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4日,日本银行(央行)正式作出决定,将从11家全国性商业银行和4家地方商业银行直接收购其持有的市值已经大大缩水的上市公司的股票,收购总额暂定为2万亿日元。日本央行的这一举动令全世界的同行及经济学家大为惊讶。

　　日本央行行长速水优就此表示:"日本的商业银行在股市上持有大量上市公司的股票,但是现在问题比较麻烦,我们中央银行想要帮助这些商业银行,减少他们对股市的冲击。"

　　日本央行的这一非同寻常的举动,是否真的能够消除日本国内金融体系顽疾?

　　举措令人震惊

　　中央银行通过商业银行购买一般民间企业的股票,是世界主要国家的同行从来没有过的举措,可用"前所未有"来形容。

　　日本央行直接介入股市的决定公布之后,在财政、经济界引起了强烈反响,褒贬不一。日本大藏相盐川正十郎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商工会议所理事长山口信夫认为,此举能够减少股票的供应量,有利于阻止股价下跌。金融财政经济相竹中平藏对此则不以为然；他认为只要不创造增加货币供应量的环境,日本经济就不能好起来。10月7日他在谈到加速银行不良债权处理问题时更是表示,"不能因为四大金融集团的规模大就有例外",表明管理当局不会对大型银行给予特殊关照。联合执政的公明党政策调查会会长认为,央行收购股票有可能给央行的财务状况带来坏影响。

　　日本央行入市直接购买商业银行持有股票的决定,在欧美其他国家也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因为在绝大多数国家的金融体系中,中央银行处在一个宏观调控的位置上,主要职责是掌管本国的货币政策,对金融系统进行监管,而中央银行直接进入股市操作是非常罕见的。德国央行行长韦尔特克9月24日对日央行购买股票的举措表示异议,认为购买股票不应成为央行用于稳定股市的措施。

　　困境前所未有

　　日本央行"前所未有"的举措,反映了日本经济目前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

　　日本央行准备直接购买企业股票,表面看来有些突然,其实之所以出台这项措施,与当前的日本经济情况密切相关。日本经济已进入一个恶性循环之中:一方面由于经济衰退导致银行不良债权大量增加；另一方面又由此导致经济的进一步不景气。而这与日本紧密的银企关系有很大的关联。

　　日本长期以来实行"主银行"体制,日本商业银行与自己的客户企业结成了错综复杂的、紧密的、长期的交易关系。日本金融机构大量持有企业股票,同时,日本企业之间也相互持有股票并也持有不少金融机构的股票。这种相互持股是日本资本市场的重要特点之一,它使日本企业相互之间保持密切的商业往来和利益一致关系。这种紧密的银企关系曾被经济学家认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促使日本企业成长、壮大的重要因素。

　　但是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上个世纪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开始破灭,股票价格急剧下跌,相互持股成了日本企业特别是金融机构的包袱。分析师警告说,股价进一步下跌,一些大型银行很可能会突破国际清算银行关于8%资本充足率规定的下限,而这在过去是银行破产的前奏。

　　而自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后,日本银行的坏帐问题成为制约经济复苏的严重障碍。据美国《商业周刊》报道,日本银行的坏账总额高达6000亿美元,同时它们持有2370亿美元的企业股票。为解决银行坏帐问题,提高银行的储备金水平,日本政府要求银行结束与企业间不纯洁的联盟关系,即不能在大量拥有一家公司股票的同时又大规模为其提供贷款,在2004年之前,必须大规模减持手中的企业股票。业内人士认为,从长远角度看,日本政府这一政策是正确的。商业银行应该从与企业的"交叉持股"中解放出来,否则银行不能正常开展对企业的贷款业务。然而,目前日本的股指已经跌至了19年来的最低点。在日本,银行持有的股票约占股市总额的三分之一,股指下跌使银行的资产大幅度缩水,一旦银行股票的资产低于银行的资本金,日本的金融体系就会面临着新一轮的紧缩。这是日本政府和日本央行最不愿看到的事。同时,银行大规模减持企业股票,必然会对已经跌至谷底的股市造成巨大冲击。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日本央行不得不从那些商业银行手中接过这些"烫手的山芋"。

　　前景褒贬不一

　　虽然各方对日本央行的举措褒贬不一,但都认为日本央行直接购买商业银行持有的公司股票,必将对日本经济产生重大影响。并指出,日本央行把日本商业银行持有的一部分企业股票直接买过来,实际是用央行承担股市亏损的办法来挽救濒临崩溃日本金融体系。

　　日本央行的作法从积极的方面来说,是对日本经济痼疾对症下药。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经济病久治不愈,病因并不在日本经济的物质层面上。因为在过去的10年,日本经济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国际竞争力,截止今年9月底,日本的外汇储备达到4607.25亿美元,连续6个月创下历史新高。

　　日本经济的真正问题是上世纪90年代初期泡沫经济破灭后,在银行体系内生成了大量坏帐,日本政府承认有50万亿日元,而民间估计可能高达300万亿日元以上。坏帐问题成了日本银行的沉重包袱,各家银行都没有能力扩大贷款规模,日子好过一点的银行也因为害怕产生新的坏帐而小心翼翼。日本的大公司在银行的支持下还能勉强过日子,而量大面广的日本中小企业则很难得到银行的支持,经济增长自然缺乏活力。因此,一些乐观的人士认为,日本央行直接收购银行持有的股票,可以使日本的资产大幅度回升,金融层面的运动又可正常起来,就可治愈日本经济的顽疾。

　　但是,经济界人士也不无担忧。当年日本政府正是因为担心日本资产泡沫过大而出现不良影响,采取了限制股市和地产投机、加息等主动捅破泡沫的行动,今天又回过头来,会不会是在饮鸩止渴?此外,日本的资本市场是个开放的资本市场,是国际资本市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日本通过政府行为提高其资产价格的办法,必然会引起国际资本流向日本,相应引起其他主要国际资本市场价格的下跌和资金外逃。如果其他国家的政府也采取类似日本政府的办法,以央行资金直接进入股市,则世界主要资本市场的泡沫化程度就会上升到一个新的阶段。特别是美国经济目前在股市暴跌的连续打击下正在不知所措,日本央行的行为,很可能刺激美联储也向股市大量注入货币。"9·11"以后,美联储曾在短短两周内向股市注入了1万亿美元以上的商业信用,以支持美国上市公司回购自己的股票。这种作法虽然不同于日本由中央银行直接上阵,但实质相类似。如果在日本央行的刺激下,美国也加入进来,欧洲恐怕也不会坐以待毙,看着别家的股市猛涨而自家的资金外逃。所以,日本央行的作法是世界资本主义在虚拟经济的道路上进入一个新阶段的标志。由于政府在虚拟经济的道路上从幕后走到台前,世界虚拟经济的发展将会更加疯狂与缺乏理性,世界资本市场与货币、汇率乃至贸易的波动也将更加剧烈和无规律可循。不少投资者明确表示,日本政府仅通过资金干预解决汇率和股市的问题,并不能从根本上促进和推动日本经济走出低谷,更有针对性的结构性改革才是日本经济更需要的。

　　(《上海证券报资本周刊》特约撰稿闻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