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参与各国及地区央行讨论国际金融事务的会议，特别是国际结算银行举行的会议时，有幸曾多次与格老会面。他的确名不虚传，令人钦佩。我很喜欢听他说话，特别是在公开场合，因为他每字每句都经过深思熟虑，要真正理解他说话的含义不太容易。多年以来，我已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在格老发表演讲之后，尽快找个安静的时间看一遍他的演说辞。我也很喜欢跟他交谈，但这机会并不常有。虽然他说话声音单调，但内里却往往隐藏许多精辟的见解，以及独到的分析。不过，要了解格老并不容易，这一点从以下据说是他所讲的两句话中可见一斑：第一句，“我知道你以为自己明白我所说的话，不过我却不大肯定你是否知道你所听到的，并不是我的话的真正含义”；第二句，“如果你完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那大概是我错了。

　　”不过，我最欣赏的，是他作为央行行长的才干，他成功地建立并一直维持其所管理的央行及央行政策的公信力。对中央银行来说，最宝贵的莫过于得到当地人民的信任与支持。随着自由经济的金融市场迈向全球化，美联储也必须得到国际金融界的信任与支持。但要建立公信力并不容易，更别提要维持公信力了，因为你必须凡事都做得对，否则很容易便会将之毁于一旦。此外，在管理货币与金融体系方面，做正确的事往往会使你所服务的大部分人民蒙受痛苦。假如你的行动令按揭贷款增加，营商成本上涨，甚或会触发资产价格急速下调，以致财富大幅蒸发，你说这都是为了社会的长远利益设想，但它很难令市民理解。不过，即使我们在香港这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美国人大多数都体会到，在格林斯潘领导下，美联储所做的都是以公众利益为出发点和归宿。

　　我认为这种公信力也来自格老能有效处理这个职位所带来的政治压力。的确，美联储享有的高度独立性在这方面有莫大帮助，但无论有多么正式的安排来确保央行的独立性，在某种程度上央行还是会受到带有政治目的的干预。最难应付的，往往是并非公开的干预。中央银行永远不可能享有完全的独立，因为央行行长的委任及聘用条件的决定，无可避免地使他直接或间接由政治权力的核心所掌握。不过，美国一个有趣的地方是，干预央行的运作被视作一个政治包袱———假如你干预联储，只会令你失去选民的支持，不会为你争取到选票。这个情况实在令人羡慕。但无论他们说要怎样重视制度与架构而不是个人，有关人员的才干与品德显然也非常重要。

　　任志刚(香港金管局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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