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财经》：欧盟新俱乐部融合之忧

　　本刊驻中南欧特约记者 翰宁/文

　　欧盟东扩的正式庆典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在与东欧直接接壤的前沿阵地奥地利，却可以用“无喜却悲”来形容。

　　看新欧盟版图，德国、奥地利、意大利由北向南，牢牢守住了原来西欧阵营的东大 门。此次新入盟的10个成员国中，有5个直接与原西欧为邻，奥地利与其中4个都接壤。从首都维也纳驱车，向北3个半小时到达捷克首都布拉格，向东南2个半小时到达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到距离最近的斯洛伐克首都布拉底斯拉发，则是连1个小时的车程都不到。

　　虽然在冷战期间奥地利作为中立国较其他西欧国家与东欧有更多的往来，但欧盟东扩却将这个传统而保守的小国直接推到了开放的前沿。与那些地理上远离新“俱乐部”的国家相比，德国、奥地利在东扩中更多的是直接冲击。

　　百姓：我们无需东扩

　　奥地利首都维也纳曾被评为欧洲最安全的都市。五年前记者来到维也纳，虽然没有夜不闭户那么夸张，但安全的氛围确是弥漫在城市的空气中。

　　然而近两年，维也纳的治安急剧恶化。手包钱包被偷、入门行窃抢劫的事情在记者熟识的人中就发生了好几起，特别是去年以来，维也纳频频发生抢劫银行、超市、商店，以及抢劫不成而杀人的案件。其中最“著名”的一起是罪犯凌晨驾车撞碎维也纳市中心一家著名珠宝店的玻璃橱窗，不到10分钟卷走了价值100多万欧元的手表及珠宝，并且连夜逃离奥地利，将偷来的作案车辆焚烧后遗弃在维也纳市郊。而这一切，当地人都归咎于东欧人的涌入。

　　作为欧盟东扩的前奏，奥地利在早先对捷克、匈牙利、斯洛文尼亚等直接邻国开放边境之后，又于去年对罗马尼亚公民实施边境开放，然而这样的开放对于奥地利，被认为是“无异于引狼入室”。

　　对于东欧人来说，维也纳是相隔最近的一块富庶之地，犯罪分子们每每得手而且收获颇丰，最重要的是还能速去速回。由于缺乏有效的司法协作，犯罪分子在奥地利作案后回到本国就像回到了安全大本营。因此，不管政府对欧盟东扩的意义和前景做出如何描述，奥地利普通老百姓感受到的，首先是原来良好生活品质的下降。

　　在这一点上，奥地利人4月份发起的“封路行动”也说明了对欧盟东扩无奈的抵制。

　　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完善的高速公路系统，奥地利一直是连接东西欧之间公路运输的桥梁，而且欧洲大陆上传统都是公路货运，据统计，东扩之后，每天仅仅只是“路过”奥地利的大型货车就成倍增加。奥地利形容自己就像一只巨大的汽车尾气收容箱，这对于一直以自己优秀的环境质量为豪的奥地利人来说，无疑就像夺去了其最宝贵的东西。对于货车过境奥地利一事，虽然欧盟内部早有一些控制措施，但仍无法有效地限制过境货车的数量。奥地利政府为此反复向欧盟争取，都以失败而告终。

　　因此，在欧盟东扩前的一个月，奥地利人组织了数次大规模的抗议，在长达两个星期的时间里，抗议者分时间、分地段地封锁了数条高速公路，以示不满。

　　经济界：我们很受伤

　　一般认为，欧盟东扩之后，新成员国的入盟必将给老成员国的经济发展注入新鲜的活力，经济界将迎来一次崭新的机遇，因为新成员国拥有广阔的消费和投资市场以及低廉的劳动力。但具体到与新成员国们一墙之隔的德国和奥地利，情况又是另一个样子。

　　虽然德国和奥地利的企业凭借地势之利，早在90年代就已经吹响了“东进”号角，不少企业也在新成员国市场取得了不俗的成绩，比如德国的大众、西门子、麦德龙超市连锁，奥地利的奥地利银行、奥地利啤酒联盟等，但据两国经济界人士分析，除了上述公司和行业可以凭借其雄厚的资金及品牌优势打入东欧市场外，本国大多数的行业和中小型企业在东扩之后都将遭受冲击。面对新成员国劳动力廉价、生产成本低的“非公平”竞争，两国在农业、林业、建筑业、运输业，包括软件开发业、医疗卫生、服务行业等各个方面，都会发生萎缩。

　　以医疗行业的牙科为例，在维也纳，牙医治疗费用相当昂贵，一颗烤瓷牙冠收费超过1000欧元。而在相邻的匈牙利，同样的治疗才需要160欧元，连维也纳的1/6都不到。巨大的差价吸引了相当多的奥地利人“跨国就医”。因此，在奥匈边境的匈牙利一边，已经渐渐形成一些有相当规模的“牙医村”。

　　这些村子里牙医诊所密布，诊所提供维也纳与匈牙利之间的汽车免费接送、免费咨询电话，对治疗提供3到5年的保质期，有时候还有打折优惠。目前，有的诊所开始打出“就医旅游”的牌子，为前来就诊的奥地利患者提供“一揽子服务”，在就医的同时看看匈牙利乡村的风光民俗、泡温泉、尝美食。因此，维也纳的牙病患者现在通常只是先到本国的牙医那里初步检查一下，一旦治疗需要自己付费，就会转而去匈牙利。对此，奥地利牙医协会已是怨声载道。

　　在服务行业和零售业，奥地利也面临同样的问题。由于人工成本贵，物价高，奥地利东部地区的人很早就开始到东欧邻居那里购物、消费，特别是美容、美发、按摩这些奢侈消费，奥地利人一概跑去东欧，根本不把挣钱的机会留给本国的相关从业者。东扩之后，这样的情况非但不会改善，反倒是劳动力市场的开放会让东欧从业者直接冲进维也纳来“抢占地盘”。

　　政府：东扩是双面刃

　　奥地利媒体在谈及东扩时开玩笑地说，最受影响的恐怕是财政部长格拉塞了。因为众多的企业到新成员国去投资，格拉塞马上会发现自己的税收收入锐减。

　　一方面，新成员国广阔的市场为目前已经陷入困境的老成员国经济带来发展的机遇，但另一方面，新成员国价格低、素质高的劳动力更吸引了老成员国的大量投资外流。目前，大众、大众奥迪、欧宝、标志雪铁龙、飞亚特等公司都已在捷克、波兰、匈牙利、斯洛文尼亚、罗马尼亚等国投资设厂。2002年，大众斯洛伐克公司年生产能力达到20多万辆，而到2006年，新建成的标志雪铁龙斯洛伐克公司年产量将达到30万辆。经济界人士预测，新成员国将因此而很快崛起成为“东欧加工厂”。

　　对于德奥两国来说，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虽然德国和奥地利都属于欧盟中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国家，但国内的地区差异依然存在。特别是德国，尽管两德统一已经十多年，但东德地区的情况依然差强人意。奥地利的东部边境则由于冷战期间一直属于东西方之间的隔离带，直到今天仍然是奥地利经济状况最差的地区。这些地区与本国发达地区相比处于劣势，而相对于东欧的近邻在劳动力方面又没有明显的优势，在本国企业投资东欧的热潮中，这样的地区理所当然地成为“被遗忘的角落”，成为东扩后经济发展热潮中的真空地带。

　　更让两国政府头痛的是新成员国对本国劳动力市场的冲击。由于离自家近，德国和奥地利早就成为东欧邻居们出门打工挣钱的理想之地。在奥地利，这些外来劳工们甚至已经形成个别行业的垄断，例如垃圾工、门卫、出租司机等行业，基本上都由原南斯拉夫人垄断，而干杂货小卖、农贸市场的，多是土尔其人。据统计，德语已经渐渐取代英语，成为匈牙利、斯洛伐克、捷克等国学生的第一外语，其对德奥两国的觊觎之心，已然昭昭。因此，在欧盟讨论新成员国入盟后一定期限内限制其劳动力在老成员国就业的保护性法令时，德奥两国的态度最为强硬。

　　然而，保护法令总有解除的一天。面对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一统的欧洲，艰难的磨合，或许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