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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段时间内，朝核问题的发展前景是继续拉锯。“讨价还价、斗而不破”仍将是朝美关系的基本走势
□本刊记者 李琰 本刊实习研究员 安耐林/文
在中断近一年之后，朝核问题六方会谈正在出现转机。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麦科马克6月7日对媒体说，朝鲜已通知美国愿意重返朝核问题六方会谈，但没有说明恢复参加会谈的具体日期。同日，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王光亚在纽约对新闻界表示，有关各方都认为六方会谈是解决朝核问题的最佳方式，并希望未来几周内在北京恢复六方会谈。而朝鲜外务省发言人6月8日也证实，朝美正在为恢复六方会谈进行接触，而重开会谈的前景取决于美国能否创造必要的条件与环境。
“以我个人对形势的判断，六方会谈很可能恢复，或迟或早，可能很快就恢复。”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经济研究中心主任王勇副教授对《财经》分析说。
心理底限
截至去年6月，朝核问题六方会谈已举行三轮。美朝之间的相互不信任，使原定去年9月举行的第四轮六方会谈至今未能举行。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所研究员、亚太研究室主任晋林波对《财经》指出，今年6月底，也就是六方会谈中断整整一周年之际，是美国继续等待朝鲜和其他各国通过各种努力促成六方会谈的心理底限。
“朝鲜领导人十分清楚，在接近美国这个心理底限的时候，如果再不有所表示，美国很可能因为失去耐心而彻底抛弃六方会谈，诉诸其他方式解决朝核危机。”他说。
此前，白宫曾一再强调，美国不放弃通过和平对话方式解决朝核危机的任何努力；但亦警告，如果朝鲜仍拒绝恢复参加六方会谈，美国可能将这一问题提交联合国安理会。果真如此，即使中国也很难在安理会上否决美国的提案——毕竟六方会谈用尽解数也未能取得实质性突破。“因此，现在朝鲜非常有理由调整一下其基本立场，积极促成六方会谈。”晋林波说。
事实上，朝鲜从未宣布拒绝继续六方会谈，这就为会谈重新举行留下了门缝。自去年11月底以来，朝美代表也先后三次就恢复朝核问题六方会谈通过“纽约渠道”进行了直接接触。其中仅在过去一个月内，朝美双方就曾连续两次通过“纽约渠道”进行了接触。美国国务院发言人麦科马克称，朝鲜官方代表在6月6日的会谈中并没有对重回六方会谈再提任何附加条件，因此，“有理由相信他们表示愿意回到六方会谈的诚意。”
中国改革开放论坛东亚研究部主任、高级研究员于美华认为，朝核问题最终还得通过对话来推进解决进程，因为只有谈起来，才能防止核扩散、防止核骨牌效应、防止军事行动和防止朝鲜半岛局势紧张。现在有关各方正穿梭往来做协调和说服工作，包括韩美首脑于6月10日在白宫的会晤。
六方会谈雷区
虽然重开会谈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于美华指出，即便六方会谈复谈，仍然面临一片“雷区”：
一是朝鲜以何种地位参与谈判？届时，朝鲜可能会要求自己应该以有核国家身份参加会谈，对此，其他国家能否承认将成为焦点。
二是谈判的目标是什么？美国的目标简称CVID (Comprehensive Verifiable Irreversible Dismantlement)，即完全地不可恢复地且可核实地解除朝鲜核计划，但这一目标并未成为有关各方的共识。中国早已经表示了对于保留朝鲜和平核开发计划的同情。
三是朝鲜制造核武器是否违反国际条约？朝鲜认为，针对美国的核威慑，自己有权发展核武器，而且并不违法。早在2003年6月6日，朝鲜外务省发言人就宣布说，“现在朝鲜所处的地位同其他有核国家一样，可以不受国际法的制约。因为我国(朝鲜)已经按照国际法的程序退出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早已不再受国际原子能机构及其安全协定的约束了。”
四是朝鲜可能会要求拓展谈判内容。今年3月31日，朝鲜外务省发言人曾提出新的谈判条件，包括把六方会谈改为讨论裁军的场所；美国从韩国撤除一切核武器，韩国也应该从源头上消除一切可以进行核武装的要素；停止在朝鲜半岛周边举行反朝军演；美国在内的所有周边国家应该与朝鲜建立信赖关系。这些条件显然在美日等国能接受的范围以外。
五是日本因素。日本同朝鲜、韩国、中国和俄罗斯都有领土和历史问题。最近，这四组关系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紧张趋势。朝鲜已经要求让日本从六方会谈中出局。
于美华认为，针对可能出现的新问题，有关各方在复谈前应该尽量做好协调工作，以防因产生新的纠纷而再次中断会谈。
朝美无互信
“当前，阻碍通过对话方式解决朝核危机的最大障碍，在于朝美之间深刻的相互不信任。朝鲜几乎不可能取得美国的信任，证明其最终会放弃其核武器计划；而美国，也几乎不可能取得朝鲜的信任，证明其永远不会对朝发动军事进攻。”曾经担任克林顿政府副助理国务卿、现任美国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国际关系与亚太研究院教授的谢淑丽(Susan Shirk)对《财经》说。
谢淑丽透露，布什政府内部，在对待朝核问题的态度上是存在分歧的。其中一部分人希望能够说服朝鲜彻底销毁核武器，并停止核试验，从而“彻底解决”朝核问题；但另外一些人，他们坚信朝鲜永远不会答应实现无核化，并且这些人的目标，就是对朝进行遏制，直至颠覆朝鲜政权。
王勇也指出，“仔细观察可以发现，美国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这表现在最近，一方面美国表示出善意，如在直接接触中向朝方正式表明美国政府“承认朝鲜为主权国家”、“无意侵略或进攻朝鲜”的立场；总统布什在白宫新闻发布会上也重申，美国政府愿意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朝核问题，并第一次用一个普通而又符合外交礼仪的词汇“先生(Mr)”来称呼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但另一方面，又有副总统切尼、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等一些美国政府官员，几乎同时对朝鲜进行公开指责，称朝鲜领导人“不负责任”等，引起朝鲜强烈不满。
于美华认为，在布什总统执政期间，朝美关系很难有所突破。因为布什执政团队不喜欢朝鲜的现行制度。在布什政府眼里，朝鲜就是“邪恶轴心”、“核打击对象”、“暴政前哨”和“可怕的政权”。朝鲜方面也非常清楚，在布什执政期间，很难期待能实现朝美关系正常化，因此也很难放弃核计划。
会谈无成果怎么办？
王勇认为，即使六方会谈恢复，其进程也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很难达成具体成果。可能会以现在这个模式继续谈下去，但是始终保持一种很紧张的状态；也就是说，可以一直在谈，但不解决问题。至于什么时候解决，要看美国对朝鲜半岛的定位最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看朝鲜本身什么时候感觉到足够安全。
晋林波则认为，美国和朝鲜在朝核危机问题上的根本立场都不会有本质变化。美国对六方会谈的耐心也不是无限的，“估计美国能够容忍六方会谈空转的最大限度，也就是两轮。”如果到第五轮会谈仍不能取得突破，美国还是要诉诸更加强硬的手段来解决。除可能把朝核问题提交给联合国安理会解决，也可能采取另一手段，即加紧实施防扩散安全倡议(PSI)，对朝鲜形成军事封锁。
王勇甚至认为，理论上存在一种可能性，即美国解决中东问题后，对朝核问题失去耐心，而对朝鲜核设施实施打击。当然，这种可能性现在还比较低，其最大障碍之一是朝鲜半岛的民族主义情绪。由于韩国担心自己的安全，而且与朝鲜有着共同的民族利益，因此，韩国不愿意绑在美国的战车上，绝不会支持美国这样做。
他以为，美国的这一政策也会遭到来自中国的坚决反对。因此，在一段时间内，朝核问题的发展前景是继续拉锯；“讨价还价、斗而不破”仍将是朝美关系的基本走势。
(本文刊于6月13日出版的《财经》2005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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