了这个问题。渐渐地，所有市场的价格都稳定下来了。到11月初，危机应对小组的成员都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1988年第一季度，经济增长了2%，第二季度更是加速到了5%。1988年初，道指站稳2000点，回到了1987年初的水平。“现在看来，这是经济初步显示出自身的弹性。在未来几年中这一点越来越显著。”格林斯潘在回忆录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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