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宁

　　21世纪的第一年并没有给美国经济带来好运气。11年前的一场海湾战争引领美国经济走上11年的增长之路，11年后的阿富汗战争还能使历史重演吗？

　　降息作为此次抵抗经济衰退的主要手段已近极限，进一步降息的空间已经极其有限且风险很大

　　布什政府上台后的宏观经济政策的基本走向是减税。减税使政府的财政盈余减少，限制政府开支的增加。对于全球化背景下的美国经济来说，强势美元至关重要，低通胀则是维护美元汇率的重要条件，保持低通胀必然限制赤字财政，从而约束了政府采取积极财政政策的能力

　　被“9.11”事件激怒了的美国发动了对阿富汗的战争。新世纪的第一场战争，将给美国、给世界带来什么？纵观美国历史，战争带给美国的多是“福音”。20世纪以前，美国进行的一系列战争为美国开疆拓土，使美国自立于世界。而20世纪以来的历次战争，则一步一步将美国塑造成当今世界的超级大国。

　　两次世界大战让美国成为超级强国

　　美国脱颖而出得益于第一次世界大战。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使欧洲遭受重创，英、法等老牌帝国辉煌不再。惟独美国，经济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大幅跃升。1939—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把美国造就成了独一无二的经济巨无霸。“二战”后，美国借欧洲萧条之机，主动实施向欧洲进行资本扩张的“欧洲复兴方案”，即“马歇尔计划”，推进了美国经济的国际化进程。在战争即将结束的时候，美国还及时倡导建立了“布雷顿森林体系”，成立了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主导世界金融体系，进一步巩固和强化了美元在世界经济中的核心货币地位。产业资本扩张和主导世界金融体系，确立了美国经济在当代世界经济体系中无可争议的中心地位。

　　然而自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美国经济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以及美国自身经济结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80年代以后，美国经济在世界经济中的比重已经低于25%，出口份额也降到11%左右。美国经济结构变动的基本趋势是实物经济下降和符号经济上升。按人口、家庭和土地面积计算平均值，美国国内生产的物质产品和基础设施，从60年代末以来下降了一半，美国靠自身的物质生产已无法维持生存。目前美国的实物经济产值已降到国内生产总值的1/3以下，而非实物经济则占到了2/3以上，其中仅金融服务业就占国内生产总值的近19%，而以往的支柱产业如建筑业和汽车制造业，在国内生产总值中的比重下降到了1%—3%之间。

　　全球化是世界经济潮流，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经济全球化突出地表现为金融全球化。美国在传统经济领域如制造业中已失去了以往的优势，但由于美国自80年代以后主宰了金融全球化的进程，从而在金融全球化中大有获益，保住了世界经济领导者的地位。其主要表现是美元的强势地位和兴旺的美国资本市场。90年代以来，美元作为世界经济中的核心货币的地位有了进一步的巩固和加强。

　　在金融全球化的进程中美国受益匪浅，而资本向美国的集中是需要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对美国及美国经济的信心。美国要给世界人民建立的信心就是要让人相信：假若有一天世界所有的货币都变得一文不值，美元也是最后一个崩溃的。只要全世界的人们有这样的信念，美元就会坚挺，财富就会继续流向美国。怎样使世界树立起这样的信念呢？还是战争帮助了美国。

　　20世纪90年代美国经济：从伊拉克到科索沃

　　20世纪80年代末期，美国经济低迷。

　　1987年10月19日的股市崩溃严重地打击了美国人的信心。90年代初，美国经济更是出现了负增长。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为美国重返世界石油资源要地———中东，创造了机会。1991年1月，美国为首发动了海湾战争，并迅速取得了胜利。4月17日，作为美国经济晴雨表的道.琼斯股票指数首次以超过3000点收盘。海湾战争后的1992年美国经济增长率高达3%，不仅结束了经济低迷的状态，而且成为战后最长时期的经济增长的开端。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也是观察战争与美国经济关系的一个窗口。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促进了美国资本市场的扩张，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道.琼斯股票指数上升了2000多点。此后由俄罗斯暂缓偿还债务和金融市场出现信贷紧缩等问题，美国股市大幅震荡，在一个半月内急跌了近20%。1999年初继续震荡，1月11日至22日，道.琼斯指数在两周内下跌了5.4%。而此时美国为首的北约正在酝酿发动科索沃战争。科索沃轰炸开始那天，3月29日，道.琼斯指数跃上了1万点大关。5月8日中国大使馆被炸的当天，道.琼斯指数以超过1.1万点收盘，创造了历史纪录。如果仅从股票市场的情况看，在科索沃战争前后3个多月的时间内，道.琼斯股指的涨幅竟与自1896年创建以来至1991年的近百年的涨幅相当。战争与美国经济的关系，由此可见一斑。

　　战争给美国经济带来红利是和胜利联系在一起的。“胜利—增长”和“失败—衰退”是战争与美国经济关系的基本模式。尽管美国自建国以来在绝大多数战争中都是获利的，但也曾尝过失败与衰退的苦涩。越南战争是美国人的滑铁卢，他们也从不否认遭受了历史上最惨痛的失败。随着越南战争的爆发和失利，美国经济指标曾画出了一道由上升转为下降的曲线。1964年8月美国大规模轰炸越南北方，全面开始了越南战争。战争初期，军费开支急增，到1966年增加幅度为10%以上。与此同时，1965—1966两年，美国经济增长率均超过6%。但随着美国在越南的军事行动陷入困境，军费负担不断加重，美国经济又调头向下，1967年经济增长率降到2%，1970年美国经济增长则完全陷于停顿。

　　21世纪的第一年并没有给美国经济带来好运气，去年以来美国资本市场呈现下滑局面，道.琼斯指数从高峰下跌近20%。就在这时，阿富汗战争不期而至。11年前的一场海湾战争引领美国经济走上11年的增长之路，11年后的阿富汗战争还能使历史重演吗？

　　阿富汗战争能否拉动美国经济？

　　有人认为：这次恐怖袭击事件和战争还会像以往那样，对美国经济产生刺激作用，有利于经济复苏和增长。如果完全按照过去的经验，这种判断是有道理的。但进入新世纪的美国经济毕竟面临着新的形势，遇到了一些新的问题。

　　从传统的经验看，恐怖袭击后的重建工作和战争消耗都会拉动需求并促进政府增加开支，从而对经济产生刺激作用。但人们不应忽视当代世界经济，特别是发达国家经济，在全球化因素的影响下发生的深刻变动。西方国家经济的复杂性已非昔日可比。在全球化条件下，各国经济，特别是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已不再是封闭状态，而是具有很大的开放性。可以看到的现象是：现在任何一项宏观经济调控措施的实行，且不论效果如何，其反馈已经不再具有确定性，人们很难像以往那样预计一项政策实施的结果。美联储连续11次降息完全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充分反映了现代经济活动的不确定性。

　　具体观察美国经济形势，不难发现美国经济在宏观调控方面存在着诸多矛盾，现在使用任何一种调控手段其限制条件都是十分苛刻的。实际上美国政府及经济宏观调控部门，可以采取的措施很少，能做的事情不多。金融政策和财政政策是当代宏观经济调控两大基本手段，但从现在的情况看，这两个基本手段在美国都难以施展。

　　首先，降息作为此次抵抗经济衰退的主要手段已近极限，进一步降息的空间已经极其有限且风险很大。不少经济观察家认为，当前美国经济与20世纪80、90年代之交日本泡沫经济行将崩溃前的状况相当类似。20世纪90年代初日本曾用过降低利率的办法刺激经济，结果适得其反，作用不大还造成了更为严重的问题，即加重了银行的负担。减息直至实行零利率政策的结果是日本银行系统坏账积累，在1997至1998年出现了金融危机，日本经济一蹶不振。美国连续大幅降息，正是按照当年日本经济收缩时期的作法行事，势必会对美国的银行系统造成压力。在经济高度泡沫化，严重依赖外来资本支撑股市的情况下，一旦困扰日本及东南亚国家的银行系统坏账问题在美国大面积出现，其后果不堪设想。

　　其次，政府实行的财政政策的余地也很小。布什政府上台后的宏观经济政策的基本走向是减税，而且已经开始实施。减税使政府的财政盈余减少，限制政府开支的增加。在“9.11”事件之后，布什政府宣布的增加开支计划已经用光了克林顿政府积攒的财政盈余。对于全球化背景下的美国经济来说，强势美元至关重要，低通胀则是维护美元汇率的重要条件，保持低通胀是美联储基本政策目标。而这一政策目标必然限制赤字财政，从而约束了政府采取积极财政政策的能力。现在布什政府与20年前里根政府的境遇有类似之处。当时，里根一方面扩大政府开支，大幅度增加国防预算；另一方面又大幅降低税率，结果使预算赤字急剧上升。1982年政府财政赤字首次突破1000亿美元，1986年更达到创纪录的2212亿美元，进而造成了里根时代严重的经济问题。那时的美国经济开放程度、泡沫化程度和对外资的依赖程度都不能与今天相比，所以布什政府在运用财政政策时必然十分小心谨慎。

　　如今美国经济的前景也只有在战场上见分晓了。用巡航导弹打一场金融保卫战，用特种兵打一场衰退狙击战，可算是经济史和战争史上的双重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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