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

　　1990年，日本泡沫经济开始崩溃。日经指数从近40000点的高度开始急剧下跌。日本由此开始了长达10年的经济停滞。在几经波折之后，1999年4月开始，日本经济出现了缓慢回升。但是，日本经济自2000年8月开始重新出现滑坡。日本经济在2001年第二季度收缩了3.2%，从而在十年中第三次进入衰退。日本政府预测：在2001财年(2002年3月底结束)，日本名 义GDP增长速度为-0.9%。日本经济似乎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泥沼。

　　一、日本目前的宏观经济形势

　　根据日本政府在2002年3月9日公布的数字，在2001年第四季度，日本的GDP下降1.2% (日本GDP增长的季度速度是环比)。IMF的数字是0.4%。在2001年，日本GDP收缩了0.5% (The Japan Times,2002年3月9日)。IMF预测，在2002年日本经济将收缩1%。日本政府对IMF的预测十分恼怒，它自己的预测是，在2002年日本经济将实现零增长(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2002年4月20-21日)。

　　2001年日本经济衰退的主要原因是企业投资的急剧下降。在2001年第四季度，企业投资下降了12%，是1980年有记录以来季度下跌幅度最大的一次。与此同时，消费需求只有微弱的增长(2%)。第四季度日本出口增长速度的下降也对日本经济增长速度下降造成重要影响。自1999年以来，由于国内需求变动幅度的减少(国内需求某些构成部分的增长被另一些部分的减少所抵消。例如，政府开支增加对经济增长的推动的作用被投资需求的减少所抵消)，日本经济速度的变化越来越依赖于外部需求的变化，国内需求变动对GDP的贡献度一直大大低于外部需求变化对GDP的贡献度(The Japan Times,2002年3月9日)。造成消费需求疲软的主要原因是，日本居民对前途感到担心(失业、收入下降等)，企业投资减少则与利润水平下降(通货收缩、生产成本过高、劳动生产率增速缓慢对日本企业利润造成严重影响)等因素有关。此外，由于不良债权造成的银行借贷倾向给一些企业的融资活动造成困难，从而对企业投资造成不利影响。

　　二、日本政府的宏观经济政策

　　为了克服通货紧缩，刺激有效需求，日本政府采取了极度的扩张性货币政策。在2001年日本银行首先把贴现率由0.35%下调0.25%，以减少同业拆借市场利息率的上浮波动。以后，日本重新采取了使同业拆借市场利息率为零的政策。但是，这一次日本银行不再把零利息率作为货币政策的操作目标，而是通过向同业拆借市场注入远大于实际需求的流动性。其具体做法是加大公开市场操作的力度，大大增加了国债和其他金融工具的购买量。

　　日本银行宣布，将一直使短期利息率保持在零的水平，直至物价水平恢复正增长。实际上是开始执行以一定通货膨胀率为目标的货币政策。日本实行零利息率政策的目的是迫使居民减少储蓄存款，转而购买商品和股票，从而使商品和资产价格得以恢复。同时，日本银行还希望这一政策将能降低长期利息率。但是在银行系统仍然存在大量不良债权的情况下，增加基础货币供应量是否能导致广义货币供应量的增加，从而刺激实物经济的增长是值得怀疑的。到目前为止，这种政策只是对股市的上涨产生了一定作用。

　　为了进一步执行扩张性的货币政策，日本银行目前的最新政策措施是：把经常账户(指银行在中央银行的存款等)限额由6万亿上升到15万亿；增加国债的购买量，国债月购买量由6000亿上升到8000亿；考虑在回购市场购买商业票据(CP)。

　　这些政策的目标都是使基础货币增长并继续保持零利息率。

　　为了进一步增加货币政策的扩张性，有人建议日本银行采取以下措施：直接购买日本政府长期国债(JGB)；直接从公司而不是通过二级市场购买商业票据；购买外国政府债券。

　　但日本银行认为：在通货收缩，银行因不良债权而惜贷倾向严重的情况下，基础货币的增加并不能导致广义货币的相应增加，更不能刺激有效需求因而拒绝了采取更为扩张性的货币政策的主张。

　　日本财政状况日益恶化，日本国债余额对GDP之比已超过130%，一些日本经济学家担心，到2008年为还本付息额(REFINANCING)日本所要发行的国债券将为1万亿美元(日本届时的GDP大概6万亿美元)。由于国债发行过量，可能造成无人肯买的局面，从而导致长期利息率上升。日本的其他利息率也将急剧上升。最终的结果将是财政危机和经济萧条。这就是所谓日本的“2008年问题”。

　　目前来看，日本政府进一步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的余地已经不大。小泉政府上台之后，一度表示要重新实行先由桥本提出、后被小渊放弃的财政政策。但是，面对日益恶化的经济形势，小泉在实行扩张性货币政策的同时，不得不继续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由于日本财政状况的持续恶化，外国资信公司再次降低了日本国债的信用等级。许多日本经济学家指出，日本的经济问题已无法通过宏观经济管理来解决了。不经过痛苦的结构改革，日本经济是无法恢复健康增长的。但是，日本政治家有无勇气推行结构改革还有待我们进一步观察。

　　三、日本经济前景

　　许多经济学家曾预测在4月份，由于上一财年的结束，由于存款保护的废除，日本金融市场可能出现大动荡，甚至可能出现银行危机。但是这一预测并未实现，相反，在4月份日本银行危机并未发生，日经指数已经接近3月份达到的2001年8月以来的最高水平。目前日本的宏观经济形势略有好转，出现了一些日本经济下滑已经见底的迹象和说法。但是，没有必要的结构改革，日本经济是没有希望的。日本政府几乎尝试了所有可能尝试的宏观经济政策，运用更为扩张性的宏观经济政策来刺激经济的余地已经基本丧失。日本只能在结构改革方面找出路了。日本政府必须解决的结构性问题包括：不良债权问题严重；企业和金融机构的赢利性低下；劳动力成本和生活费用过高；产业结构调整停滞等。结构性问题得不到解决，日本国民对经济的信心就不会恢复，因而日本的经济也就无法得到恢复。事实上，在2002年第一季度，日本国民把3000亿美元的现金存进了自家的保险柜(保险柜销售因此而十分火爆)，并购买了45吨黄金(2001年同期为14吨)。但是，结构改革不仅是经济问题，甚至不仅是经济体制问题，而且是政治体制问题，推行结构改革谈何容易。日本经济恢复的道路仍然是漫长而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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