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国际清算银行总经理 以促进金融合为己任

　　———国际清算银行总经理马尔科姆·奈特

　　本刊记者 张林

　　马尔科姆·奈特(Malcohm Knight)生平：

　　1944年出生于加拿大安大略省。毕业于多伦多大学，获政治经济学学士学位，1972年获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经济学博士学位。1971～1975年，执教于多伦多大学和伦敦政治经济学院。1975年进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工作。在其后的24年中，奈特先后担任IMF研究局局长助理(负责发展中国家研究)、中东局副局长、货币与外汇事务局副局长、欧洲一局副局长。在这期间，奈特还分别担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弗吉尼亚综合科技学院、弗吉尼亚州立大学的客座教授。1999年5月，奈特被任命为加拿大银行(加拿大的中央银行)常务副行长。2003年4月1日，奈特就任国际清算银行(BIS)总经理，接替卸任的安德鲁·克罗克特。奈特先生著述颇丰，在宏观经济、国际金融以及货币银行学方面发表过大量文章。

　　BIS对奈特的评价是：具有丰富的国际经验和出色的管理才干。

　　2003年7月20日，奈特先生首次来华访问。国务院副总理黄菊和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分别会见了奈特。在此期间，奈特先生接受了本刊的独家专访。

　　记者：奈特先生，能够作为首家中国媒体对您进行采访，我们感到非常荣幸。首先，祝贺您就任BIS总经理。您就职以后，曾经多次强调“BIS的基本职能是促进世界各国中央银行和监管机构的合作”。请问，作为BIS的新任总经理，您将采取哪些措施进一步促使成员央行之间加强合作、共同维护金融体系的稳定？

　　奈特：我的确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忠实于国际合作原则的人。我相信我理解这一原则，BIS总经理一职为我提供了实践这一原则的极佳位置。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促进国际合作。

　　BIS的主要作用在于促进和鼓励各国中央银行之间加强合作。为此，BIS每两个月就召集所有成员央行的行长在瑞士巴塞尔举行会议，对世界经济形势进行广泛讨论，并据此制定相应的货币政策。这是一种十分有益的集会，它不仅能够增进BIS成员之间的相互沟通，而且有助于促进世界各国在货币政策方面的协调与合作。此外，BIS全年都在举办各种其他形式的会议。如BIS的亚洲顾问委员会，其成员中央银行的行长经常开会，就地区经济金融形势交换意见并向BIS提供许多建议。近年来，许多国家的中央银行逐步将监管职能分离出去，因此，BIS不仅倡导中央银行之间相互合作，而且还努力促进中央银行与金融监管当局之间开展合作。

　　记者：国际金融市场一直是BIS关注和研究的一个重点领域，请您介绍一下当前国际金融市场的最新特征，特别是金融衍生产品发展的最新趋势。金融监管当局应如何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对金融市场特别是金融衍生产品的监管？

　　奈特：首先，我想谈谈国际金融市场的基本发展状况。在过去的两年中，国际金融市场的处境相当艰难。比如2002年，全球股票市场表现十分低迷，并且由于地区局势、特别是中东局势动荡不安，股票市场出现了大幅震荡。此外，发达国家频频发生的大公司会计信息披露丑闻，也给全球金融市场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金融市场持续低迷挫伤了投资者的投资信心，公司债券的利差居高不下，增加了筹资者的资金成本，造成固定资产投资大幅减少。市场低迷也使许多资本账户赤字严重的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经济体面临更大的融资困难。进入2003年以后，国际金融市场的情况有所好转，股票市场的波动逐步减缓，投资者开始对经济增长前景产生较好预期，股票市场也一改颓势，出现强劲反弹。公司债券的利差逐步下降，主要国家的国债利率有所上升。总体而言，目前国际金融市场的情况比较稳定。

　　其次，谈谈你刚才特别提到的金融衍生工具问题。金融衍生工具非常重要，它可以帮助金融机构灵活地调节信用风险。近年来，金融衍生工具交易非常活跃，成交金额巨大。对那些结构复杂、跨境交易频繁的大型金融机构来说，金融衍生工具是必不可少的避险手段。但是，我们在看到金融衍生工具的作用的同时，必须充分意识到其中潜藏的风险。近年来，一些简单的金融衍生工具，如远期合约、期货、利率掉期等，在市场上的交投十分活跃，其流动性强，行情也好，整体表现相当不错。与此同时，那些结构复杂的金融衍生工具(如信用远期合约互换)的价格却在逐步走低，流动性较差，其市场透明度也不及简单衍生工具。这一点应当引起监管者的密切关注。

　　为了帮助投资者有效地运用衍生工具、降低交易风险，我们必须建立完善的信息披露制度，使交易者充分了解衍生工具相关公司的财务信息。这对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许多国家都是一项亟待加强的工作。

　　记者：巴塞尔新资本协议将于2006年实施，BIS将对作为其成员中央银行和监管当局实施新资本协议提供哪些技术上的指导和帮助？

　　奈特：较之现行的巴塞尔资本协议，新资本协议在加强银行风险管理方面有了巨大的进步。新资本协议对经济状况不同的国家所产生的影响不尽相同，各国可根据自己的实际确定实施新协议的时间表，这取决于他们引进和掌握新规则的进度，我们对此没有统一的要求。我相信，新协议必将对强化整个国际金融体系发挥积极作用。

　　巴塞尔委员会将采取各种措施来帮助新兴市场经济体实施新资本协议。在过去的几年中，巴塞尔委员会一直努力加强与新兴市场体中央银行和金融监管当局的对话。这些对话对于修改和完善新资本协议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在制定新资本协议的过程中，巴塞尔委员会不仅采纳来自各国中央银行和金融监管当局的建议，而且还广泛倾听来自私人部门的意见。

　　一旦新资本协议实施，巴塞尔委员会当然还会尽量向各国提供更多的帮助。我们已经成立了一个“核心原则联络小组”，其中的许多成员都是来自新兴市场经济体，他们非常熟悉新资本协议的银行监管核心原则。我们还成立了新资本协议实施小组，专门帮助各国实施新协议，小组的负责人是巴塞尔委员会副主席尼克·勒·潘(Nick Le Pan)。该小组的任务就是帮助各国发现并处理在实施新资本协议过程中遇到的困难。此外，BIS下设的金融稳定机构为了推行新资本协议，也将通过举办各种研讨会来阐释新资本协议的各项内容。我们还制定了一个在互联网上进行的培训计划，它也会有助于银行监管者熟悉和掌握新协议的各项条款。

　　随着新的金融工具的涌现，银行的风险管理技术将不断改进，对银行的监管方式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银行风险管理必须紧跟技术创新的步伐，同样，银行监管也要适应风险管理技术的进步。因此，巴塞尔新资本协议的内容也必将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发展和完善。

　　记者：您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工作期间，曾经对发展中国家和转型国家的经济金融进行过深入研究。这是您第一次访问中国,请您谈谈对中国经济发展及货币政策的看法。

　　奈特：中国的经济发展状况很好。中国在保持物价稳定的同时实现了经济的持续高速增长，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中国进行的经济结构调整已经产生了实实在在的效果，生产力水平得到了显著提高。尽管今年上半年中国遭受了SARS的打击，中国经济的增长势头依然十分强劲。我认为中国经济的出色表现应当归功于多年来中国所执行的正确的经济政策。如果中国继续保持这种增长势头，它今后仍将是国外投资者所青睐的目标。

　　在过去的十年中，中国在改进货币政策和金融体系方面卓有成效。比如，建立了较为完善的商业银行体系，成功地抑制了20世纪90年代初期的严重通货膨胀。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向国外投资者开放市场、逐步放宽对国内居民购买境外资产的限制，这些都标志着中国的市场正在变得日益开放。根据本人多年从事中央银行工作的经验，中央银行对宏观经济的最大作用在于使通货膨胀率保持在稳定且可以预测的低水平上。长远来看，这种作用有助于增加投资、提高生产效率并最终推动经济快速增长。中国经济能够在保持低通胀的同时实现高速增长，其货币政策功不可没。中国应当加快金融市场的发展，以便为货币当局按照市场机制来传导货币政策创造条件。

　　记者：您如何看待中国最近所进行的金融体制改革？

　　奈特：中国最近将中国人民银行的监管职能分离出去，我认为这是件好事，这实际上是大多数中央银行经历过的改革。我曾担任过加拿大银行的常务副行长。在加拿大，货币当局与金融监管部门是分开的。这种格局有利于中央银行更加专注于制定货币政策，确保通货膨胀率被控制在稳定且可预测的低水平上。而金融监管部门也可集中精力甄别各个金融机构的运行是否稳健。总之，货币当局和金融监管部门各司其职利多弊少。当然，这两个部门是否一定要分设，最终还是应当由各国根据自己实际的政治经济情况来确定。

　　记者：在亚洲债券基金的设立过程中，BIS显示了其推动亚洲资本市场建设的决心。BIS是该基金的管理者，在此我们想听听您对亚洲金融合作的看法。另外，在您的领导下，BIS将如何加强与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的合作？

　　奈特：BIS作为一个国际性的金融组织，近年来一直致力于推动欧洲和北美以外地区的金融合作。这也是我们举办全球经济会议的原因。通过这种全球大会，来自工业化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的央行行长相聚一堂，深入讨论彼此感兴趣的话题。我们将继续坚持并加强这类合作方式。亚洲债券基金的设立，给亚洲金融合作注入了新的内容，标志着该地区金融合作又迈出了实质性步伐。它有助于推动大多数亚洲国家和地区金融市场的进一步发展。亚洲地区的中央银行和货币当局已经意识到利用亚洲债券基金这类合作平台来促进区域金融市场发展的重要性，对此我感到十分高兴。亚洲经济发展值得我们高度关注。亚洲的金融市场在未来5～10年中将进一步加快开放步伐，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发展潜力。BIS一向重视对亚洲地区的研究，今后还会继续加强这方面的研究。管理亚洲债券基金的工作将强化BIS与亚洲地区的合作关系。

　　此外，在亚洲各国和地区掌握和实施巴塞尔新资本协议过程中，我们希望能够提供更多的帮助。总之，新兴市场国家、特别是中国这样举足轻重的大国，将来肯定是BIS关注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