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为中国第三贸易伙伴 抵制日货能否坚持到底

　　FT中文网特约撰稿人 齐天

　　打开3月29日中国官方通讯社新华社的网站，首页头条新闻的一行大字标题是──

　　“长春超市拒售赞助日本歪曲历史教科书的朝日啤酒”

　　整个标题基本上是蓝字，只有“拒售”俩字是红字，“朝日啤酒”四字是黑字。

　　从标题的色彩区分，似乎也可以管窥新华网编辑们情绪的激奋程度。

　　朝日啤酒呛了中国人的感情？

　　要理解新华网编辑们此时此刻为何如此激奋，当然应该了解更大的时代背景：包括新华网、新浪网在内的中国各大网站近日都在征集网友签名，反对日本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据新华网称，截至3月29日北京时间15时为止，中国知名的新浪、搜狐、网易三大门户网站上的签名人数已经超过1150万；据称，某些网站因为签名者太多而多次造成网络系统“陷于瘫痪” ……

　　不过，日本该不该当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是一个国际政治问题，长春超市是不是禁售日本啤酒，却是一个商业问题，这两者之间有联系吗？

　　在新华网的编辑们看来，也在参加签名的无数普通中国网民看来，这两者之间当然有联系。

　　“朝日啤酒呛了中国人的感情。”── 新华网那篇头条新闻中一幅配文图片的说明似乎形象地概括了他们眼中的这种“联系”。

　　新华网的报道称：“日本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将日本侵华史实歪曲成中国和朝鲜是‘对日本的加害者’，而在编纂会难以维系的关头，朝日啤酒、三菱重工等众多倾向于右翼的大企业为其提供了充足的资金……”

　　新浪网上的一名中国网友则把这个事态发展与反对日本担任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如此顺畅地联系起来：“朝日啤酒、三菱重工、日野汽车、五十铃汽车等背后支持赞助日歪曲历史教科书，是中国人的就拒买日货！一个没有人性、没有责任心的国家怎么能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呢？”

　　从中国传媒的报道来看，拒售朝日啤酒的不止一家超级市场。例如，《新文化报》就报道说，拒售朝日啤酒的不仅有一批超市，还有不少日本、韩国料理店，该报记者调查发现，这些超市和料理店出售的“朝日”啤酒已出现销量下滑的趋势，而与之价位和品质相仿的其他品牌啤酒的销量则有了较大幅度的攀升。

　　更有网友在新华网上呼吁：“强烈建议由全国性民间组织发起，全国所有商家联合抵制赞助日本歪曲教科书的朝日啤酒等日本企业的产品。”

　　对日货的矛盾心态

　　“抵制日货” ──大概是如今海内外中文网上出现频率最高的时尚词汇之一，但它其实也是中国近现代史中最让人熟悉的历史词汇之一。众所周知，中国近代史上有过多次“抵制日货”运动，“抵制日货”这个词，就像一个历史幽灵，一直缠绕着中日之间恩恩怨怨的关系，也一直缠绕着中国民众对其东邻的矛盾心理，一直缠到今天。

　　不过，近些年来重新浮现、而且一浪高过一浪的“抵制日货”呼声，并没有彻底掀翻时快时慢但仍然在轨道上运行的中日经贸合作的“货车”。

　　根据最新一期英国《经济学人》杂志的说法，中国在去年取代美国成为日本最大的贸易伙伴，日本则在过去四年中有三年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常见的中日贸易争执如今则基本上消失了，“中日两国经济日益融为一体，便宜的中国货使日本消费者心满意足，而中国的工厂中充斥着精密的日本设备。”

　　日本共同社也指出：“2004年日中贸易额首次赶超日美贸易额，这在二战结束后尚属首次。虽然日中两国在政治层面存在一些问题，但两国在经济领域的紧密合作则已变得不可或缺。”

　　更为有趣的是，许多高喊“抵制日货”口号的中国人，心底里却对日货存在着一种远比口头表态更为复杂、矛盾的喜憎交织的情结：他们也许从理智上、情感上都对日本政府拒不正视二战期间侵华历史的态度深恶痛绝，但他们仍然欣赏、甚至使用不少日本产品。

　　即使在网上，也不是所有的反日者都主张抵制日货。

　　例如，在中国中央电视台一个专题争论抵制日货的网坛上，尽管绝大多数上帖者主张“抵制日货”，但也有不少唱反调者。一位署名“逆流11”的网友坦言道：“本人觉悟低，一台日本洗衣机用了20年由于至今还非常好用，所以仍不舍抛弃。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侵华日寇的仇恨。”

　　又如，搜狐网上一个自称“抵制日货游行示威这活儿我从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玩了”的网友发帖说：“我觉得对任何事情的判断都要看世界的局势和政府的态度，世界经济一体化是一种大趋势势不可挡，排名前列的跨国公司在世界事务上的发言权，甚至超过个头不大的主权国家。中国经济作为世界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必须融入全球经济的链条之中去，才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闭门锁国的事情我们作过效果不好，所以以后世界经济的态势。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利益共同体，大家谁也离不开谁。”

　　抵制日货运动能否奏效？

　　那么，抵制日货运动能否达到发起者所希望的效果呢？

　　支持抵制日货的人的答案是肯定的。一位在网上发起的中国网友说：“在世界各地，几乎90%的华人用的是日本车和日本电器。我统计过：如果世界各地的所有华人停止购买日货，日本每年将损失1000-1400亿美元的外汇收入！”

　　另一位在网易发帖的网友更言之凿凿：“一组数据显示，日本对中国的依赖程度现排最前，特别是对中国市场的依赖，如果中国人1个月不买日货，日本将有数千家企业面临破产。如果中国人6个月不买日货，日本将有一半人失业。

　　如果中国人1年不买日货，日本经济结构彻底瓦解……”

　　但也有人认为抵制日货运动不会产生太大影响。持这种观点的人包括日本人和中国人。

　　日本贸易振兴会北京代表处所长江原规由说，中国消费者的抵制日货运动确实有影响，但这种影响越来越小，因为“经济是经济，政治是政治。”

　　荷兰国际集团金融市场公司在香港的中国证券研究部负责人彼得·苏(Peter So)说，中国的年轻一代在购物时更看重产品质量、公司的信誉和商品价格，而较少看重产品是哪个国家制造的。他举例说，日本的丰田汽车正在成为在华销量最高的名牌汽车之一，日本公司在中国的电视机市场上也有着“主导性的角色”。

　　专门研究对华投资的日本公司的北京咨询顾问张阳辉(音译：Zhang Yanghui)在接受日本共同社采访时说，要完全做到抵制日货也很难，因为其它国家制造的产品，包括中国产品，其中也有日本零件，例如，许多中国消费者不知道，他们使用的手机的屏幕和他们居住的建筑中的钢铁可能就来自日本。

　　然而，要说中国民间的反日情绪和网上不时发起的抵制日货运动丝毫不会影响中日经贸关系，也不客观。

　　中日舆论界对去年中日关系的经典评价是“政冷经热”，但近来中日均有专家认为，随着中日政府之间麻烦不断，随着中日民间针对对方的敌对情绪日益升温，不排除中日关系有从“政冷经热”向“政冷经凉”转化的可能。

　　例如，日本经济产业研究所顾问研究员关志雄(C.H. Kwan)就认为，尽管日本方面的统计显示了日本经济正在向中国转移，但中国方面的统计表明中国经济正在与日本渐行渐远。

　　也许，中国新一波的抵制日货运动就是促成中日关系从“政冷经热”转向“政冷经凉”的降温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