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赫斯特·科勒(包明友／全蓓／译)
我非常高兴在这次亚洲之行中有机会听取亚洲国家领导人和企业家们的意见，并同他们探讨如何应对本地区面临的挑战以及IMF如何帮助他们迎接这些挑战。我今天要讲的主题是亚洲新兴市场经济体欣欣向荣的现状及未来在世界经济中发挥的作用。
尽管还有一些不确定性，但全球经济复苏的前景已经改善。在美国，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经济开始出现反弹，同时还有一系列经济刺激政策有待出台。虽然欧洲经济增长上升的迹象还不明显，但增长预期已经改善。在日本，虽然通货紧缩以及金融和企业部门的问题仍然阻碍经济增长，但经济已显示出暂时复苏的势头。对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来说，情况也已经得到改善。此外，全球金融市场继续为经济复苏提供支持。总之，IMF预期全球经济增长在未来几个月将会加强，2004年的全球增长率会达到4%左右。
亚洲的新兴市场经济体是全球的一个亮点。由于“非典”疫情得到控制，我们预计本地区的经济增长率在2003年将接近6%，2004年还会有所加强。亚洲国家政府及时采取的宏观经济刺激措施和果断的政策行动为保持本地区的经济增长步伐提供了支持。在这方面，我认为亚洲国家领导人发表的关于“非典”疫情的联合声明很好地体现了本地区不断增强的合作精神。总之，亚洲已经准备再次以比世界其他地区更快的速度实现经济增长。
世界经济面临的一项主要风险仍然是对美国经济增长的过度依赖，以及全球范围内的巨额经常账户失衡。这种失衡在中期不可为继，并有可能造成阻碍世界经济增长的无序调整。为确保世界经济实现逐步有序调整，所有地区都应参与其中，并且有些国家能够更加重视发挥内部的增长潜力并进一步调整汇率。作为这种合作努力的一部分，发达国家需要解决自身的深层次结构问题，特别是要增加劳动力市场的灵活性并解决社会保障和医疗体系的不可为继问题。美国特别需要制定一项可信的中期框架来恢复预算平衡。在亚洲地区，内部需求在推动经济增长方面发挥的作用正变得更为重要，而这种作用还有加大的可能性。在结构性改革———特别是在强化金融和企业部门方面———取得更大进展有助于实现这一目标。最近亚洲许多国家外汇储备的快速增长表明，加大汇率管理的灵活性也将有助于减轻全球经济的失衡。
最近十年来，亚洲已经成为全球经济中的一支重要力量。自1950年以来，亚洲对世界产出的贡献率已上升一倍，目前出口已占世界总量的五分之一以上，并且吸引了三分之一的流向所有新兴市场的外商直接投资。经济成功也带来了引人注目的社会进步：贫困人口下降，国民寿命延长，人们的生活质量(以联合国发展计划署制定的人类发展指标衡量)出现了大幅改善。这一成功故事一度被称为“亚洲奇迹”。我不想称之为“奇迹”，因为这是亚洲人民艰苦努力以及政府采取鼓励企业投资的政策并实施参与全球经济竞争的战略所带来的结果。
亚洲新兴市场经济国家明显从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获益颇多。继续全面参与全球市场的发展仍然是亚洲国家确保未来经济繁荣的最佳途径，对此我毫不怀疑。全球经济进一步实现长期增长仍然有巨大潜力。技术也在快速进步。全球贸易和金融联系的不断加强正在进一步促进国际分工并扩大市场范围，从而有利于提高生产率和人民的生活水平。由于具备充满活力并且技术不断提高的丰富劳动力，亚洲新兴市场经济体有条件利用新技术抓住国际市场提供的机遇，成为带动全球经济增长的一个主要引擎。当然，全球化也意味着风险。经验告诉我们，对外开放和相互依存容易加剧经济冲击的跨国传播，并放大国内的经济问题。因此，我们面临的挑战是控制这种风险并确保全球化为所有人服务，使其成为减少贫困的一种有效工具。这就要求我们不仅从国家层次，还要从国际层次上付出努力。未来一段时间内，我认为亚洲新兴市场国家需要把下列三项主要目标列入国内经济工作日程：
首先，保持国内宏观经济稳定，实现低通货膨胀和低利率，有助于促进投资和刺激经济增长。过去五年亚洲国家在这一领域取得的进展令人印象深刻。一些亚洲国家积攒了大量的外汇储备，同时大幅减少了短期外债。然而，有几个国家的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水平仍然居高不下，因此需要进一步加强公共财政以消除这种脆弱性。审慎的财政管理也会在增长放缓的情况下为支持需求提供更大的调整空间，并为急需改善的社会保障体系、教育和医疗体系提供资源。
其次，完成金融和企业部门改革将加强中期增长前景。虽然已经取得很大进展，但在大多数国家，改革目标还尚未完成，从而导致银行贷款受到资产负债表不佳的影响，对有利可图的企业进行投资受到了限制。要挖掘金融和企业部门的潜力以支持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就需要加强审慎监管并加大清理资产负债表的力度。同时，需要建立更加健全的公司治理框架和可预测的债务重组机制，以便在保护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利益之间取得适当平衡。
最后，创造一个健康的投资环境将为经济的持续增长和金融稳定提供支持。最近，IMF针对那些在新兴市场有大量投资的公司进行了一项调查，结果表明，亚洲在吸引外国直接投资方面总体上占有优势。然而，要保持这种优势并促进国内私人部门的经济活动需要进一步改善投资环境。其中包括深化国内资本市场，建立符合国际标准的透明度框架，加强对工人的技能教育和培训，建立切实可行的产权保护法律体系。政府对此负有主要责任，它可以提供一个健全并可预测的框架，从而使市场能够发展壮大。
在列出本地区目前面临的上述挑战的同时，我也要强调不能采取“一刀切”的解决办法。尽管各国面临的挑战可能相似并且相互关联，但各国经济和文化制度上的差异表明，并没有统一的、现成的解决方法。IMF期待与本地区的国家密切合作，同时认识到各国的情况和用以解决问题的方法肯定互有差异。而且，人类在经验和文化上的多样性是我们这个星球共同财富的一部分，我们应该对此持欢迎态度。
强劲的经济基本面不仅为未来增长奠定了坚实基础，而且还有助于其他亚洲国家从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获益。中国与世界经济的日益融合已经引起亚洲及其他地区对出口市场和吸引外国投资竞争加剧的担心。这些担心明确地表明了一种挑战，但这不应掩盖中国的发展为其他亚洲新兴国家带来的巨大机遇。近年来，由于亚洲生产进程的日益一体化，亚洲区域内的贸易迅速增长。随着对区域贸易伙伴国的进口需求不断上升(上半年从亚洲国家的进口增长为60%)，中国已经成为亟待开发的巨大市场，并且是本地区各公司竞相投资的热门场所。但要想充分利用这些机会，或迎接更激烈的竞争挑战，中国的邻国必须提高其技能、生产率和灵活性。
加强区域和多边合作并辅之以国家政策，以强化国际金融体系，确保全球化使所有国家受益。我非常欢迎最近提出的加强亚洲经济和货币合作的有关倡议，其中包括“亚洲央行间双边货币互换的清迈框架”、“东盟自由贸易区”和“亚洲债券基金”。这些倡议及其他区域合作倡议在加强亚洲经济的活力和相互联系方面正发挥着重要作用。我鼓励亚洲领导人继续沿着这一方向努力。然而，我也认为区域倡议应与广泛参与全球经济的原则相一致。在注意解决区域问题的同时，亚洲也应向世界其他地区开放，以确保本地区的长期增长拥有光明的前景。贸易仍是促进全球增长和减贫战略的最重要支柱。我们应记住：正是因为在互惠和有关规定框架下实行了广泛和多边贸易开放，全球繁荣在20世纪下半叶才明显扩大。亚洲一向并将继续成为多边贸易开放的主要受益地区。多哈回合谈判预计将在2004年底结束，这将为全球经济增添更多急需的信心。同时，为适应更为开放的贸易环境，一些国家可能会发生若干临时性费用。IMF和世界银行正在研究向这些国家提供资金支持，以帮助其履行在多哈回合谈判中作出的承诺。自亚洲金融危机以来，各国在加强国际金融体系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在目前全球经济下滑之际，国际金融体系的强劲表现说明这些努力已初见成效。但此项工作仍在进行之中，我们不应懈怠。迄今为止，强化国际金融体系主要在以下方面取得了进展：
第一，扩大了国际对话范围。成立了包括若干亚洲国家在内的20国集团，其明确目标是，在讨论如何加强国际金融体系时能够超越7国集团俱乐部的范围，更广泛地汲取新兴市场的经验。最近，主要新兴市场领导人出席了在埃维昂举行的8国集团峰会，这也表明在最高层次进行的国际经济政策对话的范围正在扩大。第二，1999年建立的“金融稳定论坛”是一项重要的革新。该论坛汇集了各国政策制定者、中央银行官员、重要金融中心的金融监管者以及国际组织和标准制定机构的代表。论坛的职责是确定并解决国际金融体系在监管方面存在的不足。论坛迄今所做的工作包括检查对冲基金和离岸金融中心的活动，以及金融机构在信贷衍生工具方面的透明度和信息披露做法。我希望大家都能关注这些问题，同时也希望论坛更为大胆地寻找国际金融市场结构方面的弱点。
第三，大力改善IMF的监督工作并加强对危机的防范。在此方面，我坚持公平的观点，因为危机既可以源于成熟市场，也可以源于新兴市场。我们的监督工作十分关注尽早识别脆弱性和高负债率所隐含的风险以及在经济政策中充分建立减震器的重要性。在吸取亚洲和其他地区的经验基础上，我们更加关注金融部门的问题，其中包括脆弱的银行体系所造成的风险。迄今，我们与世界银行联合实施的“金融部门评估规划”已涵盖来自各地区的50多个国家。强化世界各国的金融体系已成为我们的一项工作核心。目前，我们也要强调在资本账户开放方面应采取谨慎有序的方法。我明确认为，在特殊情况下采用资本管制不应是一个禁忌。但我还注意到，马来西亚在亚洲危机期间只是暂时实行了资本管制。
我认为，即使是充满活力的市场经济也无法完全避免动荡和调整。不是所有的危机都能避免。因此，我们必须提高在发生危机的情况下管理和化解危机的能力。鼓励采取市场手段化解危机的方式之一是改善IMF在危机情况下提供贷款的可预测性，为此，我们已明确在特殊情况下使用IMF贷款的标准。我们必须努力研究如何确保具备稳健政策框架的成员国能够依赖IMF的支持，以帮助其抵御来自其他地区的危机冲击。
就中期而言，建立强劲的制度并改善治理是促进国际金融稳定和实现全球经济稳健和持续增长的关键因素。在经济和金融领域，这意味着为世界经济建立一个透明并可预测的国际最佳做法框架。在过去的五年里，IMF成员国和IMF自身提供的信息均有大幅度增加，尽管在这方面还有进一步改进的空间。IMF还积极参与全球良好做法标准的制定和发布，这些标准包括统计数据的公布和公共财政透明度等方面的内容。总之，我们正在取得进步，同时，金融市场也日益认识到遵守国际标准的重要性。但在与公司和金融部门有关的标准方面仍有很多工作要做，如在制度与公司治理、会计和审计有关的标准方面。最近发生的公司丑闻表明，如同在新兴市场中一样，这些标准即使对发达经济体来说也很重要。展望未来，我们还需确保在制定和应用国际标准及准则中应充分反映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观点。
IMF在亚洲的作用正在改变。六年前，泰国、印度尼西亚和韩国发生的资本账户危机导致IMF提供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资金支持。目前，韩国和泰国已提前全部偿还了贷款。印度尼西亚也宣布它不再需要IMF的资金支持。它表明这些国家已成功地执行了有力的经济政策。当然，IMF本来就是为了在成员国需要时为其提供临时性而不是永久性的资金支持。我期待与IMF在本地区的成员国继续进行富有成果的对话，这些成员国将为我们促进全球经济和金融稳定提供很多帮助。亚洲成员国的经验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因此我鼓励亚洲的公共和私人部门能够与IMF的所有成员一道分享这些经验。我个人的看法是，亚洲不断增长的作用最终也要通过显著增加本地区成员国在IMF持有的份额来体现，这样可以提高它们在IMF决策过程中的声音。这个问题讨论起来会比较困难，因为它涉及许多成员国的利益，因此我也不指望一夜之间加以解决。但是，我相信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我支持亚洲成员国增加份额。
[注：本文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赫斯特·科勒(Horst Kohler)2003年9月3日在访问马来西亚期间发表的演说辞，本刊发表时略有删节。](责任编辑张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