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成/文

　　“国际倒爷”由80年代末叫响，其鼻祖是南斯拉夫人，步其后尘的是匈牙利人、捷克斯洛伐克人、波兰人以及俄国人。最初时，他们或乘飞机或坐火车，吭哧吭哧地手提肩扛将中国货倒到本国出售。北京的雅宝路和秀水街是“国际倒爷”发迹的地方，不少“黄毛爷们儿”，瘪着肚子来腆着肚子走，真让咱中国人怦然心动，与其你来能“发”，不如我往也能 “发”；你敢来，我就敢往!一些有胆量的中国人首先冲出了国门，沿着东欧人开辟的新的“丝绸之路”，踏上了征程。落脚后，所见大惊：东欧的市场太好了!物品在市场上被一抢而光，转眼间就可赚到几倍的钱。“闯海人”一拍大腿——哥儿们、姐儿们到东欧去!

　　中国人进军东欧，最先涉足的是匈牙利，但匈牙利太小了，面积仅9万多平方公里，人口只有1000多万，中国人一涌来，市场很快便处于饱和状态。后来，匈牙利政府对中国人采取了一些限制性做法，使中国人在匈牙利的发展遇到了困难。站不住脚的中国人，只得转移阵地，向捷克、波兰、保加利亚进发。1992年前后，涌进了捷克。

　　捷克是人杰地灵之国，二战前，国民生产总值曾跃居世界第十位，远比东欧其他国家领先。捷克虽然由于政权转移，加之1991年与斯洛伐克分家带来了困难，但毕竟国力雄厚，人均收入要比中国高出5—10倍，这对经商来说，自然很有诱惑力。一时间，中国人遍布了捷克全国各地，最多时达两万之多。在捷克所有城镇随时都可以看到黄皮肤、黑头发的面孔。

　　中国人在捷克干什么？

　　中国人涌人捷克后，以布拉格为中心，分布在全国各地，有的开办公司，有的搞批发，有的摆地摊，有的开餐馆，有的为人当翻译打工……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情况寻求生存的位置。

　　在300多家公司中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官办——他们有强大的后盾，从办公用具到人员配备，一应俱全，每人由公司支付工资，旱涝保收；另一种是私人公司——这些人在国内通过各种关系筹集到几万美金来到捷克，就靠这有限的资金，要在捷闯出一条生路，干出一番事业。

　　搞批发即“拼缝”的人约占20%，这是短平快行业，他们凭借自己对市场的观察分析，到各公司去办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布拉格和全国各地各商业点，从差价中获取利润。这些人都是自己开车，不分昼夜，四处奔波。在中国人中这些人是最辛苦的，但他们每月的收入也是可观的，有时每月可拿到5000多美金。

　　大约有30%的人在“练摊”，这是中国大军的主力部队，每天从批发商手里接过需要的货物，在固定的地方或临时寻找合适的地址，将商品摆出，任凭顾客选择。这是小本生意，每天有钱可赚，但赚不多，可怜兮兮的。

　　赚钱最轻松的属“老捷克”了。中国人乍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不论是与官方来往，还是求职办事，离开语言寸步难行。几乎所有的中国人，落脚后都得先找翻译，于是出现了“翻译队”，有事去个电话，翻译人员很快可以赶到，热情服务，但要价是很高的。一般当翻译一个小时10个美元(1美元等于29克朗)；协助找一套房子，拿一个月租金，约300至1000美金；打一次电话5至10个美元。有些人开办捷文学习班，每人交开班费50美元。最有趣的是中国人到捷后，要学习开车，说白了就是花钱买驾驶证，但一定要考试，考官要当面考问交通规则。有些中国人开车只是二把刀，对交通规则多有不懂。考试时，考官通过翻译问答。这给“老捷克”提供了赚钱机会，他们将交通规则背得滚瓜烂熟，不管被考人答对答错，通过翻译都可以得到正确答案。只是不能白白纠正错误，按规定当一次翻译500克朗，对其纠正错误，被考人要付给纠正费。被考人只要顺顺当当拿到驾驶证，心中充满喜悦，多付几个克朗，一般都不在乎。当一次翻译，顶多5分钟，这种钱“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种“好景”目前也在改观。捷克懂中文的人见此情景，也加人了这一行业，造成了互相压价的势态。因此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已日渐感到门坎不高了。

　　步步艰难，苦苦拼搏

　　在捷克的中国人，每当聚集在一起，谈到自己的经历，无不发出感叹：太苦了!不是亲身经历的人，简直不可想象。就从出国办签证说起——北京。建国门外日坛路东侧，捷克驻华大使馆领事部门口。从礼拜一到礼拜五，几乎每天都有一条长蛇阵。捷克大使馆9点才开门办公，从全国各地来京办签证的人在清晨8点就去排队，这本来算够早了，岂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先来北京的人，早在夜里12点就去排队了。捷克大使馆并不是每天有多少人申请，就给多少人办理，而是严格规定，每天只办理数人。这就使排队的时间一再往前提。

　　每一个走进领事部大门的中国人，内心都惴惴不安，门外等的人也都屏息静候。大约经过20分钟的试命运似的苦熬，进去的人出来时若高喊一声：签下来了!众人均为之雀跃一番。

　　办了签证，往下走仍然很难——

　　中国人在捷克“练摊”，麻烦事更多。

　　湖南有几位青年，先是在匈牙利“练摊”，匈牙利当局对他们动辄罚款，实在混不下去了，于是4人结伴来到布拉格。他们分头在市区伏尔塔瓦河上的一条步行街开始“练摊”。其中两人铺开摊位不一会儿手中就赚到了一大叠钞票，非常高兴，谁料，正得意时来了几个巡警，他们一看来者不善，赶忙递烟，送小礼品，可巡警表情冷酷，硬是把他们带到了桥头塔楼附近，然后才伸出五个指头——要500克朗，他们只好如数交出才算没事。

　　这边两人用钱打发走了游警，那边另外两人的命运却糟透了——被警察带走了。直到下午5点多4人才算重聚。被带到警察局的两人的货物全部被扣留，身上所有的克朗也因没有银行证明被迫缴出。过了一个星期，才由使馆一位管领事的秘书出面交涉，将东西取回来。

　　为了生计，他们只好挪窝再干。这次是到布拉格最大的集贸市场去碰运气，据说这里允许外国人摆摊，只要交税即可。贸易市场人山人海，各种肤色的人都有，他们大多有营业执照。但有些越南人、俄国人也无执照，只是手里拿着货物边走边卖，一看到警察，便装成了逛市场的顾客。

　　这次更倒霉。不一会儿，就被警察抓住了。看到势头不对，他们自作聪明，将一大包货物顺手寄托给了旁边的一个俄国老太太看管，心想少一点货物，不就少一点“罪证”吗?在警察局，他们交出罚款200克朗后，再回原地找包时，那位俄国老太太竟死不认账了，使他们白白损失几百美金。

　　就这样，这4个湖南练摊的青年仅在捷克混了一周，便灰心丧气地转移阵地，前往波兰。

　　搞“拼缝”的人，需要每天白天观察市场，晚上到批发点办货。每周除向布拉格各商摊供货外，还要准时往返捷克的三个大批发市场找货。

　　这三个批发市场是：奥斯特拉伐、达不利采、克拉维伐利。其中，奥斯特拉伐地处斯洛伐克和波兰交界处，离布拉格约400公里，是国际性批发市场，各国商品都在这里聚散，吞吐量居全国第一。在三个批发市场上，中国货以物美价廉取胜，有不少固定客户，但每月供货要及时，若错过时机，眼看到手的钞票便会化为泡影。中国人每周风雨无阻，往返于这三个批发站。本来捷克境内到处都是柏油马路，车辆时速可达100多公里。但在今日的捷克，汽车行驶起来比走崎岖山道还要慢，这是因为沿途到处都在设卡，只要一招手，你就得停车，交钱：若态度不好，便将你的东西扣留。中国人为了顺利通过，一般都是老实交钱，从不发问。

　　在捷克有一对上海青年夫妇，恩恩爱爱，同甘共苦，丈夫每天东奔西走，妻子总不放心，凡出远门她都要陪伴同行。1994年冬季的一天，丈夫要到奥斯特拉伐进货，天气寒冷并有蒙蒙小雨，妻子当时已怀孕8个月，非要陪丈夫同行不可。丈夫劝她说：“你行动不便，就留在家里吧!”妻子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从布拉格到奥斯特拉伐往返800公里，归途时天寒地冻，路面有一层薄冰，由于车速太快，在拐弯处，汽车驾驶盘失控，突然翻倒，两人被摔出马路。妻子当即不省人事，鲜血流淌一地。丈夫急忙从地上爬起，站到马路中间拦车。这时天色已晚，各种车辆疾驶而过，他连哭带叫，跪在马路中间，高声喊叫：“救命呀!救命呀！”但是，没有一人停车搭救。他眼看着妻子闭上了眼睛，连一句临终遗言都未说出。

　　这件事在整个华人中引起极大震动，大家都相见无言泪满襟。在举丧之日，许多人泪如泉涌，哭昏过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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