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

　　从2002年5月份以来，美元汇率不断下滑。欧元兑换美元的汇率在5月份先后冲破0.90、0.94等关键价位，进入6月份之后更是直逼1.00大关。5月上旬，美元兑换日元的汇率也出现逆转，跌至125日元的价位。5月底日本政府匆忙入市干预，但是已经无力回天，美元兑换日元的汇率一度落至119日元。美元与其他主要货币的汇率也纷纷下跌。美元对瑞士法郎和英 镑跌至两年来的最低点。随着美元价格下跌，东亚国家的货币升值迅速。从今年年初到6月3日，印尼盾升值21.6%，韩元和日元也分别升值7%和6%。

　　在年初对美国经济形势的一片赞歌声中，摩根斯坦利的首席经济学家斯蒂芬·罗奇曾经预言，美元在2002年和2003年将分别下跌6%和7%，美元最终将贬值20%以上。他甚至讲到，美元将要崩溃。难道罗奇的预言真的要应验吗？

　　其实，对于经济学家来说，美元贬值并不在意料之外，相反，美元要是仍然不贬值才是怪事。经济学教科书告诉我们，长期处在经常项目逆差的国家将面临货币贬值的压力。但是，美国的贸易逆差已经持续了近20年。尤其是最近几年美国的贸易赤字加速积累，而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之后，美元反而保持了强劲上升的势头。从克林顿总统开始，强势美元成了美国的政策。2001年7月，小布什不过在一次会议上说，强势美元“既有好处，又有问题”，美国财政部长奥尼尔就当即反驳，说如果美国要改变强势美元的政策，他将租下扬基体育场向全世界发布消息。

　　为什么美国能够藐视经济学的基本原理？这全赖美元霸权为美国壮胆。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从名义上讲所有可以自由兑换的货币都能作为国际货币，但事实上美元仍然占据了垄断地位。尽管美国在世界贸易中的比重还不及欧盟，但美元当之无愧地是最主要的交易媒介；美元是各国政府最珍爱的国际储备货币；美国一直是世界上的富人们最喜欢的投资天堂，甚至黑手党和本·拉登也要来这里洗钱。按照经济学基本原理，经常项目逆差必须由资本项目盈余弥补而正是外资源源不断地流入美国，支持了美国人挥霍成性的生活。资本本来应该流入发展中国家，因为在发展中国家资本是最稀缺的资源，资本的边际收益才应该最高，为什么外资会流入美国？首先，仿佛像好莱坞喜剧一样的新经济狂潮吸引了全球资本的追捧，过去六年间外资至少提供美国新资本投资的40%。其次，人们一直相信美国能够提供最安全的私有产权保护、最公正的司法监督、最聪明的金融理财分析、最缜密的会计审计服务。最后，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美国成了发展中国家的最后出口者，为了防范国际投机者的袭击，各国政府也在拼命增加以美元为主的外汇储备。这使得几乎所有的国家都要保持对美国的贸易顺差。

　　美国正是利用美元的这种勾人魂魄的魅力，让所有的追求者欲罢不能。但是，20年后人们突然醒悟过来：美人早已迟暮，风韵岂可永存。道琼斯股指和纳斯达克股指的跳水让新经济的喜剧变成了悲剧。美国的金融资产缩水已经达到4万亿美元。9·11恐怖袭击让人们猛然发现，美国不仅不是最安全的国土，反而是恐怖主义袭击的首要目标。安然事件和最近的一系列华尔街丑闻更是动摇了人们对整个美国制度的信心。美国的外债积累，根据高盛公司的预测，到2006年美国的净债务将达到5.8万亿美元，占其GDP的46%。外债余额对GDP之比的上升意味着持有美元资产的风险不断上升增加。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美元资产的收益却非常之低。2000年美国外债共有2000亿美元，但是海外投资者汇回的投资净收益只有96亿美元，这相当于外国人借钱给美国的收益率只有0.48%。两位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经济学家莫迪利安尼和索洛也曾联合撰文，指出美国沦为最大的净债务国蕴含着极大的风险，因为国外债权人的心理预期是美国难以左右的。如果美元贬值，美元资产的价值风险和货币风险将会增加，投资者将加速抛售美元，导致美元的进一步贬值。

　　如果美元贬值已经成为定局，那么美元将会缓慢下滑还是突然崩溃？从历史经验来看，在80年代中期“广场协议”之后的两年时间内，美元曾经贬值50%以上。美国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伯格斯坦认为美元汇率高估了30%，那么如果按照罗奇的预测，美元贬值20%，将不过是回归到美元的正常价位。况且，无论如何，美国将会充分利用目前它所具有的政治、经济和金融霸权来摆脱困境的。但是，我们至少可以相信，美元汇率已经进入战略性调整的新时期。从当前的情况来看，美国经济复苏的脆弱基础、逐渐凸现的美国贸易保护主义势头以及美元贬值的潜在风险，都说明美国经济已经不是世界经济复苏的发动机，而是世界经济不稳定性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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