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在通用屋檐下 父女殊途难同归

　　吉姆·卡斯特(Jim Kaster)近来经常会被工会会员拦住，无论是在冲压车间、还是在工会办公室，或是在购物中心甚至在洗手间里。他们问这位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United Auto Workers，简称UAW)驻俄亥俄州洛兹敦(Lordstown)分会的主席，他们是否该接受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 Corp.)的提前退休或自愿离职计划。

　　“人们总是问，‘嗨，吉姆，你帮我参谋参谋，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我真 的没法回答他们。真的，”今年59岁的卡斯特说。他曾参加过越南战争，回国后就进了通用汽车。“我不了解他们的财务状况、健康状况、是否有孩子在读大学，等等，所有的一切。这个问题太私人化了，问我不太合适啊。”

　　这些加入UAW的通用汽车员工摆在卡斯特面前的是关乎个人重大抉择的问题：面对能提供丰厚薪水和福利但前景日趋黯淡的汽车业，究竟应该离开还是继续留下来？这可是一场很大的赌博啊。实际上，这个问题对全球经济的未来同样至关重要。

　　通用汽车向它的全部105,000名UAW员工提供了金额从3.5万美元至14万美元不等的一次性离职补偿方案，申请截止日期是今年6月30日。在俄亥俄洛兹敦的这家通用工厂已工作了33年的卡斯特说，至少有50人向他咨询过是去是留的问题。他自己则决定继续留在通用，他觉得质检员的工作对他来说“非常不错”。

　　不过，卡斯特还是给一个人提出了建议，而且是主动提出的：那就是他29岁的女儿惠特尼(Whitney)，她在洛兹敦的工厂工作了9年。作为一名熟练的模具修理工，惠特尼一周挣32美元，一年就是7.6万美元，比她父亲挣的还多。但卡斯特建议女儿接受一次性补偿方案，拿钱离开公司。她能拿到7万美元。

　　“别像许多人那样把眼睛盯在钱上，”卡斯特说。女儿大学毕业后就在他的帮助下进了通用。“她能在其他地方更好地发展事业。”

　　一次性补偿计划对去年亏损106亿美元的通用以及已经破产的零配件供应商德尔福(Delphi Corp.)的未来发展至关重要。上周，UAW在纽约美国破产法庭上表示，鉴于通用汽车的一次性补偿计划能给它和德尔福节省巨大开支，因此现在宣布废止

劳动合同对于德尔福而言为时过早。德尔福向大约1.3万名UAW会员提供了提前退休计划。UAW在最近一次报告中估计，如果符合提前退休条件的计时制员工中有75%的人接受该方案，德尔福每年能节省约20亿美元。

　　根据UAW的统计，到目前为止，通用汽车和德尔福分别有约12,400名和3,600名左右的UAW员工决定接受公司方面的提议。卡斯特说，在洛兹敦的工厂里，约有250名工人已接受公司的方案。

福特汽车(Ford Motor Co.)也向工会成员提出了类似方案，今年以来已有约2,800名员工接受方案。

　　对于许多年龄偏大的工人来说，他们要考虑的是自己是否愿意提前退休，或是经济能力是否允许自己提前退休。但对于在上世纪90年代加入公司──当时正值皮卡车和运动型多用途车为美国汽车业带来高额利润之际──的年轻人来说，他们则需要考虑今后的职业生涯发展机会。一些年轻人可以用公司提供的一次性补偿金重新接受培训，开始新的职业生涯。其余一些人则担心自己放弃的是一生中薪水最丰厚的工作机会。

　　多年来，在底特律两大汽车制造商以及德尔福等汽车配件供应商工作的UAW会员享受著殷实的生活。在工会体系健全的美国汽车业，配偶、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员在同一家汽车工厂工作的情况并不少见。他们拥有大多数美国工人甚至许多白领都很羡慕的健康福利和退休金待遇。根据合同，至少到2007年年底前，即使工厂关闭他们也能领到薪水。对于许多人来说，继续在汽车厂里呆著、甚至再呆上几年，也许比接受一次性补偿能拿到更多的钱。

　　有些人还预测通用汽车终究会摆脱颓势，因此他们乐意继续干下去。36岁的戴维·格林(David Green)已经在洛兹敦的工厂工作了11年，可以领到14万美元的一次性补偿。他曾考虑离开通用，他的父亲、母亲、叔叔、岳父和妻子都在该公司工作。但他和妻子最终认为那笔补偿金会被各种税项和其他诸如医疗支出等费用吞噬。他妻子目前还在一所小学担任兼职的教师助理。

　　格林有两个女儿，他在一家每天能生产450个车门的车间工作，小时工资是27美元。“我想通用汽车会好起来的，只是规模会变小，”他说。“丰田汽车不会一统天下的，是不是？”

　　不过他依然心存疑虑。他回忆起几年前他父亲在扬斯敦(Youngstown)钢铁厂工作的事，后来他父亲也加入了洛兹敦的通用工厂，不过薪水有所下降。“那时钢铁厂的同事们说我父亲疯了。可是几年后，他们都托我父亲帮他们在通用找工作，”格林说。“我希望我的结局不会像待在钢铁厂的那些人那样。”

　　另一些人认为对于汽车业而言，能享受丰厚薪水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也许是抽身离去的时候了。“我认为自己现在的工作不值得留恋，”51岁的俄亥俄人唐·克瓦罗(Don Cravalho)说。他表示，他和同在通用工作的未婚妻都打算离开公司、离开中西部。根据通用提出的方案，他们俩今年可以退休，并获得每月2,800美元的退休金，大部份医疗支出也将由公司承担。

　　克瓦罗负责维修焊接设备，过去近三十年来他在通用挣了不少钱。他说，有一年多的时间，他每周工作7天，每个班次工作12个小时。UAW的汽车工人在周末上班能领到双薪，也就是每小时能领到60美元左右。克瓦罗说他每年能挣到10万美元。

　　尽管克瓦罗对美国汽车业的好转充满信心，但他也认为“会有越来越多的汽车和卡车在海外工厂生产”。“此外，也许不久之后你就能看到中国人在美国卖汽车。我们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少，成为逐渐消失的濒危物种。”

　　对于汽车业实行的一次性补偿计划对于UAW未来的格局和会员分布会带来哪些影响，工会领导人对此存在不同看法。一些人希望工会积极分子转向年轻化，因此要加强吸收会员的力度。另一些人则认为工会会趋向老龄化，更加关注退休问题。

　　从事企业雇佣法律事务的律师克尔克·尼莫(Kirk Nemer)在丹佛的一家事务所有离职补偿咨询服务。他说，如今他每天要接到5至10个汽车工人的电话，向他询问解决办法。“对于担心企业前景的员工来说，大部份会选择离职。”但是“这些人也担心今后的出路，”尼莫说。“我指的是那些在过去25年一直呆在冲压车间或座椅装配车间的工人。他们到哪里再去找工资这么高的工作呢？”

　　在通用工作30年以上的工人，如提前退休将获得3.5万美元，同时保留退休福利和退休金。工龄在10年以下的员工可获得7万美元一次性补偿，工龄在10年以上的可获得14万美元补偿。接受一次性补偿的工人将保留他们的累积养老金帐户，但是要退出退休医疗保健计划。退休医疗保健计划是通用的沉重负担，它在此项目上的开支比其他任何美国公司都要多。

　　洛兹敦工厂在上世纪70年代曾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当时为提高Chevrolet Vega的产量导致劳资双方的冲突和罢工，还催生了“蓝领工人的痛苦”(blue-collar blues)这一流行语。近些年来，通用在这里投资改善生产质量和工厂管理及合作。但该厂仍在与30年前困扰它的问题──生产出一种能与日本车抗衡的小型车──作斗争。现在它在生产Chevrolet Cobalt，但由于销量下滑，通用已经宣布计划减少生产线的夜班班次。

　　一些工人已经决定不再干下去了。已在质检员岗位上工作近38年的60岁的查克·科尔(Chuck Cole)决定提前退休。科尔负责检查汽车车门、车盖和其他部份的焊接，小时工资是26美元。

　　他打算与妻子普里西拉(Priscilla)一起去旅行，妻子对这个决定起了一定作用。“起初，她说这件事由我自己决定，”科尔说。“但第二天她又说，‘现在是时候了’。她是对的。”

　　科尔表示他相信通用汽车能扭转颓势，主要原因是他和UAW的同事同意在医疗保健待遇上做让步。他也看好Pontiac Solstice和Saturn Sky等通用推出的新款车。不过他对德尔福感到担心，这家通用以前的供应商去年10月申请了破产。科尔37岁的儿子就在德尔福位于俄亥俄州沃伦的工厂里工作。

　　对于洛兹敦工会主席的女儿惠特尼而言，通用的一次性补偿计划给她提供了尝试全新职业道路的机会。

　　惠特尼说，在通用的工厂里，她“喜爱的是那里的人，而不是工作”。不过她对放弃待遇如此优厚的工作也心存疑虑。她在工厂里还有很多朋友，有一起培训的同事，还有向她出示她父亲年轻时照片的老工人们，离开这些人会让她难过。

　　惠特尼在扬斯敦州立大学获得了政治学学士学位。当她1997年毕业的时候，她得到了在通用洛兹敦工厂的工作机会，之前放暑假时她曾在那里打工。工厂的报酬实在太好了，因此她决定接受这个机会。

　　如果现在决定离开公司，她想继续到法学院深造，最好是在克利夫兰。一次性补偿计划相当于通用为她支付了攻读法律学位的学费。她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劳工法律师，在华盛顿或是欧洲工作。她向家人、朋友和同事们询问意见，大多数人都认为她应该离开通用。

　　“她应该走，毫无疑问。她这么年轻，又没有子女负担。我告诉她她的生活不应局限在通用，”同事兼工会干事里克·查普曼(Rick Chapman)说。“这里的人觉得是通用让全世界得以运转。我告诉惠特尼事实并非如此。上帝钟爱那些爱工作甚于爱金钱的人。”

　　不过，58岁的查普曼自己决定不申请提前退休，留下来继续工作。他在通用已工作了29年。他的理由是“最近刚离婚，有个年轻的女友，而且我也热爱这份工作”。

　　惠特尼表示她在工厂的同事就像一个“大家庭”，离开这里让她想起高中毕业时的情景，当时相识多年的朋友各奔东西。她说，为那些决定提前退休的同事，这周她哭了两次。

　　“我最好的朋友说，我居然有想离开的念头，简直是发疯了，”惠特尼说。但是“我认为如果我不离开我会后悔的。过去十年我一直想上法学院，如今终于有机会了。我应该抓住机会，不是吗？”

　　另一位同事在工会办公室打量著惠特尼问，“啊，你要走？你打算离开？”

　　惠特尼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可能。”

　　惠特尼说，她曾在厨房的桌子上和39岁的男朋友一起“算算术”，看看自己的经济状况。她的男友在俄亥俄州帕尔马(Parma)的通用工厂工作。他们已经谈了三年， 两人最近在靠近克利夫兰的俄亥俄城买了房子。惠特尼说，公司的一次性补偿计划促使两人讨论其他一些事情，如两人的将来等等。

　　“他和我担心的一件事是我们是否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两个人是否都留在通用。他开玩笑说，‘我猜你需要一枚戒指才肯这么做，因为你得不到什么好处啊’。这让我很生气，”惠特尼说。

　　虽然惠特尼准备离开公司，她父亲可没这么想过，虽然通用出现巨额亏损，并计划到2008年削减3万名工会工人，洛兹敦工厂还有可能取消一个生产班次。

　　卡斯特是在1973年签合同加入通用的，那时他刚从越南服役回来没几年。他当时每年能挣3万美元，而他当时考虑的另一个在高中做体育教师的工作薪水只有它的一半。卡斯特说，虽然自己的财务状况不错，他“仍下决心留下来”。

　　上个月，卡斯特在工会选举中获得连任，任期三年。除了担任汽车工会的主席之外，他还是冲压车间的质检员，负责检查汽车车身面板，小时工资是26美元。“你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我还要继续干三年，到时候我妻子会很高兴我能退休的。”

　　Jeffrey McCrack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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