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约撰稿 张运成

　　　 编者按

　　　 日前，美国棉农上书美国贸易代表佐立克，抱怨中国的棉花进口市场。与此同时，美国、日本等正在商谈自由贸易协定。有国际媒体报道说，中国台湾试图参加这样的所谓自 由贸易区，以应对中国与东盟正在建设的自由贸易区构想。这当中，美国国会以微弱多数票通过的“贸易促进授权法”就是美国对外贸易战略的关键，然而，中国人对该法案能够了解到的信息非常有限。因此，本报特约对该问题进行了较长时间跟踪和研究的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所博士张运成为本报读者撰稿，其所含价值不言而喻。

　　　 7月27日，美众议院以215票对212票的微弱多数，通过了“贸易促进授权”法案(TPA)，即先前的“快速贸易”法案。8月1日，参议院也以64票对34票通过该法案。6日，法案经由布什总统签署，从而成为法律。

　　　 这项有效期为5年、到期后将重新评议的法案，恢复了自1994年中断的美国总统同外国签订贸易协定的权力，因此，意义重大，特别是它的相关议程已进入实施阶段，预示着美国对外贸易已开始进行重大调整。

　　　 法案彰显贸易“三步曲”

　　　 该法案通过的最大影响是，在反恐的大环境下，贸易又重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美国政府上下对此齐声叫好，布什称这一法案是“美国的重要工具，它将促进美国的繁荣、西半球的进步和全球自由”。这实际上概括出美国“雄心勃勃”的贸易战略目标和布局的“三步骤”，即逐步建立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美洲自由贸易区和全球贸易协定架构。

　　　 首先，法案的通过意味着近期正在磋商中的多项双边自由贸易协定，包括美国与多个亚太国家间的协议，已迅速明朗化。美与新加坡自2000年以来就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举行过9轮会谈，法案通过后，预计两国将很快签署协定。美国与智利、摩洛哥和澳大利亚等国的双边贸易协定也正被提上议事日程。此外，法案还特别将非洲地区列为贸易关注对象，布什承诺要“着手与南部非洲关税同盟成员国磋商区域贸易协定”。

　　　 其次，法案的通过还说明了美洲自由贸易区(FTAA)已进入实质部署阶段。去年4月在美洲国家高峰会上首次确立了在2005年12月底之前建立FTAA架构的时间表。该法案通过无疑使这一架构的运作进入“快车道”。美将继续巩固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并推动其向前发展。在与加拿大和墨西哥商谈逐步开放边境和劳工人员流动的同时，美表示将优先考虑与中美洲各国签订地区贸易协定。

　　　 其三，美国依托贸易谈判、协定来确保其全球经济盟主的动机彰显。舆论普遍认为，法案的通过向美贸易伙伴传递了一个强烈信息，即再次保证全面参与和加速世界贸易组织“多哈回合”谈判。刚刚卸任的前世贸总干事长穆尔称之为一项“突破”，认为法案连同美最近减少农业补贴和降低关税的建议，“使在2005年1月之前完成世贸谈判的前景一片光明”，因为美国在其中的“领导作用十分重要”。

　　　 选择此时通过　内藏玄机

　　　 TPA的通过对布什这届政府的贸易议程来说至关重要。它再次明确了一系列双边、地区和全球贸易协定及其操作时间表。美国的一系列贸易谈判将迅速恢复和启动。很明显，无论从美国国内还是从国际层面来看，法案都是在一个“关键性时刻”通过的。布什政府抢占先机通过法案，隐藏着特定的经济动机和政治背景。

　　　 首先是世界经济正处于“重新发牌”阶段。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其今年9月份公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表示，全球期待的美国经济复苏迟迟未来，使全球经济笼罩上新的阴影。其中，欧洲的失业率持续升高，消费者信心倍受打击，陷入衰退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同样，日本经济也尚未走出困境，国债已超过国内生产总值的1.3倍，企业倒闭创二战以来的最高纪录；美国的经济复苏也缺乏活力，今年美元随股市一路滑落，美元汇率贬值幅度约为10％，对欧元贬值幅度最高曾达到20％。但是，由于国内对进口消费品需求持高不低，加上美元价位以往过于高估，美元贬值并未减少巨额贸易逆差。相反，在去年贸易赤字高达3475亿美元的基础上，今年继续扩大，上半年外贸逆差总额高达2150亿美元，其中首季就已高达1125亿美元，相当于美 G DP的4.3％。而在5月份，外贸逆差创下单月历来最高纪录，达到376亿美元。正是在此种背景下，布什总统签署了贸易促进授权法。这一方面是为了振奋美国民众对经济复苏的信心；另一方面，借机调整对外贸易布局，这与布什政府对新经济模式和企业改革等方面的调整形成配套。

　　　 其次，法案通过“对恢复美国贸易政策的信用至关重要”(英国《金融时报》)。“9.11”恐怖袭击事件以来，美国被迫在钢铁、木材、农产品等领域求助于贸易保护主义措施，但不仅效果不佳，反而成为国际社会的众矢之的。借自由贸易法案的东风，布什政府在先前通过的《农业法案》上也有所后退。他最近不断呼吁开放农产品、减少农业补贴和降低农产品关税。此外，到目前为止，美国已豁免了近700种外国钢材产品关税。虽然未能令欧盟和日本十分满意，但近期内它们与美国发生钢铁贸易战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美国的外部经济环境较年初已大为改善。

　　　 第三，布什不愿步其父老布什后尘。布什父子两人都遭遇了同样的情况———美国在战争获胜后，却在经济方面受到创伤。老布什正是因为被经济拖了后腿而连任失败。为了避免重蹈其父的覆辙，小布什不得不经济、战争“两手都要硬”。小布什上台伊始，就面临美国经济不景气的局面。虽然之后的恐怖袭击转移了政府和民众对经济的注意力，然而公司丑闻和近期的经济动荡，又有力地表明，仅当好“战争总统”远远不够。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最新民意调查，美国人目前对经济前景的关注程度，远远超过反恐和攻打伊拉克，高达43％的人认为布什政府“走错方向”。面对不利的经济形势和中期选举形势，经济团队“跛脚”的布什政府已誓言要拚经济。这也意味着历来由最多的商人和鹰派人物组成的布什内阁，开始在反恐和经济两条战线上同时作战。但就目前而言，由于反恐已成为美国政策核心，假使在年底之前，美国对伊拉克开战，那么，选择在两次战争之间通过TPA就更为不同寻常，因为这显示出，美国可能在为战争做经济上的准备。

　　　 此外，美国参、众两院在夏季休会前通过TPA法案，与美国两党政治运作的技巧不无关系。美国国会将在11月份举行中期选举，就布什的政绩而言，除了反恐得分外，其他方面可谓差强人意。因而，共和党在国会改选中处于不利形势，而民主党也正准备揪住布什政府的这根“辫子”。不过，眼下布什主动出击，抛出TPA法案和企业改革法案，从经济上的“无为”到“有为”，不仅稳住了阵脚，转移了民众的视线，而且令民主党难辞其咎。

　　　 法案的实施并非一路平坦

　　　 TPA的通过表面上看是美国自由贸易支持者的一大胜利，但实际上为贸易保护预留下很多空间。

　　　 首先，法案是两党妥协的产物。共和党面临经济复苏乏力的现实，从大企业、大公司利益出发要求降低关税和寻找市场机会，而民主党更看重保护传统产业、劳工利益和强调环保标准。法案使美国政府为了减少企业成本，提高企业海外竞争力，已经主动承担了原来应由公司承担的费用，并以此为代价换取对自由贸易目标的支持。其次，按法案规定，虽然国会对总统同外国签订的贸易协定没有修改的权利，但保有90天审查和决定是否批准贸易谈判条款的权利。在这期间，政府必须与国会紧密磋商、解释并研究相关补救方案。此外，美国的工会和环保团体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反对建立自由贸易区的势力将不断给政府制造阻力。第三，法案除了明确要求美国必须在全球范围内促进其贸易伙伴反贪污和增加透明度，即所谓的“民主条款”外，还显示出，贸易作为美国促进其价值观念的政治工具的态势正在进一步加强。但在实施过程中，大多数国家对此必定心存芥蒂，可以预见，相关的贸易和政治磨擦将有增无减。

　　　 总起来看，由于总统的贸易权力得以扩大，TPA的通过增加了美国的贸易伙伴对贸易协定通过的信心。对中国而言，TPA通过对进一步除去中美之间的贸易障碍十分重要。例如，最近已有美企业界开始敦促布什政府放宽输出对华所谓“高科技产品”出口许可限制，要求加快审核速度，以免中国电子产品市场中手机、电脑和半导体订单都落入到德、日等厂商手中。但在另一方面，目前美国经济久未见起色，而经济衰退与贸易保护犹如孪生兄妹，美方以减少巨额贸易赤字风险为由对相关国家进行“紧逼”或变相贸易保护，也完全可能。据美方统计，今年上半年，中国对美贸易顺差高达431亿美元，是美所有对外贸易逆差中最大的。众所周知，美国是发起对外反倾销案最多的国家，而中国又是反倾销案最主要的目标。因此，中国可能会面临来自美国的更加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此外，TPA通过后，台湾当局正加紧推动美台双边自由贸易协定(FTA)进入实质谈判。近期，美贸易代表佐立克致函参、众两院议长，表明计划与台湾签署FTA。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将就美台双边自由贸易协定提出可行性报告，预计报告将于今年10月17日“出炉”，这值得中国密切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