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的新抉择

　　本报记者 黄一琨 北京、马尼拉报道

　　5月4日，菲律宾马尼拉市的Heritage酒店里，40多岁的James和他的妻子在酒店大堂里安静地聆听两个本地乐手的演奏。每月2万比索(约合人民币3300元)的收入、银行经理的身份让他有这个闲暇享受生活。6天之后，他和他的妻子会参加总统大选的投票，作为这个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不到四千美元的发展中国家里新崛起的中产阶级，他觉得有必要严肃对待这 件事，因为稳定生活的保障离不开高效、廉洁的政府。他认为现任总统阿罗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的妻子则想换换口味——另一个总统竞选者影帝费尔南多·波似乎会给这个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还是亚洲最富裕国家之一的岛国带来些生机。

　　菲律宾正在同时进行总统和各省官员的选举，这个国家的政治传统是，那些令人难以忘记的名字——名人、富人、体育明星——出现在选票上的可能性更大。虽然《经济学家》杂志认为费尔南多没有什么从政经验，嘲笑他最大的执政纲要就是“他一定会有纲要”，但是他还是获得了不少选民的青睐。

　　菲律宾依然存在以暴力表达自己政治主张的极端习惯。5月2日，阿罗约总统的发言人说，因为担心伊斯兰极端组织的破坏，总统取消了5月1日在首都市中心的黎刹公园举行的选举集会；5月3日，10名阿布沙耶夫武装分子在试制地雷时爆炸身亡；5月10日，南部三宝颜在投票结束后发生了不明武装分子抢夺投票箱事件，造成护送投票箱的两名士兵死亡，另外两人受伤。菲律宾军方说，在去年12月15日至今年5月9日的竞选期内，菲律宾发生多起与选举相关的暴力事件，共有114人死亡，174人受伤。阿罗约总统呼吁菲律宾全国民众在10日投票日后对选举的安全和秩序继续保持警惕，直至投票和验票过程全部结束。

　　虽然投票结果要在投票日后至少15天内揭晓，毫无疑问的是菲律宾将顺利拥有自己的新一位民选总统，至少表面上他(她)会离军方更远一些，离民众更近一些。发展经济、控制人口、是否准许离婚，这是菲律宾总统候选人们辩论的主要议题，对于该国众多的天主教徒和伊斯兰教教徒来说都是大事。

　　几乎整个亚洲都在做出新的选择，表达新的主张。人们甚至把2004年叫做“亚洲大选年”——印度尼西亚、韩国、菲律宾、马来西亚、斯里兰卡、印度和日本都迎来了全国性的大选。前三个国家在20年前甚至还处于独裁统治的阴影之下，现在则都有了自由表达的可能。而在印度和日本，人们已经不满执政精英长期对权力的垄断和不思进取，试图通过选举为自己僵化的国家带来新意。

　　“当西方人想起亚洲，他们头脑中的意象是美元的符号。”《经济学家》杂志说。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亚洲最让人难忘的是经济奇迹，这有赖于勤奋工作、国家政策倾斜和外向型经济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但是现在更加令人难以忘记的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腐败、低效、裙带关系使得世界对亚洲失去了好奇心。中国的经济学家把亚洲的政治经济学现象称作“坏的市场经济”。2004年是改变的契机吗？

　　即使在菲律宾的乡村里，也能看见阿罗约总统的竞选招贴画，她的画像旁边一定会有影帝费尔南多和他的竞选伙伴——菲律宾演艺圈的超级巨星、女歌手罗伦的招贴画。不过，目前的选情表明，菲律宾人民更有可能选择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女总统阿罗约。马科斯、埃斯特拉达、拉莫斯，一个又一个有着魔鬼般气质的总统们教育了菲律宾人民。推动国内经济发展、维护政治稳定、打击恐怖活动，女总统阿罗约虽然固执，但依然是一个不坏的选择。

　　在韩国，首位被议会弹劾的总统卢武铉已经重新恢复权力。韩国宪法法院5月14日宣布了对卢武铉总统弹劾案的判决，驳回总统弹劾案，卢武铉立即恢复行使总统权力。在此前4月15日的议会选举中，韩国公民已经用选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人们同情这位出身贫寒的律师，他所在的开放国民党一举赢得了胜利，占据了299个议席当中一半以上的席位。

　　政治献金问题的确是韩国政治的毒瘤。韩国宪法法院院长尹永哲在宣布判决结果时亦表示，卢武铉总统违反选举法被认定成立，只是这种违法行为不足以达到罢免总统的地步。但在这方面弹劾卢武铉的新千年民主党们甚至做得更糟。人们把选票给了卢武铉，期待他能带领他们改造由大财团们构筑的自闭、保守、缺乏生气的韩国。

　　在日本，虽然国会参议院选举对该国政局的影响相对有限，但今年的参议院选举将是日本选民给小泉政府打分。人们能否认同首相为使日本复苏所作的努力？

　　2004年7月，1.2亿印度尼西亚选民将会通过直接选举的方式选出自己的新总统。4月的印度尼西亚国会选举已经将民主程序作了预演。欧盟监督团说，选举过程平稳、进展顺利。但是印尼前总统瓦希德领导的民族复兴党、副总统汉扎哈兹领导的建设统一党和其他规模较小的政党都不接受这次选举结果，认为选举程序漏洞百出。在这次选举中，失望疲惫的选民们已经惩罚了现总统梅加瓦蒂和她的印度尼西亚斗争派民主党，她败给了前独裁者苏哈托的专业集团党(Golkar)。经济发展不能提供足够的就业机会，腐败横行，对伊斯兰极端主义分子和国内分离主义分子打击不力，人们为此开始将现任总统的政绩和前军事强人们进行比较。在印尼总统大选中，竞争对手将主要是将军们——前军事强人维兰托(他应该对东帝汶的大屠杀负责)以及前政治安全统筹部长尤多约诺。

　　在马来西亚，情况会简单许多。去年10月底，巴达维接替执掌总理权柄22年的马哈蒂尔，成为马来西亚历史上第5位总理。在3月的大选中，马来西亚执政联盟国民阵线已获得146个议席，占议会219席的三分之二，这意味着在今后5年里，巴达维将不再需要马哈蒂尔的影响力，他将领导一个稳定的政府。

　　在注定将成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的印度，长达三周、经历四轮投票的人民院(议会下院)选举已于5月10日结束。5月13日，印度总理瓦杰帕伊因执政党联盟在选举中失利宣布辞去总理职务。索尼亚·甘地领导的反对党国大党宣布该党领导的联盟可能在数日内组阁。6.7亿合法选民、70万个投票站、107万架电子计票器共同完成了这次地球上最大规模的选举，虽然其间有40人死亡，包括20名妇女和儿童——他们在一场纪念总理瓦杰帕伊的集会上遭拥挤踩踏死亡，他们挤进人群只是为了获得免费发放的纱丽服，这仍然可以称得上是一场“顺利”的选举。

　　对于2004年亚洲各国大选，《经济学家》杂志说：“亚洲民主春天中最振奋人心的是，选民们向统治者发出强烈信号，必须惩治极端主义、腐败和肮脏政治。”同样让人振奋的是在没有马科斯、朴正熙、苏哈托、马哈蒂尔的亚洲，人们已经学会表达，用选举招贴画，用自由的媒体，用手中的选票。虽然暴力行为依然存在，但是这已经不再是表达不同政见的主要方式。

　　这一切给了国际投资者们极大惊喜。亚洲正在忙不迭地选举自己的总统、总理、首相，几乎没有大规模的暴力事件发生，局势稳定，市场反应积极，一个成熟的亚洲让世界松了一口气。决定亚洲市场的令人担忧的因素依然是伊拉克对全球金融和原油市场的冲击，美国的利率政策走向，中国的强劲增长是否可持续。选举反倒成了一个短期的利好。在印度尼西亚的国会选举之后，雅加达证券交易所的综合股指在4月27日当天达到新高。而当马来西亚告别了马哈蒂尔的时代之后，股指飙升了12%，达到了一年的最高点，投资者们有理由庆贺，终于摆脱了这个对于全球化和全球金融市场说了不少蠢话的牙医。

　　更加乐观的经济学家则说，在2004年完成选举的国家和地区的政府为保住政权，在选举年将会增加政府支出和避免提高利率，这将有助于刺激企业获利与经济成长。

　　当然对于亚洲的民主进程，投资银行家们的意见无足轻重，人们不能就此忘记了丘吉尔先生的忠告，“把民主等同于投票箱是民主最大的悲剧”，谁也不会忘记在菲律宾，埃斯特拉达和一个个电影明星式的总统都是民众用选票选上去的。但是2004年的进程表明，亚洲各国民众正前所未有地珍视自己获得发展的权利，选择一个富有活力、积极进取但又稳健谦和的领导人因而十分最重要。

　　对于亚洲，一个顺利的开端弥足珍贵。2004年，亚洲理性、审慎的民主进程正在继续，这会是造就下一个亚洲奇迹的基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