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澜

　　美国证监会主席皮特最近有点烦。作为资本主义的守望狗(watch dog)，他面临着从队伍中被清除出去的危险。5月10日，一家叫做“共同事业”的非党派政治组织要求皮特辞职。5月13日，纽约的《新闻日报》发表评论，指出在美国资本主义的危机关头，皮特不是证监会主席的合适人选。

　　去年8月皮特上任的时候，美国资本主义还没有注意到一场一百年来最大的危机(这是《商业周刊》说的)正在到来。12月，安然崩溃，引发安达信乃至整个会计业乃至整个资本主义公司治理的危机。要是早知道这场风波的到来，上任证监会主席不会因为提议禁止会计公司提供咨询业务未成功而下课，继任人选也不会是皮特：他是帮证券业打官司的资深律师，五大会计公司都曾是他的客户。安然事件之后，证监会没有对会计公司下猛药，皮特和他与会计业的历史渊源成为众矢之的。

　　纽约州首席检察官斯必茨尔往皮特背上推了一把，使他在下课的道路上走得更快了。斯必茨尔在调查证券分析业。投资银行的证券分析师，为了拉投行的业务，往往误导消费者。4月8日，斯必茨尔公布了美林公司分析员的电子邮件，证明他们把自己称为“垃圾”、“屎”的股票推荐给广大投资者。美林公司雇佣了前纽约市长朱利安尼和斯必茨尔谈判，希望不要走上法庭。自称“人民的检察官”的斯必茨尔态度强硬，和解的难度很大。此君向华尔街绝大多数投资银行发出了传票，目前是“曼哈顿最危险的人”。

　　皮特比斯必茨尔动作慢多了。斯必茨尔震动华尔街之后，证监会才开始调查证券分析业。5月8日，证监会公布新的管制措施，包括分析员的报酬不能和投行的业务收入挂钩，等等。新闻界普遍认为力度不够，尤其是和斯必茨尔的想法相比。他的想法是：把投资银行和证券分析分成两家公司。斯氏只管纽约州，而证券分析业误导投资者是全国的事儿，是皮特的地盘。皇帝不急太监急，皮特这个皇帝让投资者越看越不顺眼。

　　五大会计公司之一的毕马威的新首席执行官奥凯利不够哥们儿，把皮特害得不轻。施乐是毕马威的客户，证监会正在调查施乐“做假账”的事。4月26日，皮特和奥凯利见了一面，奥凯利后来把这次会面说了出来，还说他督促了皮特停止调查。皮特矢口否认，说只是见面认识一下，绝没有谈到施乐。皮特太让人失望了。如果谈了施乐，那是搞“关系”，他的心有问题。即使没谈施乐，他在错误的时间见了错误的人，政治判断力太差，他的脑有问题。不管怎样，都不适合坐在证监会主席的位子上。皮特10日表示自己不辞职，只是在硬挺。资本主义的其他守望狗已经准备把他踢开。

　　面对安然、安达信、施乐、毕马威、美林等等，激烈的批评者认为是以英美为代表的整个盎格鲁萨克逊式资本主义体系出了问题。我不这么看。英美式资本主义是世界上最成熟的资本主义模式，只是局部的问题，而且有自我修复功能，上面谈到的皮特风波就是一例。

　　英美资本主义的一大特点是金融市场活跃，众多分散的小投资者通过证券市场拥有公司。如何使经理人最大化这些小投资者的利益，是公司治理的主要课题。实践中有两大办法，一是为管理层提供与业绩挂钩的报酬激励，比如期权，二是建立一个法律体系，惩罚不负责任的管理者。在这个体系中有许多的守望狗，为投资者守望公司。会计公司和证券分析师是第一梯队，直接守望公司的经营管理；皮特和斯必茨尔是第二梯队，不但守望公司，还是守望第一梯队的守望狗。媒介和“共同事业”这样的组织是第三梯队，守望公司和别的所有的守望狗。这个有分工有交叉的守望狗系统，正在清理门户，把坏狗赶出去，更好地为资本主义服务。

　　美国证监会调查几十家上市公司，这是“狗拿耗子”。斯必茨尔调查证券分析业，报纸和“共同事业”要求皮特辞职，这是“狗咬狗”。有人攻击斯必茨尔是“后安然时代的政治投机分子”，皮特也暗示他是在为选举做秀。然而，别的狗叫了——《金融时报》说：即使斯氏是在投机，该责备的也是为他提供了投机机会的金融界——对于投资者来说，不管白狗还是黑狗，该出手时就出手的狗才是好狗。皮特显然不是。

　　(作者刘澜，现供职于美国华尔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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