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向左转

　　黄一琨/文

　　对于墨西哥人来说，这个夏天最重要的事情是世界杯而不是总统选举。虽然这是这个中北美洲国家自2000年以来第二次举行民主选举，但是墨西哥队已经进入了世界杯的十六强，因此谁来接替现任总统福克斯，民意调查显示现在还只有36%的人关心。在墨西哥影响最大的报纸之一《改革报》，每天五六十版的社会、政治新闻里，与大选或者候选人竞选活动 有关的报道最多也就10版，而每天的体育专刊多达32版，关于足球的报道则占了一大半。

　　6年前，人们选出前

可口可乐公司墨西哥分公司总裁

福克斯担任总统。事实上，人们对于这个在选举中戴宽沿草帽，身着休闲服，脚蹬牛仔靴的中年人了解并不深刻，但是他们迫切需要一个人来替代在这个国家已经统治了71年的制度革命党。在有限的选择中，人们挑中了福克斯来尽快终结制度革命党的威权统治。

　　6年以来，墨西哥人发现，福克斯就像没有成熟的香蕉，在处理内外问题的时候都显得十分青涩。除了稳定住原来每六年左右都要波动一次的比索的币值以外，福克斯在国内事务上几乎没有获得什么成功。对威权时代国家基本制度的改革没有如期进行，国民经济经历了3年停滞。因此福克斯在国家周年听证会作报告时，几乎每十分钟就被成为在野党的制度革命党的议员或是场外的示威口号所打断。他不受欢迎的程度甚至超过了1988年通过非法选举上台的总统萨利纳斯。外交方面，福克斯在处理墨西哥人最关心的向美国移民问题上显得过于幼稚。而在卡斯特罗看来，这个软弱的墨西哥牛仔简直是美国人的傀儡。因为他去墨西哥城市蒙特雷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之前，福克斯打电话告诫他吃完晚餐赶紧离开，免得小布什遇见他以后不高兴。

　　观察家们认为，在第二次选举中，制度革命党会卷土重来。这完全符合政治学者的理论。威权国家在举行第一次民主选举的时候，人们过于兴奋地行使自由权利，并且对投票箱产生过度期待，当第一届民选领导人的任期结束时，没有满足期望的人们产生了对威权时代的乡愁，而那些鼓吹激烈变革的候选人往往会得到民众的青睐。政治学者们把这个过程称为民主的稳定期，这样的故事在东欧和拉丁美洲都发生过。

　　虽然墨西哥的采矿业工人也许还会怀念制度革命党时代的国有化政策给他们带来的稳定工资和社会保障，但是东欧和拉美发生的故事在墨西哥似乎难以重演。在几个主要的候选人中，制度革命党的候选人马德拉佐已经远离成功。剩下的两位候选人，一位是福克斯时代的

能源部长卡尔德隆。他是拉美政治精英的标准模板，哈佛毕业生，深受商界欢迎。为了让墨西哥更加现代化，创造更多就业机会，他甚至提出向国外投资者开放运营困难、缺乏资金的本国能源工业。

　　这样的主张一定会遭来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式的政治强人的无情唾骂。但有意思的是，在墨西哥，查韦斯这样的反美的民族主义符号并不受欢迎。在选战中，卡尔德隆甚至把另一位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墨西哥城市长奥布拉多尔比做查韦斯。选举机关立刻要求卡尔德隆的选举智囊团立刻停止这样的宣传，因为这种丑化竞争对手的行为是不公正的。“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情，我既不是民粹分子，也不是新自由主义者，我是一个人道主义者。”奥布拉多尔断然拒绝把自己和查韦斯相比。

　　墨西哥商人和外国投资者们给这位敏于行动的政治家贴上了左派的标签。在选举中他呼吁在控制国家预算赤字的情况下，加大社会保障的力度，对贫苦人群提供电力和能源方面的补贴以及更为丰厚的养老金。他安慰那些慌乱的商人说，自己并不打算采用国有化或是加税的方式筹集这些社会工程所需的资金，他将通过消除腐败，打击偷逃税和政府工资改革来获得资金。奥布拉多尔的选举助理们还提醒选民们，奥布拉多尔和查韦斯的主要区别在于他是一名平民政治家，而不是暴戾的军人。即使选举中出现了问题，他们也将诉诸法庭，而不是街头暴力。

　　当世界杯结束的时候，墨西哥人将会为自己的国家选择新的未来。与六年前相比，他们的选择更多，这表明这个国家的利益诉求更加多元化，激进的做法并不受欢迎。选举将在两位同样以经济问题为主要议题的候选人当中展开，结果产生的关键在于制度革命党候选人的支持者们在获胜无望的时候会转而支持谁。但即使是奥布拉多尔成为新一届总统，墨西哥也只会转向温和的中左，这里没有查韦斯，更没有格瓦拉。墨西哥人认为，与其反对美国，不如反对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中的具体条款，与其走上街头，不如获得一份更好的工作。

　　理解墨西哥的变化时，怎么强调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作用都不过分。这一协定是全球化最好的试金石，自由贸易最大胆的试验。贸易与投资壁垒降低以后，在遍及墨美边境的工厂里，墨西哥工人可以挣得三倍于当地最低工资的薪水，而普通人也再也不用忍受过去价高质次的“国产货”。

　　这一协定还给墨西哥带来了深刻的政治变革，尽管这种变革不易量化。墨西哥人不仅支持开放的市场，而且希望实行开放的政治制度。这一协定要求政务透明，要求内外投资者享有同等待遇，并要求通过国际仲裁解决劳动、环境和其他争端。这是导致2000年民主选举和制度革命党统治终结的重要原因。

　　自由贸易意味着国与国之间的竞争，这包括国家间对于制度供给的竞争。透明的博弈规则，明晰的产权制度是必不可少的，这必然意味着国家权力的扩散，降低政治租金，减少为所欲为的政治强人产生的几率。

　　因此弗里德曼说，如果租金是主要的政治收入来源，就导致小国，如果贸易是主要的政治收入来源，就会产生大国。在墨西哥，人们有机会验证这个结论。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