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托研究所研究员：美国贸易保护主义源于无知

　　本报记者 刘 波

　　北京报道

　　与欧盟最终就纺织品问题达成协议，使中国避免了与欧美两大贸易伙伴“两线作战”的风险。中欧的协议也为解决双边贸易分歧确定了新的典范，即对话和协商是最好的方式， 可以达至“双赢”。

　　而美国采取了和欧盟迥然不同的做法，如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所说，“美国选择了先行动，再对话。”在单方面对中国纺织品实施配额限制后，美国才派出商务部长古铁雷斯来到中国进行“解释”。此外，美国还试图以“汇率报复”的方式来迫使人民币升值。

　　欧盟的建设性对话遏制了欧洲的保护主义，而美国的单方行动则刺激了美国贸易保护主义者的胃口。就纺织品、贸易等问题上的美国保护主义倾向及其效果，本报记者采访了美国凯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高级研究员阿兰·雷诺兹(Alan Reynolds)。

　　雷诺兹近日在美国媒体发表《制造业与贸易》一文指出，所谓的美国制造业由于受到来自中国的冲击而正在失去市场的说法是荒谬的，由此引发的贸易保护主义行为更是错误。美国制造业的问题，不在于过度的进口，而在于虚弱的出口；不在于中国经济的强大，而在于日本和欧洲经济的虚弱。而鼓吹贸易保护的人们，或者代表其他国家的利益，或者是特殊利益集团的代言人，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雷诺兹是早期“供应学派”代表人物之一，在里根时期，他和现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曾一同任职于白宫的管理与预算办公室。他曾在哈德逊研究所任职，并任芝加哥第一国家银行首席经济学家，1996年任全美税务改革与经济增长委员会研究室主任。而成立于1977年的凯托研究所是美国著名经济学智囊机构，标榜有限政府和自由市场。

　　压力来自配额制度受益者

　　《21世纪》：你怎么看待近期中国和美国之间关于纺织品的贸易争端？你认为美国对某些种类的中国纺织品所实施的限制是否反映了美国国内的某种贸易保护主义倾向？

　　雷诺兹：首先我想澄清，人们往往混淆了纺织品(纤维制品)和以纺织品制造的服装这两个概念。美国的纺织业是一个高科技和资本密集型的产业，在许多产品上有非常强大的竞争力，包括地毯和室内装饰纺织品。相比之下，操作纺织机的工人在美国不能得到很高的报酬，使得这一领域的工作没有竞争力，因为美国人可以在远没有这么费力气的纺织品服务和零售业上赚到更多的钱。

　　这说明了，为什么大多数的纺织工作很早以前已经外包给像墨西哥这样的国家，因为那里有更多的年轻工人，却缺乏资金。这和意大利的时装一般是在土耳其或东欧国家缝制是同样的道理。

　　因此，一些限制中国服装进口的政治压力可能来自亚洲的其他国家，以及拉美国家，它们过去曾是配额制度的受益者，它们接受了美国纺织业的外包，而配额制度的终结使它们的部分利益转移到了中国。如果限制美国从中国进口的政治努力获胜，只会使其他亚洲、欧洲和拉美国家获益，中国在美国市场上被人为限制的竞争力将会成为它们提价的绝好机会。

　　《21世纪》：贸易保护主义思维的背后原因是什么？这种思维在何种程度上和政治相掺和，而不仅仅出于经济考虑？

　　雷诺兹：在所有工业化的经济体中，制造业的就业人口在许多年里一直都在减少，因为高新科技提高了实际产量，以及单个工人的实际收入。但是存在一种意识形态化的看法，即制造业工作的丧失是因为进口取代了国内产品，但这种看法并没有任何现实基础。只有在国内制造业发展良好的时候，进口才会增加，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美国工业依赖进口的原材料和零部件来保持较低的生产成本。

　　那些希望能从进口的威胁下取得保护的公司相信，通过减少竞争它们就能够提高价格和利润率，它们声称增加的利润将被用来雇用更多的工人，但是没有任何根据显示，这真会成为现实。政治家们利用了这些误解，目的是帮助自己获得政治支持，其形式是选票以及来自特殊利益团体的竞选捐助。

　　没有人建议人民币浮动

　　《21世纪》：对于美国国会一些议员提出的，如果中国拒绝改变人民币汇率政策就对中国产品施加27.5%的附加关税的建议，你怎么看？

　　雷诺兹：那种认为美国可以从对中国产品施加高关税中获益的观点是危险而且荒谬的。那样做的结果将提高美国公司的生产成本，同时增加美国消费者的生活成本。

　　同样，那种认为一个国家将其货币和美元挂钩，就会带给这个国家不公平的贸易优势的观点，也是危险而荒谬的。如果美元对美国有利，为什么它就不能同时对中国有利？现在没有人建议中国像被要求的那样使人民币浮动，因为如果完全可兑换，人民币结果可能贬值，而不是升值，尤其是在中国还没有货币局(currency board，西方一种与央行并行的金融主管机构)的情况下。

　　在美国，与经常项目赤字相伴随的是资本项目的盈余，这意味着世界各国的出口商在目前选择了将他们出口所获得的美元投资于美国，而不是用来购买美国的产品和服务。

　　在这一问题上针对目前过度紧张的形势，我觉得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是，将人民币和港币对美元的比价统一为7.85兑换一美元，因为中国内地和香港肯定可以组成一个最理想货币区域。

　　《21世纪》：你认为美国制造业当前的状况如何？它真的因为中国纺织品的出口而受到损害了吗？

　　雷诺兹：对于中国对美服装出口增长速度的暂时性限制，将使美国增加从许多其他国家进口服装的数量，而对美国的服装生产不会产生明显的效果。美国服装业规模比较小，和进口服装有很大不同。而与服装业不同，美国的纺织品生产商可能希望从服装进口配额中获益，因为出于运输价格较低的原因，墨西哥和加勒比海国家的服装生产商比中国要更多地使用美国的纺织原料。

　　《21世纪》：在你看来，为什么美国的一些人选择了对中国发动抨击，就像过去一些人抨击日本的汽车进口损害美国市场，从而要求限制一样？

　　雷诺兹：两个字：无知。出于某种不确切的原因，一个国家的人经常因为别国的繁荣而感觉受到威胁，他们认为贸易和经济增长是一种“零和游戏”。实际上，我们有更多的理由为西欧的部分国家和日本的经济停滞状况而感到担心。经济虚弱时进口就会减少，并试图将国内消费者无力购买的多余产量出口给别国。

　　自相矛盾的美国政策

　　《21世纪》：对中国纺织品出口的限制不仅影响中国，美国的消费者和进口商的利益也将受到影响，为什么他们不能阻止这些保护主义措施的实施？

　　雷诺兹：消费者是分散的，难以组织为一个有效的、发挥政治作用的集体。进口商和零售商有一些政治影响力，但他们内部的利益也是分散的，不像生产商那样可以很容易地将力量集中。消费者总是希望产品丰富、价格低廉，生产商总是希望产品稀缺、价格高昂。在那些向生产商利益倾斜过多的国家(当然这一现象不仅在美国发生)，最终会出现产品稀缺而价格高昂的状况。近年来中国和印度的经济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们减少那些妨碍经济效率、竞争与自由企业制度的因素，最主要的是减少关税和降低国内税率。

　　《21世纪》：在你看来，美国解决贸易赤字问题的正确出路是什么？

　　雷诺兹：中国(包括香港地区)在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没有对货币贬值。当时贬值的其他国家的货币，在危机结束后重新升值，因为这些国家必须这样做来降低通货膨胀率。这可能暂时性地将一些亚洲其他国家的对美出口转移给了中国。因此，相同的道理，如果使美元对人民币贬值，将可能使亚洲其他进口国获益，而使中国受损。

　　廉价的消费品和生产资料绝对不产生问题。一些人所建议的解决方案，如美国实施关税或者配额，对美国所产生的影响将会比对中国的影响大得多。中国还有其他的服装和鞋的出口市场，何况纺织品只占中国外贸的大约6%。

　　《21世纪》：有消息称，布什政府正焦急地想获得国会对《美国与中美洲自由贸易协定》(CAFTA)的批准，而对华贸易的态度成为了换取国会支持的砝码。在你看来，这是不是美国在对华贸易上采取强硬政策的部分原因？

　　雷诺兹：对于白宫作出决策的动机我所知不多。CAFTA是一个好主意，因为它可以减少贸易壁垒。而威胁针对中国提高贸易壁垒和它是完全相反的，所以布什政府的这两项政策是相互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