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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撰稿 陶冶
6月25日，美国的世界通信公司WorldCom公司承认虚报高达38亿美元利润的事实。这是继安然公司之后美国爆出的又一个假帐丑闻，这个被认为是历史上最大的公司欺诈很快就被一场、另一场以及一系列更大的丑闻代替，华尔街日报随即披露，著名的办公设备制造商--施乐公司在1997年至2001年间虚报的营收金额可能超过60亿美元；紧随施乐，全球第三大制
药企业默克近日也承认虚报收入124亿美元。一时间股市暴跌，丑闻丛生，接二连三的公司丑闻爆出，让资深的投资银行家也不禁瞠目结舌。高盛的首席执行官汉克·保罗逊在最近的一次演讲中说："在我的一生中，还没有看过如此多的公司接受调查。"
"安然第二"前仆后继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宣布，仅今年第一季度就出现了64宗会计和财务报告案子，比去年全年的数量还多。一份调查意见显示，未来12个月的时间内，能使股民损失达到2亿美元或者2亿美元以上的假帐丑闻至少还会上演6场。涉嫌公司大多数都会位列世界500强。
假账丑闻在短短数月集中暴露，绝不是一种巧合。在美国，几乎100%的高科技公司、大约90%以上的上市公司都实行了股票期权制度，2000年有325家美国大公司给予内部高层经理的认股权利益，这些利益相当于这些公司税前利润20%。获得公司股权的高层经理为了让其认股权收益最大化，一个有效的途径就是不择手段地抬高股价，甚至以非法手段如造假账来操纵公司股价。实际上越是大的企业或越是能力强的人他这种作弊的能力就越强，其隐蔽性也就越高；企业越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现象也就越强。
事实上，在过去10年，在股票期权制度中获利最多的是公司的领导人。他们的成功---拿到的报酬---跟他们能把股票价格提到多高直接相关，所以他们就会选择走"捷径"。没有人愿意跟自己的"财富"过不去，但是单纯依靠努力扩大销量，削减成本等正常手段来获得利润，提高股价的方式显然太慢，也太紧张和劳累，一种最有效的攫取高额利润的"捷径"就应运而生，用通俗的说法就可以归纳为"赢利管理"。赢利管理的实质就是从股东和证券分析师身上做文章。首先，要令他们误认为利润将达到某个水平，然后用一些数字支持这种想法，于是大功告成。
美国经济的发展也加大了上市公司高层管理者作假的能力和机率。高经济增长速度让人们的预期越来越高。所有人都觉得技术创新产业的发展才刚刚开始，电信公司、网络公司都在不停地投资，在某种程度上讲，这已经是非理性的行为了。
在美国的技术创新的同时，还伴随着解除各种各样管制的趋势，尤其在IT业、电信业、金融业等发展最快的领域。解除管制的直接后果就是混业经营的发展，企业通过兼并、收购迅速成长。这时，信息不对称的机会也就加大了，比如相对集中于一个组织中的经营者身上，这种信息的不对称最终会导致高层管理者受利益因素影响的机率加大，道德风险往往会集中在发展最快的领域，在这些地方制造道德风险的空间就越大。
克鲁格曼在《萧条经济学》里面说："目前经济制度唯一不能解决的就是道德风险问题。"，再完善的制度也不能保证风险不发生。美国股市的法律和制度是相当完善的，但是所有制度的避险功能只能是相对的，是有局限性和有漏洞的。造假者可以创造一套非常复杂的财务结构，使用更先进的技术手法在证券和会计制度上尝试打擦边球，高水平的管理会带来高水平的欺诈。
会计制度饱受质疑
扯出萝卜带出泥，当人们分析美国大公司近期出现的财务造假原因时，矛头指向美国会计标准，它们认为美国会计标准在假帐事件中充当了不光彩的帮凶角色。在美国，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几乎垄断了美国上市公司财务报表审计业务，当安然事件披露时，最初人们很难想象道貌岸然的安达信会吃里爬外，而当世界通信再次牵扯安达信时，所有人不得不接受这确实是一个事实的结果。
实际上安达信并不是唯一的违规者。这次挖出世界通信丑闻的毕马威(五大会计机构中的另一家)，也曾在其担任审计的一家基金中投资。而在2000年，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普华永道被发现违反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规则不下数千次，包括其雇员拥有担任审计的客户公司的股票等。在这一系列丑闻之后，人们不仅开始怀疑会计事物所的职业能力，而且也提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美国会计行业的总体结构存在的弊端。
美国的会计制度是由一家私营机构---美国财务会计标准委员会负责制定的，矛盾在于会计公司这一机构的资金大部分来自会计行业本身。审计师的职责是审查公司的违规行为，而公司则为此支付费用，那些大型的审计公司大多涉足管理咨询业务，当大型审计公司将自身变为庞大的、跨国的"职业-服务咨询机构"后，这种内在的利益冲突无形中就加剧了。会计师事务所不但能从这些大公司每年得到不菲的审计收入，还可以获得为公司提供管理咨询这一获利更丰的业务。企业和会计公司的关联度太紧密，就很容易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走向勾结直至犯罪。
在新经济环境下，美国的大公司都产生大量的研究开发费用，这些无形资产的费用是记入当年，还是记入明年，对利润影响很大。美国的会计标准对公司无形资产如何处理的规定不够完备。世界通信公司的问题就出在无形资产上。从公布的情况看，该公司将应该费用化的38亿美元研发费用资本化了，所以公司从巨额亏损变成盈利15亿美元。无形资产在美国提倡的高速度的知识经济时代已经日渐突出，无形资产怎么计价，盈余怎么算，目前还没有一个完善的规定。滞后的无形资产会计准则给那些有大量无形资产的美国大公司提供了财务造假的机会。
目前美国正着手改革。美国证交会已提议建立独立的公共责任委员会，以加强对会计行业的监督管理，并表示将推出新的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规则，包括提供更多与合作伙伴的交易内容，详细说明赢利报告中的潜在风险，讨论所用会计方法的影响等。美国同时要求公司董事会对所公开披露信息的真实性承担法律责任，并不允许一个会计师事务所同时兼任某一公司的会计与审计两方面的业务工作。
美国经济山雨欲来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哈维·皮特近日将安然公司破产、安达信公司解体和世界通信公司会计问题曝光与"9·11"恐怖袭击事件共同列为金融市场遭遇的四大危机。如果说"9。11"恐怖袭击使美国第一次直面灾难的话，这次来自外国的恐怖袭击至少唤起了美国民众、国际友邦同仇敌忾，患难与共的决心。但是目前美国不得不面对的灾难却来自自己内部。这次灾难最严重的危害在于它将摧毁股民和投资者对上市公司和财报管理的信心，而民众的信心危机，势必对处于恢复阶段的美国经济产生雪上加霜的后果。
世界通信假帐丑闻暴光之后，世界通信公司的股票暴跌至每股9美分被停止交易，公司市值也从最高时的1150亿美元跌至10亿美元。世界通信已经逼近破产边缘。世界通信丑闻也立即引发了股市的大幅度波动，华尔街股市分析家将这次股市动荡形容为"大屠杀"！当日纽约股市一开盘即告重挫，道琼斯指数一路下挫200多点，期间一度跌破9000点大关至8926点；Nasdaq综合股价指数盘初一度跌至1,375.53低点，为1998年10月8日以来的盘中低点；标准普尔500指数微跌2.61点或0.27%至973.53，脱离低点952.92，是去年9月底以来未见的水准。
目前美国的股民已经犹如一群惊弓之鸟。对于美国而言，"9。11"恐怖袭击以及美国随即展开的全球反恐怖行动，已经对美国的股市以及经济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而随后暴出安然丑闻，股市从此一直处于高度恐慌中，如今一连串上市公司假帐丑闻更是严重打击了民众的信心。美国民众本来就担心企业的诚信问题，他们依赖的会计师制度也因为参与丑闻的制作过程而遭到怀疑，受这种信心的危机严重影响的是美国股市和经济的发展。一位投资公司的总裁表示，"当人们认定
游戏不公平，他们就不会参与。这就是当前股市所面临的信心危机。"股市牛市是需要人气的，然而不断进行的公司调查还是不断提醒着人们，诚信系统本身出问题了。瑞银华宝和盖洛普的月度调查显示，投资者的信心与2000年初相比下降了50%，情绪与9·11事件后同样低落。前卫基金的创始人博格尔指出，这是诚信的问题。诚信即指披露的会计数字如实反映现实，公司诚实经营，华尔街公正运行，投资者不被蒙蔽，没有诚信，资本市场根本无法运行。SEC主席哈维·皮特和安然案律师比尔·里拉齐也表示了同样的看法。里拉齐说："我很担心美国投资者的信心遭受了重创。"皮特在斯坦福大学的演讲中说："不能再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了。恢复公众信心是我们的头号任务。"。可以说投资者的信心遭遇自从大萧条以来最大的危机。
信心危机同样影响着国际资本的流向，目前已有很多显著迹象表明，资本流出美国的脚步正在加快。自从今年5月开始，平均每天即有10亿美元以上的资本撤离美国，转向其它地区。投资者对美国日益悲观的看法，部分原因是相对于全球其他许多股票而言，美国股票被高估了；另一个原因是投资者对美国公司的会计操作以及赢利能力非常担心。
海外资本的流失已对美元构成了压力，资本从美国市场迅速撤离的前景引起了人们对美元的又一轮担忧，这种情绪实际上已变成衡量全球风险的温度计。一旦美元滑落速度太快，势必带来国际投资家抛售美元资产，导致多米诺骨牌的恶性循环，通货膨胀也将随之出现，到那个时候，不仅美国，遭受损失的将是全球的经济。
诚信丧失所带来的损失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弥补的，投资者的困惑和担忧也未必能够在短期内从阴影中摆脱出来。投资者仍然要对商业风险保持足够的警惕。事实上，正如全球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德勤首席执行官詹姆斯·科普兰说："这段时间全球资本市场，尤其是美国，可能给人感觉十分脆弱，缺少安全感。"
2日，以格林斯潘为首的美联储宣布了利率不变的决定。在目前的形势下这个决定显然是想"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防止由丑闻引发的种种难题扼杀美国经济复苏的成绩，中断复苏的脚步。美联储同时也指出，经济疲软以及通货膨胀升高的可能性都在50%。
美国模式尴尬难堪
由于美国在世界经济中充当着领导人的角色，会计假账丑闻不仅重挫美国投资人和消费者的信心，同时也严重影响了全球主要市场投资者和消费者的信心。安然公司和世界通信公司的一系列丑闻，不仅使美国上市公司的颜面一扫而光，而且直接影响到美国的国际形象。美国人引以自傲的以"企业开放"、"会计透明"的美国模式正在遭受越来越多的国家质疑。美国人用几百年事件打造的华尔街的金字招牌因为那些职业经理人的日渐贪婪、偏执，成为落到自己脚上的石头。
"9.11"事件前，美国经济就已受到很大冲击并陷入衰退。"9.11"事件使美国经济新增了政治与安全不确定性，由此引起的担忧不仅会阻碍工商企业增加投资，而且也会影响到消费开支。这次经济衰退是在美国经济越来越多地依赖外国投资的情况下发生的。随着美国经济陷入衰退和股市泡沫消失，外资对美国经济的信心已在减弱。
"9.11"事件前，支撑投资者对美国经济信心的两大因素包括美国经济管理的质量和安全环境。"9.11"事件使这两大因素受到了怀疑。目前一系列的假帐事件，无疑又使美国经济雪上加霜，其企业的诚心问题也成为怀疑的对象，在这种情况下，投资者也许会调整投资组合并将资金投向其他非美元资产。在美国为弥补巨额财政赤字而变得越来越依靠借外债过日子的情况下，外国投资者如从美国市场撤走资金将使美国经济面临更大风险。美国政府的财政刺激并不能减弱外资的担忧。此外，每次经济衰退时，地方政府都会因税收减少而削减地方政府的公共开支，这也会使经济衰退进一步恶化。
据纽约时报分析，美国目前已经失去外国投资人的青睐。对于美国来讲，外来投资关系重大。目前美国为了弥补其全球贸易的财政赤字，每天必须吸引数目达到13亿美元的外国资金注入，但是现在许多在美国的国外资本，都开始寻找新的流向。很明显，安然公司和安达信公司及世界通信公司等经济丑闻使世界投资者对美国丧失信心是造成股市汇市双低的主要原因。加上美国主要产业发展缺乏后劲，这些因素同时发生，导致出现大规模资金逃离美国市场的现象。据有关统计，今年1~3月份世界对美政券投资为930亿美元，比上年同期减少40%，出现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世界资本大量向美国集中、向美元集中的流向发生反方向变动。
资金的外流一个重要的表现就是美元的疲软。从安然丑闻开始，美元就开始了下跌的势头，世界通信的假帐案又进一步加重了美元下滑的步伐。世界通信丑闻之后，美元与欧元的价位已经达到0。99：1；在东市外汇市场上，日元对美元的比价急剧升值，曾一度接近去年十月以来最高点的120：1，投资者普遍认为美元仍将走低、日元继续上升的心里很强。日本各界对美国经济的近期走势十分忧心，因为美国经济增长如果真的在第3季度停止或减速，势必影响日本乃至整个亚洲经济的景气增长。因为日本与美国的经济关系异常紧密，实际上中国与美国、日本的经济关系也很紧密。因此对中国经济也将产生较大的影响。对日圆的比例也持续走弱。
丑闻对美国的冲击还不仅仅限于资本的转向，美国人曾经引以为豪，也曾经让许多国家追捧的"美国模式"也因为丑闻形象受损，成为质疑和怀疑的对象。美国经理人所津津乐道的美国式的透明管理模式突然之间就褪去了光环。欺诈股东、因循守旧使得美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公司管理模式变得漏洞百出。这于贸易立国的美国实在是无异于洪水猛兽，也确实比911来得更可怕。
美国的企业模式向来强调开放的强势竞争，讲究好勇斗狠式的扩充并购，宣扬大众的公开程度，它对公司主管的业绩奖励也被认为是新经济必须条件。然而因为安然和世界通信的丑闻，许多美国模式的追随者开始抛弃这一经济模式，寻找更适合自身的、也更安全的经济模式。以往处于下风口的"欧洲模式"和"日本模式"，如今抬头的势头日渐明显。
"欧洲模式"的大力鼓吹者，意大利通信公司董事长Guidi Rossi一针见血的指出，美国模式最大的一个暗伤是缺乏道德的制约。一个公司的董事长如果通过蓄意的手段去欺骗广大股民，获取高额的利润，绝对不会被认为是一种偷窃的行为。这是美国公司流行的一种道德之"癌"！这种癌症赖以生存的土壤正是美国公司盛行的高薪酬，高股权的主管奖励制度。动辄就上千万的股票期权，将导致公司主管贪心膨胀，这种膨胀的贪心导致了公司一个泡沫又一个泡沫，每一个行使认股权自肥的高层经理后面，肯定有千千万万的中小投资者成为牺牲者！其造成的负面影响对公司与市场的发展贻害无穷。
与美国现代企业制度相匹配的美国会计制度也成为诟病美国模式的一个焦点。目前欧洲人正在大力推进它们的一套会计准则--"国际会计准则"，预计到2005年，它将成为欧盟统一的查帐准则。英国私人客户投资经理Angela Knight不无调侃的评论美国的会计制度时说："美国会计制度看起来是那么美好，实际上只是一个空中楼阁难以实现。安然、世界通信公司丑闻的发生，简直就是自暴其短，自抽嘴巴。"
国内公司应引以为戒
同样的信用问题也困扰着中国的资本市场。银广夏、蓝田股份以及网易公司因财务涉嫌欺诈被美国摘牌等造假案令人痛心。
银广夏坐庄长达数年，2000年全年股价上涨440%，高居深沪两市第二名，几年来累计涨幅在10倍左右。据《财经》杂志的调查结果"银广夏"在过去两年创造的"巨额利润"神话，银广夏业绩纯属伪造，完全是一个骗局。更让人心寒的是，为了能延续这个"神话"，银广夏不惜动用数亿资金，继续包装这个"神话"。
在银广夏上市公司造假问题被媒体披露后，财政部、证监会立即组成联合调查组对事件立案调查。现已查明，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通过伪造购销合同、伪造出口报关单、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伪造免税文件和伪造金融票据等手段，虚构主营业务收入，虚构巨额利润7.45亿元(其中1999年为1.78亿元，2000年为5.76亿元)，同时也查明，深圳中天勤会计师事务所及其签字注册会计师违反法律法规和职业道德，为银广夏公司出具严重失实的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据此，银广夏风光多时的业绩神话将被连续两年半亏损的事实所取代。
迄今为止，中国在这一方面的问题远没有美国来的多而大。但值得注意的是，由于是一个新兴市场，中国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掺水"问题不能乐观。财务报表"掺水"或许远称不上严重的会计造假，但正是这种陋习的存在，给会计造假提供了温床。面对会计丑闻及财务数据失真，作为监管者的政府必须出台措施、法规以恢复投资者的信心。
目前，假账风波远未结束。为了恢复投资者对企业的信心，美国总统布什正在努力寻求制订强制性刑期法律，并发誓要将那些造假帐的公司总裁们送进监狱以惩他们的胡作非为。国证交会、联邦和许多州的司法机构正在加紧调查，并对一些公司和会计师事务所提出诉讼。业内人士认为，只有对企业的违法行为予以严惩，并完善各项监督管理机制，才能最终维护社会经济体制的正常运行，也才能真正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并使人们重新建立对政府和市场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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