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四年布什想干什么

　　和讯网特供

　　布什未来四年不得不面对比第一个四年更为忧心的内外局势

　　作者：袁鹏

　　随着美国大选拉下帷幕，人们关注的焦点很快转向两个更现实的问题：

　　第一， 共和党在选举中全面获胜意味着什么？保守主义在美国的政治版图中究竟居于什么样的位置？共和党在美国政治格局中的优势地位到底会持续多久？

　　第二，成功连任的布什，其第二任的执政方针是会继续沿着对内保守、对外强硬的方向更加有恃无恐地迈进，还是可能做适当修正回归相对温和路线？换句话说，未来四年，布什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布什执政风格的变与不变

　　此次大选，布什不仅赢了克里，而且自认为赢得比较光彩，因为比2000年的选举足足多了400万张支持票。更重要的是，他所领导的共和党在国会改选中大获全胜，在州长选举中也锁定优势，由此确立共和党在政府与国会、中央与地方全面占优的局面。

　　近来有关最高法院数名法官即将退休的报道不断，分析家们普遍认为布什可以借此机会任命保守派法官，通过最高法院的判例和司法解释将自己的政治遗产永久化。

　　自1988年以来，布什首次赢得过半选民的拥护，也最终走出了其父“赢了战争，输了选举”的心理阴影。从这个意义上讲，布什可谓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因此，人们有理由相信他会继续奉行其现行政策，甚至更加锋芒毕露。

　　专门研究布什对外政策思想的美国布鲁金斯学会著名学者伊沃·达尔德特别提醒世人，“千万别以为布什未来四年会变得温和，那不是他的风格……他很可能越来越大胆”。

　　这种说法不无道理。从这次大选看，布什本人的核心理念未变，支撑他的保守主义土壤未变，以“反恐”为中心的时代格局未变，根据美国媒体的各种预估，其班子成员尤其是切尼、赖斯两大核心幕僚也不太可能离他而去。因此，以单边主义、简单主义、实力主义为主要特色的布什执政风格不会轻易改弦更张。换句话说，布什还是布什。

　　然而，已经执政四年的布什，毕竟完成了由州长到总统的角色转变，国际、国内经验逐步累积使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那种在施政上继续倚重“新保守派”和元老重臣的局面会有较大变化。同时，根据美国政治的惯例，第二任总统总会少一些冒进、多一点务实，最想稳定既有成果、留下政治遗产。凡此因素，可能会使布什执政风格趋于稳健和老练。

　　更重要的是，布什未来四年不得不面对比第一个四年更为忧心的内外局势。国内，三重危机考验着布什：

　　一是社会政治危机，即所谓“两极分化”问题。它使原本就以松散为主要特性的美利坚“拼盘”民族出现进一步“分裂”的可能。大选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道德价值观的对立、阶级的对立、种族的对立虽未达到剑拔弩张的程度，却被美国政论家比作“半个世纪以来美国社会最大的分野”。

　　二是军力的过度扩张。除了伊拉克和阿富汗15万军队一时还没有撤回的迹象外，针对朝鲜半岛的部队调遣和部署业已开始，国内预备役规模也在扩张，如此导致美国越来越难以承受另一场全面战争的风险，而这在美国历史上是罕见的。

　　三是财政危机。克林顿当初留下的2360亿美元预算盈余不仅被布什挥霍一空，而且已出现高达4000亿美元的赤字。据估计，今年的预算赤字可能突破6000亿美元，占美国GDP的5.5%左右。削减联邦支出有可能影响反恐、伊拉克局势以及本土安全，而听任赤字增加无疑会给经济的复兴带来阴影。

　　国际上，除英、日、意、俄等国家政府或领导人公开表示支持布什继续执政外，多数国家实际上更期待克里取而代之。布什的连任固然让已经离心离德的前盟友法、德等国感到尴尬和紧张；但从美国角度来讲，是继续奉行单边主义还是重新拾起多边合作，布什仍必须三思而行。

　　另外，伊拉克乱局、伊朗和朝鲜核危机、苏丹达尔富尔的人道主义灾难、台海潜在危机、巴以冲突等热点问题几乎同时并存，布什也经不起再制造一个“伊拉克困境”。

　　一句话，面对如此多的难题，布什想继续保持第一任的粗放、强硬、保守风格也难。不变也得变。

　　施政重点与执政思路

　　曾在布什第一任内出任国务院政策规划司司长、现为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的理查德·哈斯日前在英国著名的《经济学人》杂志撰文，认为布什下一个四年面临九大施政重点，按照优先次序分别是：

　　解决伊拉克乱局、处理北朝鲜与伊朗核问题、重启中东和平进程、防止台海危机、推动WTO多哈回合谈判、应对达尔富尔危机、修复美欧关系、坚持反恐斗争、致力国内整合。

　　哈斯的分析会否成为布什第二任的路线图还有待检验，但布什终究绕不过上述九大问题清单。

　　如何在解决如此多的问题的同时确立自己的政治遗产，将是贯穿布什第二任始终的执政指导思想。就外交而言，最高目标将是：通过充实、完善、修正、提高，全面塑造“9·１1”后逐步形成的、凝聚布什团队集体智慧的“反恐时代”新的国家安全战略思想。具体而言，包括以下主要环节或基本路数：

　　(一)在继续“反恐”的同时，完善“反恐”理论。

　　“反恐”既是“9·１1”后特定的时代要求，也是布什赖以确立“战时总统”地位并进而获得连任成功的根基，布什不会丢弃这个战略重心。但是，鉴于反恐任务的艰巨性、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未来四年布什有可能在三方面用力：

　　一是充实“反恐”内涵，明确将反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惩治恐怖主义庇护国、打击“邪恶轴心”等纳入“反恐”框架，从而为“反恐”确立相对明确的方向；

　　二是收缩“反恐”阵地，即由目前四处用力转为集中所谓“动荡弧形地带”；

　　三是丰富“反恐”手段，除军事打击外，更强调多手并举，避免出现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局面。

　　(二)在实践中进一步检验和充实“先发制人”战略。

　　“先发制人”是“布什主义”的灵魂和精髓，但在伊拉克战争的实践中却招致全球一片非议。以布什的个性和理念，他断不会因此而舍弃这个“战略创造”，而会进一步深化其内涵，以期作为最重要外交遗产而留下历史痕迹。

　　(三)修复大国关系，深化“大国合作”思想。

　　布什第一任的外交败笔之一是在提出“大国合作”思想的同时，制造出一系列同大国间的矛盾，其中尤以美欧矛盾为甚。大选前后，布什政府显露出全面修复大国关系的政策意向，并在对俄、对华关系上取得积极进展。第二任内，很可能在继续稳定同中、俄关系的同时，集中力量重塑美欧同盟关系。

　　(四)推进国防、情报改革及全球军力大调整，完成“反恐时代”不忘“谋霸”的战略设计。

　　拉姆斯菲尔德一手主导的国防改革和全球军力部署在布什第一任后半期全面开启，但方兴未艾，有始无终。一心留下历史痕迹的拉姆斯菲尔德，很可能继续在国防部长位置上留任一段时间，以期将目前的全面改革推向深入，并伺机选择自己的接班人继续未竟事业。

　　(五)以“中东民主化改造”为中心，继续围绕伊拉克、伊朗、巴以冲突三大热点问题展开其中东战略。

　　“改造伊斯兰”是美国“新保守主义”的“作品”，也是布什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动因，因此，未来四年布什可能采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策略，不求取得结果，但求开启进程，为美国势力长期立足中东能源宝地奠定道义基础，也为处理伊拉克、伊朗、以巴冲突埋下伏笔。

　　(六)以强化美日同盟关系、提升美中战略关系为支轴，构筑新的亚太战略。

　　布什至今没有形成明确的亚太战略，原因在于一度忽视中国的中心作用，片面突出盟国的重要性，结果占不准战略基点。中美关系的改善、朝核危机的升级、台海局势的动荡等新因素，在迫使布什将战略视线一定程度转向亚太的同时，也使他逐渐意识到中国崛起的不可阻挡，中美合作的巨大收益，从而重新定位美中关系，并终于明确美日、美中关系并重的战略定位。

　　在此基础上，一个以反恐斗争为平台、以应对危机为考量、以军事经济外交为手段、以维持全面优势为目标的新亚太战略，有可能浮出台面。

　　对华政策还有很大改进余地

　　布什大选期间，数度与中国领导人通话，并先后派切尼、赖斯、鲍威尔访华，显示出希望进一步推进美中关系发展的心愿。竞选连任后，胡锦涛主席在贺电中高度评价布什对发展两国关系的贡献，布什也随即于11月8日打来电话表示感谢，并再次承诺坚持“一个中国”政策。

　　在即将举行的APEC会议上，两位领导人也将实现会晤。如此密切、热络的首脑互动，在中美关系发展进程中实不多见的，既显示了两国领导人促进双边关系的诚意，也反映出中美关系确实处于历史上“最成熟的时期”。

　　但这并非说明中美之间重大矛盾和分歧得到解决。相反，两国结构性矛盾依旧、新的冲突点也不减反增。中美关系能否建立起超越反恐和朝核合作的长期稳定框架，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布什未来四年对华政策的走势。至少在三个方面它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一是在台湾问题进一步明确既有立场，包括“一个中国”政策、不承认台湾是主权国家、反对台独、减缓以至停止对台军售等。30年前，中美是因为在台湾问题上达成战略谅解才得以建立外交关系并开启正常化轨道，由此带来中美关系的大发展；未来四年中美能否在台湾问题上达成新的战略共识，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中美关系未来30年的发展方向。

　　二是推动中美军事安全关系的全面恢复和发展。包括：敦促美国防部高层实现对华正式访问，解除对华武器禁运，缓解对中国军事现代化发展的战略疑虑等等。

　　三是妥善处理中美经贸摩擦。2005年将是中美贸易摩擦的高发期，能否继续保持“经贸摩擦非政治化”的局面，有赖于布什的决断力和决策力。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研究所副所长，《财经》杂志网络版“每周财经特稿”特供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