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直面敏感领域

　　“一个国家如果不去寻求与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发展更紧密的关系，将是愚蠢的”

　　□本刊记者 林力博 陈慧颖/文

　　5月26日，在惠灵顿的议会大厦，新西兰总理海伦克拉克接待了到访的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吴邦国；5月30日，在北京的人民大会堂，她又分别拜会了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 和国务院总理温家宝。

　　新西兰与中国国家级领导人频密的互访和会晤，折射出两国非同寻常的关系。

　　“在发达国家中，新西兰是第一个与中国就加入世贸组织达成双边市场准入协议的；新西兰是第一个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的；新西兰是第一个与中国展开自由贸易协定(Free Trade Agreement，FTA)谈判的。”5月31日，在北京国际俱乐部饭店17层的一个套房里，克拉克接受了《财经》杂志独家采访。她又一次重复了曾在许多场合强调过的三个“第一”。

　　“我们还得再加一个‘第一’——我们将是第一个与中国达成自由贸易协定的。”她甚至乐观地预测。

　　中国“非常重要”

　　中国与新西兰于1972年建立了外交关系。其时，克拉克刚刚开始涉足政治。她所在的工党是当时的执政党。工党认为，不承认一个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国家的政府是荒谬的。中国与新西兰有许多差异——文化的差异、政治架构的差异、人权标准的差异，30多年后的今天，克拉克抚今追昔，认为这些差异依然存在。

　　“但是，我们不能漠视人类四分之一人口的存在，我们必须与人类四分之一的人口打交道。在分歧中寻求对话的路径，自那时起就成为了一条原则。”她说。

　　克拉克记得，1985年，当她出任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时，曾做过一个新西兰与中国关系问题的研究。那时，尽管两国之间有一些官方访问，也有一些商人试图进入中国市场，但双方接触的规模还是很小的。

　　然而，在最近的20年间，改革开放中的中国发生了巨大变化，新西兰和中国的关系也有了飞速发展。两国关系的密切，除了体现在频密的高层互访，还体现在经贸、教育和旅游等领域里。

　　在北京前后三天的工作访问中，克拉克除了会晤中国领导人，还在两个公开场合露面并发表讲话。一个场合是商界午餐会，另一个是新西兰中国同学网的成立仪式。她介绍，在过去五年中，新西兰对中国的出口额翻了一番。中国现今已成为新西兰的第四大出口市场和第四大贸易伙伴，双边贸易额超过35.5亿美元。而中国在新西兰的留学生，至今年4月超过2.3万人——这个数字尽管距2003年5.3万人的峰值相去甚远，但中国仍是留学新西兰学生的最大来源地。

　　新西兰外交部长菲尔戈夫去年10月在新中友协惠灵顿分会的一个讲话中透露，中国留学生对新西兰经济的贡献，每年超过了7亿多美元。

　　1997年，中国批准新西兰成为“中国公民旅游目的地国家”。如今，中国已成新西兰第六大游客来源国。“我们去年接待了8.3万名来自中国的游客。”克拉克估计，“今年会达到10万。”

　　克拉克认为，中国对新西兰来说已经非常重要。“我们知道，中国到2020年将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的经济体。中国创造的需求是巨大的。一个国家如果不去寻求与世界经济增长的引擎发展更紧密的关系，将是愚蠢的。”她对《财经》说。

　　FTA：中新关系重心

　　自由贸易协定，是当前新西兰与中国关系的重心，也是克拉克今次访华议程的一个重点。

　　自由贸易协定，意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经济体，通过降低彼此关税，或减少其他规费，或排除妨碍彼此进行自由贸易的障碍，进而促进彼此贸易活动的协定。由于世界贸易组织(WTO)的多边贸易自由化谈判进展缓慢，近年来，许多经济体转而寻求在双边架构下，进行双边或区域型的经济整合，越来越多的自由贸易协定也应运而生，其中包括美洲自由贸易区(FTAA)、欧盟(EU)、北美自由贸易区(NAFTA)、南方共同市场(MERCOSUR)、中美洲共同市场(CACOM)、安第斯集团(ANDEAN GROUP)等等。

　　中国也在与多个国家商讨自由贸易协定。据中国商务部介绍，迄今已经启动了涉及23个国家的自由贸易区谈判。

　　中国与新西兰的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是去年12月开始的。到目前为止，双方已举行了三轮谈判，下一轮谈判将于今年7月在北京举行。如果谈判顺利，协议会在2007年1月1日正式生效。

　　在谈判开始前，中新两国曾就FTA联合进行了一次可行性研究。研究显示，当前阻碍双边贸易的一些障碍将会被消除，从而扩大商品和服务的贸易以及增加投资的流动。

　　克拉克访华前，曾在奥克兰就新西兰与中国的关系作了一次演讲。她对这些贸易障碍作了一个描述：中国去年的平均关税率是9.5%，而新西兰农产品对华出口平均关税率超过15%，其中，奶粉是10%，羊肉是15%，水果为20%。

　　克拉克强调，中国的非贸易壁垒对新西兰产品出口的影响更大。进口许可、货值估算、技术标准、动植物卫生检疫等，都对新西兰产品进入中国市场造成影响。

　　她举例说，有些地方要求货物到达中国前必须贴上中文标签，其实，由中国的进口商在货物抵达后再在货物上贴标签，成本会低得多。

　　直面“敏感领域”

　　可行性研究报告估计，新西兰对中国的出口，在FTA生效后，2007年至2027年间将会每年增长1.8亿美元至2.8亿美元。在此期间，中国对新西兰的出口将会有最高达11%的增长，年均增长总值估计在4000万美元至7000万美元。

　　尽管自由贸易协定在总体上会给双方带来利益，但在具体问题上，其谈判必然会遇到阻力。克拉克认为，奶制品和纺织品将成为“敏感领域”，拖慢谈判进程。

　　“我认为，在中国看来，他们一直致力于建设自己的奶制品工业，所以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个敏感地带。”克拉克在回答记者关于什么领域难度较大的问题时这样说道。

　　她同时说，新西兰在包括纺织品、成衣和鞋产品等方面，还有关税存在。“因此，双方都有敏感地带。”克拉克说。她不愿就协定的签订设定一个明确的时间表。

　　据新西兰报纸《Dominion Post》报道，新西兰的工会领导人罗斯威尔逊认为，新中自由贸易协定，将会给新西兰30万制造业工人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敏感问题总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两国领导人下定决心，敏感问题总能得到解决。我们是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克拉克对《财经》说。

　　克拉克还说，在大选即将来临之际出访，对她来说并不合适。但自由贸易协定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双方领导人必须在这个时候全力支持。“我的经验告诉我，像这样的谈判，只要双方的领导人希望它成功，它就一定能够成功。”

　　事实上，克拉克在中国领导人那里得到了积极的回应。温家宝总理对克拉克说，他的愿望是“看到一个高质量的协定，一个雄心勃勃的协定”。

　　争取再度连任

　　克拉克身材颀长，鼻梁笔直，颧骨稍高，脸上总挂着微笑。举手投足， 如一干练高级行政人员。

　　克拉克出生于1950年，就读于奥克兰大学，1974年毕业并获得硕士学位。她的硕士和后来的博士论文，研究的都是乡村政治行为及代表性。从1977年始，她在奥克兰大学教授政治学，直至1981年进入议会。

　　克拉克的政治参与始于大学时代。在上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初，新西兰面临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外交政策方面的，比如新西兰对越战的介入、对南非种族隔离的态度，以及对在太平洋进行核试验的立场等。对这些问题，她均持反对态度。她的立场与工党的主张一致，“顺理成章，我就加入工党了。”她说。

　　后来，克拉克参与选举，进入议会和政府，出任各种职务，涉足外交、裁军、安全、环境、卫生、劳工、经济、文化等领域。1993年12月，她成为当时作为反对党的工党的领袖。

　　1999年，克拉克当选为新西兰总理，亦是该国第一位经选举产生的女总理。新西兰政府三年一届，她已获得一次连任。今年9月，新西兰将举行大选，克拉克正在争取再度连任。

　　当被问及对中国妇女从政有何建议时，克拉克认为，在性别平等方面，中国的宪法有积极的表述；计划生育政策使中国妇女减轻了家庭负担，从而享有较大的自由来规划人生。在她看来，人生的选择，也包括参与到政府事务和政治当中。“在一个声称‘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国家，妇女在政治制度中也应该‘能顶半边天’。”她笑着说。

　　作为长期浸淫于政界的女性，克拉克对自己的公众形象显得比较在意。谈话间，她会用眼角留意不断变换着位置的摄影记者的镜头，适时调整自己的坐姿。

　　克拉克的丈夫彼德戴维斯是一位社会学家。他们没有子女。

　　政治之外，克拉克的兴趣还包括野外滑雪、爬山、听音乐、看话剧、读书和散步。

　　(本文刊于6月13日出版的《财经》200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