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阳光：从萨达姆裸照事件看英国小报

　　黄 佩

　　人们注意到，一段时间在国际上被炒得沸沸扬扬的萨达姆“裸照事件”，是由英国一家著名小报《太阳报》引起的。5月20日，该报刊登了来源于美国军方的照片：黑色标题《穿短裤的独裁者》下，萨达姆半裸，穿着短小的白色内裤，神情木然地低头叠着一条黑色的长外裤；第二版的另一张照片上，身穿衬衫的萨达姆正坐在一把破旧的塑料小椅子上低头洗衣 服。两张照片清楚地显示，这是萨达姆的监狱生活照！

　　尽管国际社会指责之声铺天盖地，五角大楼承诺要彻底追查，萨达姆律师团声称要以《太阳报》侵犯人权和违反《日内瓦公约》的名义惩罚相关责任人，但是，《太阳报》的编辑邓·汤姆·牛顿却强硬地认为，“这个恶魔般的人物和他的追随者们，不值得人们给予任何的同情”。另外，报纸的封面文章还毫不客气地说：“一个对自己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快要被宣判死刑的人，被拍张穿内裤的照片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我们的印象中，本来是无风不作浪、擅长煽情的小报，此时却颇有些主持“正义”、傲视天下的气概。《太阳报》到底是什么来头？英国“小报”是什么样的报纸？

　　虽有铜臭味，但也不乏草根反抗的革命精神

　　提到小报的时候，我们多有调侃讽刺的意味，很多时候“黄色报纸”、“庸俗报纸”、“八卦报纸”等都是小报的代名词。然而，英语中的tabloid(小报)和broadsheet(大报)原本更多是就报纸的开张而言。最早流行于伦敦的小报，特指在有轨电车上阅读方便的微型报纸。小报诞生初期属于廉价报纸，最早是在英国工业革命的影响下出现的。当时社会动荡的波及面何等深广，千百万平民百姓都在追逐着城市生活的信息、国家变化的信息。过去那种以社会上层为读者对象的高端报纸、政论报纸，内容乏味，文字艰深，价格昂贵，完全不能适应广大中下层群众的需要，于是面向这些众多人口的廉价报纸就应运而生，其中不乏政治色彩浓厚、观点激进的报纸，也包括炒作社会新闻、调剂无聊生活的报纸。这些报纸，或为宣传政治主张，或为以刺激寻求赢利，因此拥有可观的发行量。美国随后兴盛的小报市场虽然更为完善，但是处处可见模仿英国廉价报纸的痕迹。初期的小报尽管沾染着铜臭味，但是却也不乏草根反抗上层、多样化打破垄断的革命精神。

　　然而，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蓬勃发展的小报，在内容上渐渐转向黄色新闻和娱乐新闻。英国首相丘吉尔曾说，这类报纸是“舰队街”(伦敦报社密集的一条街)流出的一股汹涌的污泥浊水。随着竞争加剧，小报为了追逐利润，不断靠攫取色情、犯罪新闻和低级趣味材料来进行残酷拼斗。对于小报，并没有统一的定义。一般来说，小报的外在表现主要是对视觉化的强调，并且与对轰动效应的追求密切相关。除了版面较小，还包括大量具有视觉冲击的彩色图片的使用。一些大版面报纸也运用小报的栏目。在内容方面，很多人将“小报化”定义为一种趋势，其中标题变大、图像增多，大量强调个人隐私和软性报道。

　　精品和劣品、色情新闻和严肃社会问题并存

　　此次“萨达姆裸照”风波的始作俑者《太阳报》，1969年被收归媒体大亨默多克旗下，是英国售价最低的小报之一，但日发行量却高居英国报纸销量之首。《太阳报》的三版女郎是独家特色，即每天的第三版都刊登一张无上衣女郎的大幅照片。女郎基本上和体育结盟，让某种运动和女性结合起来，挑动男性读者的神经。热炒名人秘闻也是《太阳报》的拿手戏。从王室成员、球星、歌星、影星到政治人物，《太阳报》都不惜重金买下独家新闻。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与此同时，《太阳报》在政治辩论中却还有着严肃的一面。它的新闻覆盖面广泛，社论严肃、简明有力，标题富有创意。而且由于其总裁默多克总是跟风于得势党派，《太阳报》常常神奇般地成功支持政治赢家。

　　默多克深谙英国的出版自由、公共利益和消费权利之间的微妙关系。出版自由在英国有长期的历史，人们有认识世界、抒发己见的自由，并且根据良心做出自由讨论的权利，报纸上即使说得再离谱、过分，最严厉的惩罚也就是同业协会、自律协会的罚款。新奇而具有刺激特性的新闻恰恰能够跨越社会地位的差异，平衡不同人群的兴趣，并且能够增加报刊的发行量。《太阳报》精品和劣品、色情新闻和严肃社会问题报道并存正是从商品市场追求利润最大化的特性中摸索出来的门道。

　　软新闻的增加和硬新闻的软处理增强了新闻的贴近性

　　然而，报纸这种模棱两可的做法所造成的影响非常复杂而微妙。英国报纸严格遵从目标读者的社会等级划分，日报市场分为上级市场、中级市场和下级市场。传统的上级市场报纸均为对开大报，读者主要是受教育程度较高、收入较高、有一定社会地位的高端读者群。这类报纸比较注重政治、经济和国际新闻报道，版面编排比较庄重、写作水平较高。因此也有人称之为严肃报纸或质报(quality newspaper)。

　　中级市场报纸主要瞄准富裕的中产阶级，特别是女性读者。下级市场报纸《太阳报》、《每日镜报》等，主要针对年轻人和中低阶层，以娱乐新闻、体育新闻、社会新闻取悦读者，版面花哨，语言通俗。

　　然而，许多大报也迫于激烈竞争产生的压力，纷纷开始模仿小报的一些办报方针。在英国，大报《泰晤士报》和《卫报》把其副刊和专刊变成小报，只把主报用大报规格印刷。几家大报的国际新闻下降的同时，趣味性新闻故事的数量日益攀升，版面设计和新闻取舍常以小报为鉴。这种大报“小报化”的趋势让许多人忧心忡忡。但是不能否认，软新闻的增加和硬新闻一定程度的软处理增强了新闻的贴近性，这种贴近性增强了公众对社会公共事务关注和参与的热情。这无疑是新闻民主化的一种表现。

　　小报确实充斥着庸俗新闻，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夸大甚至扭曲，但是由于目标群体为社会的大多数，因此众多的社会问题得以放到公共空间进行讨论，反映着日常生活中人们真正关心的公共利益。前一段时间英国《旗帜晚报》对三氯生致癌性的报道居然在我国引致了高露洁牙膏纷纷走下销售架的局面。

　　但是，“民主争论导致理性”，统一共识却不一定能在小报上体现，因为“看客”总是热心于热闹场面，却不关注问题的深层实质。俗与雅的混淆、玩世不恭和严肃认真融合的迷雾，往往让人在满足了表面高尚的阅读之后，所得到的俗的快感更多于对问题的深层思考。

　　英国小报风波不仅是地区现象，也是全球现象。小报也许是人们追溯社会变迁和价值观念变化的依据。以这种方式审视小报，是否可以说它是一束另类“阳光”，反射着我们并不注意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