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岩石

　　信誉毁了，美梦碎了，故事没了，美元贬了，资金走了，债务升了……“美国病”症结何在？

　　过去两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如云霄飞车，巨幅震荡。投资者如惊弓之鸟，战战兢 兢。这使我回想起当年一位大师的预言：纳斯达克市场的悲剧会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重演，道琼指数将有可能跌破6000……

　　去年4月28日，著名的索罗斯先生召开记者会宣布量子基金走进历史，并决定与和他共创奇迹的首席基金经理德鲁克弥勒分道扬镳。当记者追问原因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说，是为了把他的主要精力放在慈善事业上。但是人们有所不知，就在这次记者招待会之后，他对儿子阿莱克斯同样的问题却回答说：“也许晚会结束了，人们还在跳舞(Maybe party is over ,but people are still dancing)。”

　　另一位当时公认的投资大师也宣布了停业，这就是著名的老虎基金掌门人罗宾逊先生。他连记者招待会都没有开，只是写了一封非常悲凉的信给他的投资人说：“我决定把钱退还给你们，因为我不会在这个我所不能理解的市场上再从事任何投资了。”

　　时隔一年，当美国经济近来捷报频传，人们热切期待华尔街触底反弹之时，安然案爆发了，世通案再度惊爆，华尔街与美国经济背道而驰。人们开始迷茫了，问题已不再谁是下一个安然，而是还会有多少个安然。这意味着人们对市场的运行体制失去了信心，华尔街赖以生存的信誉已经毁于一旦。投资人已经不是怀疑少数人的职业操守，而是怀疑美国证券市场是否存在系统性缺陷。甚至连美国证监会也动摇了，这个过去一向标榜对程序不对人的机构，最近也被迫向首席执行官和财务官们发出了履约承诺函，要求他们以个人信誉担保不做假账，并承诺愿意为公司的假账承担刑事责任。

　　华尔街失去了信誉，而“911事件”不仅带走了两座摩天大楼，还带走了美国的一大支柱——社会安全。美国是一个伟大的移民国家，移民到美国都有一个梦，这就是美国梦。美国梦有三大支柱，一是自由，二是机会，三是安全。当恐怖袭击的阴影挥之不去的时候，当上百万窃听者经白宫授权出发的时候，不仅美国的社会安全被打上了问号，连美国式的自由也罩上了阴影。

　　机会，美国梦的第三大支柱，在“纳斯达克的一代”被发挥到极至。这一代人随着纳斯达克市场的腾飞而欢欣鼓舞，也随着纳斯达克市场的崩溃而六神无主。以纳斯达克市场为代表的新经济，谱写了多少激荡人心的故事,创造了多少翻云覆雨的奇迹，但这些传奇的故事却在两年之中荡然无存，已经或者即将在纳斯达克市场上消失的公司如今已超过了一半。

　　曾几何时，大量的资金流入美国，支持着美国经济的成长，分享着经济成长的果实。来自全球的资金构成了美国的信用，储蓄性资金来美国追求安全，投机性资金来美国寻找机会。而在现在，虽然在美国还没有出现资金的大举抽逃，但追加的增量资金已经大大减少，随之而来的是美元对欧元和日元的急遽贬值。当摩根斯坦利首席经济学家罗奇不久前预料美元泡沫即将爆裂之时，他恐怕万万没有想到美元在一个月内就跌到了他所预测的两年期目标。在美元巨幅贬值的背后，直接原因是各国央行的抛售，间接原因是外国对美投资的大幅度下降和美国的巨额国际收支逆差，但根本原因是全世界的投资人开始怀疑美国作为一个经济实体的成长潜力和内在价值。

　　信誉毁了，美梦碎了，故事没了，美元贬了，资金走了，而当年美国为警戒国人所设的“债务钟”却重新悬起，又开始每时每刻提醒国民：美国的国债已超过5.32万亿，并且以每天7亿多美元的速度增加。仅国债一项，美国的人均负债近两万美元，每年仅国债利息支出既达2000多亿美元，是当前美国财政净收入的两倍。

　　更令人胆战心惊的是企业债。仅世通公司一家，债券总额高达290亿美元之巨，此外还有巨额商业银行贷款。令人发指的是，世通公司在5月15日，就在其会计欺诈行为披露之前的6个星期，世通公司一次性提空了26亿5000万美元的授信额度，这是去年6月8日与27家银行签订的新增短期贷款额度。华尔街大案连连，可想而知，在这些案件背后的银行体系已经或者即将面临巨额坏账的冲击。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阿根廷危机刚刚浮出水面，华尔街风暴已开始席卷全国。人们开始担忧美国银行体系的承受能力，开始担忧以美国银行体系为重要支柱的全球经济。

　　“美国病”症结何在？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之后形成的美元本位制，奠定了经济全球化的基础，从此开始了以美国经济为核心的经济全球化进程。美国经济执世界金融之牛耳，开全球技术创新之先河，把世界经济迅速推向一体化，并在证券市场的全球化进程中，将世界经济之舟驶入大众投资时代。大众投资，是大众举债投资。在资本市场的神奇力量推动之下，我们经历了一次全球性的资产重估，我们看到了全球性的并购浪潮。每一次并购都不可避免的包含着系统性的资产高估，高估后的资产又作为实名资产通过银行系统转化为授信额度。授信额度在现代资本市场上通过衍生证券和信用转让不断放大，衍生为一种独立的商品，创造出一个脱离实际经济运行的市场。华尔街的高手们在这个市场上呼风唤雨，彼此交易着对未来的预期，从而使证券市场日益成为买卖未来预期的市场，而对未来预期的交易在现行货币金融体制中主要是以美元计价的。因此，美国的信用构成了现代金融体系的核心，全球性的资本流动直接或间接的强化了美国的信用，又通过美国的信用转化为更多的资本流动。在这样一个全球性的资金链运动中，一环之变，环环相扣，瞬息万变，分秒必争。全球经济运行的风险大幅度提高了，美国经济对世界经济承担的责任也大幅度提高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伟大的成功，一个全球化的“美国梦”。

　　美国在这个金融体制之中扮演着双重角色：作为超级大国，她需要维护系统运行所必须的外部环境，即国际安全；作为信用中心，她需要维护系统运行内在的市场规范，即平等原则。这一双重角色常常使美国在国际事务中陷入不可解脱的矛盾，使她在现实主义的地缘政治和理想主义的商业诚信之间左右徘徊，并经常使她在矛盾中将美国凌驾于世界经济之上，从而破坏了市场经济本身所需要的公平和诚信。当索罗斯先生抨击美国是开放社会的敌人之时，他的理论被视为异端邪说；当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在强调世界银行对美国的独立性之时，他激怒了美国而被迫辞职；当瑞士巴塞尔协议试图规范国际金融市场的风险管理之时，率先退出巴塞尔协议的恰恰是美国。美国试图凌驾于世界经济之上，独享她作为信用中心的特权，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无可否认，美国是经济全球化的缔造者之一。她创造了一个体系，形成了一种规范，在全球范围内大幅度提高了资本的运营效率。然而她本身也由于在这一系统运行之中的特权地位而获得了巨大的利益，这是世界金融体系为美国付出的代价，也是全球投资大众为参与国际金融市场所付出的成本。但是，当国际金融体系在自身的运行系统构建完成之后，他将不再容忍凌驾于这一系统之上的任何特权。因此美国经济在她所创造的经济泡沫爆裂之后开始付出代价，因为世界经济开始要求美国重新定位并放弃特权。

　　晚会结束了，人们还在跳舞。世界经济的成熟开始于美国今天的困境。这不是政策的一时失误，也不是参与者的一念之差，“美国病”的症结在于全球性的结构性调整，美国经济的出路在于还国际金融市场以真正的公平和诚信。华尔街有一句名言：市场在绝望中落底，在欢乐中腾飞，在疯狂中灭亡。现在，人们还没有绝望，还在回忆着那疯狂时代的辉煌。

　　(作者系湘财证券公司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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