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安然的日子”系列之四

　　练明澄

　　2001年我从日本回到总部，赫然看到大楼里挂着一幅巨大标语“安然，世界领先公司(World＇sleading Company)”，当时颇为不解，什么样的世界领先公司？原来安然已不愿仅

仅作为能源公司，要想成为像通用电气(GE)那样跨行业的巨擘。KenLay也想成为杰克·韦尔奇似的人物。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安然的成功与失败都源于其创新精神。在巨大的成功诱惑和压力下，安然的创新精神发挥到极致。1999年11月，安然成功地推出了其电子商务平台EnronOnline。Enron Online的成功创意来自于伦敦办公室名不见经传的女职工LouiseKitchen。她有了这一想法后，和几个人偷偷地做，没有经费则把用在其他项目上的经费挪用，这样瞒天过海最后一举成功。这之后，Skilling经常很骄傲地引用这一事例，向职工宣传Kitchen的光荣事迹。给出的信息则是：只要创新，只要成功，不择手段，不守规矩都可以，结果才是重要的。Kitchen则一跃升为董事经理。

　　SPE关联交易和利益冲突

　　安然的“创新”又体现在了财务上。

　　由于安然的主营是能源金融合同，因此按照会计准则，安然的收益用市场现值来计算(Marktomarket)。而市场是不断变化的，这就会使安然的收益波动不停。Skilling要求财务总监AndyFastow想法对冲(hedge)这些风险，保证安然收益的稳定。

　　可是安然的收入数量太大，在市场上很难找到独立的对象来承担风险，起到真正的风险对冲作用。Fastow只好发挥想象力，自己成立一系列特别目的实体(SPE，SpecialPurposeEntity)，以SPE和安然做交易对象。

　　SPE按照会计准则，可以是安然的关联实体，且无需并入安然的资产负债表，只要SPE通过下面两条测试，1.SPE至少有3%的股权被一独立实体所拥有(安然之外)，这3%必须承担风险；2.这一独立拥有者必须对SPE实施实际控制。

　　这些SPE和安然进行直接交易，目的有两个：一是买卖安然资产，二是对冲安然的商业投资风险。

　　通过SPE的操作，安然可以在需要收益时卖给SPE资产，在季度报表上显示收益，损失则放在了SPE的账上(无需并入安然的资产负债表)；SPE又可以对冲安然自身的风险。一切都很完美，可是谁愿意承担风险，充当这3%的独立股权拥有者呢？找不到人，Fastow只好和他的手下充当。所以这3%的原则从一开始就没有通过，而是被他们以各种手脚蒙混而过。

　　不仅如此，SPE实际上是以安然的股票作为股本充实的，这就意味着安然的收益是用安然的股票价格来对冲的。从理论角度说这简直荒谬，对冲双方本应是关联性小，风险互补的实体。而安然的收益和安然的股票极为相关。可是Fastow却铤而走险，赌的就是安然股票的上升。

　　可这只是他的侥幸，当Rhythms和安然股票在2001年同时下跌时，SPE也遭遇了信用危机。SPE无法支付安然，其对冲作用丧失，安然需要增资扩股来充实SPE，最终安然决定结束这些SPE。

　　可是为时已晚，这些SPE在当初设立之时，就没有符合会计上3%的规定，因此并非实际意义上的SPE，SPE的资产负债表理应并入安然总的资产负债表。2001年11月，安然宣布对1997年～2001年间的收益进行会计上的更正，全都是有关这些SPE的交易。1997年收益从原先的＄1050万减去＄280万，1998年从＄7030万减去＄1330万，1999年从＄8930万减去＄2480万，2000年从＄9790万减去＄990万。安然的股本也被减少，债务相应增加。

　　谁来保护“小人物”？

　　安然的损失是巨大的，但Fastow等个人却从关联交易中渔利。他们一方面是安然有权力的管理人员，另一方面却是代表SPE的总经理站在安然的对立面和安然作交易，很明显的利益冲突，为什么还一步步地顺利前行呢？

　　安然有一整套的内部风险控制系统和流程，再加上管理层、董事会把关，外部独立会计审计，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一错误呢？其实从上到下，不断有人质疑这种关联交易的利益冲突，但由于信息的不对称性，对管理层、董事，Fastow汇报给他们想听的，对下，他则采取威胁利诱，不听话的调走，听话的升官。只要安然的股票不断上升，他的“金融创新”则受到首肯，反对的声音就越小，人们便不再去深究那部分未获得的信息，他所受到的监管就越弱……

　　监管是创新的另一面。有效的资本市场应该具有完整的信息。可是安然的例子可以看出，形形色色的实体中，惟有管理人员(Fastow)集中了资源、权力和完备的信息。职工有信息，但无权力；董事会虽有权力，但都是熟人，轻易被蒙骗。华尔街一直为安然不明朗的财务披露所困扰，却也不深究。安达信掌握信息，却被安然的巨大资源(咨询业务收入)所引诱……

　　信息并非完整，信息也不对称，拥有最多权力、资源的实体恰恰拥有最多的信息。那些拥有资源和权力的实体会不会去有意识地掩盖信息，歪曲信息，以求获得更多的资源和利益？而在某种特定的体系中，他们手中所掌握的资源和权力有没有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他们去掩盖信息，歪曲信息？而掩盖信息，歪曲信息的结果却使得惟独依靠信息而参与资本市场运作的小股东们受到损害。这些处于弱势的“小人物”们的利益如何来保护？

　　安然故事的内核在于一永恒不变的主题———是完全自由的市场竞争(Laissezfaire)，还是政府监管下的市场经济？安然的成功代表了市场经济中开放的，创新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安然的金融期货合同，用各种数量模型精确地计算出商品的风险。

　　可是安然的失败又展示了另一幅图景：是不是市场的价格包含了所有的信息？是不是有效的市场排除了欺诈？

　　是不是自由市场经济更大程度地奖励资源的拥有者？完全自由的市场经济能否给我们带来一个更公平，更平等，更正义的社会？还是有力的政府监管可以避免这一悲剧的发生？而有力的政府监管又靠什么来保证？

　　(文中所有观点系作者本人观点，欢迎交流minglian2002＠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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