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人力资源管理新年报告会”于2012年12月29日在北京举行。上图为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张维迎。(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新浪财经讯 “2013年人力资源管理新年报告会”于2012年12月29日在北京举行。上图为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张维迎。

　　以下为演讲实录：

　　张维迎：我们的主题是关爱与幸福，但我们今天本身就违反了规则，大周末这么冷的天让大家来开会，既没有关爱也不使大家感到幸福。所以我建议以后会议不要放到周末，放在平时工作日。第二点，我们今天谈人力资源管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算人力资源，让我来讲更是人力资源的错误配置。我不是人力资源方面的专家，但是因为曾湘泉院长是30年老朋友，他命令我必须来，所以我就滥竽充数来讲一下。

　　我们人类无论生活在什么年代、生活在什么地方，一定要追求幸福，不同的人对幸福的理解不一样，尤其我们满足幸福的方式在不同时代、不同制度上也不一样，这才是关键。经济学家有一个快乐公式，快乐等于满足和欲望，我们所有要追求的幸福要有社会性，我们要有名、利、权、宠，我们要自由、自尊、爱情、友谊。这不是一个人的幸福，而是我们社会本身不同人之间的幸福，关键在于我们怎么进行平衡。从人与人的关系来看就是两种方式，一种通过使别人不幸福自己幸福，另外一种通过让别人幸福而自己幸福。第一种是强盗逻辑，第二种市场逻辑。人类的历史就是这两种方式来发展。市场逻辑大家想成一个新的概念，我后面讲亚当斯密国富论，2000多年司马迁都有国富论的历史。我们必须承认，我们人类大部分历史里都是强盗逻辑主导，只有近代之后我们走市场。从我们先祖思想家开始就在探讨人类怎么活的更幸福。

　　我们当今人类生活的规则是两个时代的思想家给塑造的。第一个时代是公元前550年左右，从孔子到耶稣，这500年新形成的思想。第二个是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形成的思想，所有现在支配我们人类生存规则的，就是这两条东西。第一个500年和第二个500年最大的不一样在于第一个500年是思想家他们在解释人类幸福的时候，说明怎样我们生活得更幸福，他强调的是怎么改造人的心。第二个500年，启蒙运动的时候，他不再强调人的心，而是强调人的行为，你可能没有利人之心，但是怎么使你有利人之行，就是我讲的市场逻辑，这就是亚当斯密最重要的贡献，那个时代我们的民主、法制、自由的认识都是基于这样一个基本的逻辑关系。

　　我们看一下轴心时代，公元前500年，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出现了一大批伟大的思想家，我们不去强调他们的差异，其实他们的共同之处很多。首先，为什么在那个时代东西方同时能出现这么多伟大的思想家奠定人类的精神和文明的基础。简单来说，那一代人是最不幸福的时代，最不幸福的时候这些伟大的思想家就在探讨我们怎么能够变得幸福，怎么避免人类的灾难。我总结一下，所有这些，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他们为天下立“道”。和谐社会需要遵守的共同规范就五个：第一，以人为本；第二，推己及人；第三，互助相爱；第四，诚实守信；第五，奖善惩恶。这个无论东西方都是一样。

　　以人为本。我们人类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幸福，人类是所有地球上生物中最高贵、最有理性的动物。包括我们今天谈的环境保护，都是以人为中心。

　　推己及人。孔子所讲的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不光孔子，那个年代的思想家都有这个思想，比如古希腊哲学家皮特库斯，他就讲的比孔子早。我们中国人叫树道，我们要尊敬人，我们要平等对待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你不想让这个人欺负你，你不想剥夺人的自由你就不应该剥夺人的自由，我们人类要遵守这个规则，我们如果不遵守这个规则我们就很难幸福。

　　互爱相爱。如果仅仅靠自己，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跟野兽斗争，我们人类之所以能够战胜强大的野兽是因为我们要合作。同样我们要取得进步，我们也要合作。相互之间的帮助，这是古典思想家都强调的，孔子、墨子、耶稣都强调。

　　诚实守信。我们人无论做什么是建立在可信的机制上，我今天这么早冒着大雪起来，我相信今天曾教授说的要开会，我们人类要言而有信这是非常重要的。古典时期的思想家全是共同的，特别是儒家的、墨子的、佛教的，佛教说的不妄语，我们现在官场上妄语太多，凡不如心想而说都是妄语，说的和想的不一样。习近平这一次上去以后强调解决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们政府首先不妄语。我们作为企业的领导人也不能妄语，这一点很重要。基督教里的诚实不一样，你对人说谎可能发现不了，但是你对上帝说谎总是能够发现，所以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就不会说谎。

　　奖善惩恶。这是一个激励机制，我们人力资源讲的激励机制，无论是儒家的、墨家的、释迦牟尼、耶稣都是一样。我们现在人力资源里表现好的人要奖励，表现不好的我要罚你。墨子讲“兼爱”，易中天的思想跟我们现在人力资源差不多，自食其力、按劳分配，各尽所能。佛陀和耶稣都主张宽宏大量，但是他们是另外一个机制。人与上帝之间是一个长期的合约，终身的合约，你今天干了坏事上帝记下了，你改了上帝会原谅你，但是你放着它不改，到了天国里上帝会惩罚你。这个激励机制比我们一般的货币机制强得多，信仰宗教的人他的行为一定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是因为他有他们的激励机制，是基于更大的信誉。

　　我总结一下，这五个基本点，我们所有这五点是从东方到西方思想家共同的观点。博弈论的观点，我们人类是追求幸的，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幸福，每个人只看眼前的利益就会互相伤害。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要克制自己的私欲。古典的思想家都明白，你必须有激励机制，奖善惩恶，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们人与人之间可以得到相偶不相残，人类可以过幸福生活。

　　然而古典生活有很大的缺陷，2000年前幸福是强盗逻辑而不是市场逻辑，用墨子的话讲是“国相攻，家相篡，人相贼”。其实思想家都没有真正的理解市场逻辑，而不是反对市场。孔子最有名的学生自贡是一个很有名的企业家，孔子和自贡好多对话是用商业语言对话，孔子本身并不反感市场，但是他没有看到市场巨大的力量。回过头来看，人类怎么幸福？我们的幸福是基于欲望，所有古典思想家，包括宗教和世俗，他的重点是放在怎么截止你的欲望。欧洲早期的禁欲主义，中国道家清心寡欲，儒家也是一样的，这就变成了追求幸福最好的方式。我们人类到了今天，我们知道禁欲肯定不是最好的方式，我们用最强的办法使得一种欲望给人类带来普遍的幸福，普遍利益的基础上，最后就是我们的市场经济。

　　在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的五百年中，世界上有大量伟大的思想家，很遗憾东方没有。我们在东方，或者说我们现代的民主市场自由就没有，两千年不一样，两千年是东西方平分秋色，第二个五百年我们东方没有出现，我们中国现在没有完全启蒙运动，一百年前我们开始启蒙，后来启蒙中断了。三十年前我们又开始启蒙，二十年前又中断了。现在是新的启蒙时代，是因为西方几百年前的事情我们现在好多不清楚。我们现在好多的理念，看看其实不如慈禧太后的理念。

　　我们现在回到亚当斯密，亚当斯密最有名的是国富论，另外一本书是道德情操论，有人说这两本书是矛盾，实际上一点都不矛盾，亚当斯密的思想是自由竞争的市场上，自利行为给他人带来幸福。在道德情操论里，同情人是我们关心别人的基础，关爱基于我们的同情。人类无论多么自私，在他的天性中显然都会有一些原则使他关心别人的福祉，并以他人得到的必要的幸福为报酬。他说没有什么比满腔热情地照顾别人更令人愉快了。

　　但是我们人类也是有缺陷的，我们容易高估自己的品格优点，我们的同情心其实都是自我中心的。亚当斯密举了很多例子，跟儒家的观点是完全一样的，比如一个人对于你父母的同情心，或者对于你亲兄弟的同情心大于堂兄弟。设想数亿中国人，由于地震突然死亡了，一个商人会感到伤心，会为数亿人的死亡感到悲哀。但是到晚上他该睡觉还是会睡觉。人类所有的中心都是基于自我中心做出的，包括我们的距离越近，我们的同情心越强。我们人类的进步不可能靠小范围的交流，人类的进步一定是靠大范围的交流，从古到今人类的文明进步是大范围的合作。文明社会人是需要多数人的合作和协助，人穷其一生也难以博得几个人的友谊。我们每天所期望的食物，不是出自屠夫、酿酒师或面包师的仁慈，而是出于他们自利的打算。我们不要讨论他们的人道，而要讨论他们的自爱；不要对他们讲我们的需要，而是要谈对他们的好处。   

　　如何把利己之心变成利人之行，这是市场最大的魅力所在，我们人类今天的进步就是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如果我们今天强调心，不是在说心不重要；心很重要，但靠心本身不能解决问题。计划经济下不是我们人的心就比美国人坏，而是我们的制度是利己之心，不能变成利人之行。计划经济本质上是强盗逻辑。亚当斯密强调，人对道德法则的遵守可以降低做生意的成本。市场很简单，好坏是别人说了算，不是自己说了算。你要想获得收益得给别人创造价值，企业家就是伺候消费者的人，但是他们很聪明地明白市场的特点，只有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相对聪明的人伺候相对笨的人，最后的人力资源调动起来伺候每一个人。比尔盖茨也好，乔布斯也好，他们都是伺候我们普通人的，这是了不起的，市场是给普通带来幸福的一种制度。

　　最后我强调一下，我们现在的市场不仅给人带来物质的满足，还给人好多其他的满足。比如自由，自由和市场是同一个概念，主席你相信市场就相信自由，主席你相信自由就相信市场。自由是市场的基础。但是我们想，人的自由不是仅仅为了获得物质财富，人类自由本身是人的本性，大家说从古到今为惩罚人把人关起来，就是剥夺你的自由。自由是人的地位需要。只有在市场下才能真正得到保证，我们从自由的角度来讲，市场是我们人类实现自由最好的方式。大学给同学们发奖学金，我们有时候让贫困资助的学生在讲台上讲感受，这是不好的，因为他在剥夺人的自尊，并不是拿到帮助的人都愿意这样讲，但是我们为了我们的需要而这样做了。其实我们在中国每树立一个典型都是一个道德的堕落的过程，他是为了树典型人的需要而剥夺了别人的自尊心和幸福感。在市场上，每一个人的双手、智慧就是你生存最好的方法，这个能得到实现是幸福的。一个公司里我们让每个人能够发挥作用，潜能最大的发挥出来他就能感到幸福。如果他发挥不出来，领导关心他，问候他，他不会幸福的。关爱一定是建立在自尊和自立的基础上。

　　幸福与其他的观念是有关系的，比如价值关系，如果这个社会是公平的概念，公平包括多劳多得，不劳不得，这个情况下，一个企业有正常的提升制度和激励机制，这个人会感到幸福。人类包括学术界都有责任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念。宗教信仰，我前面已经讲到了宗教信仰，宗教信仰是人的理性选择，我们真的不知道有没有另外一个世界。这时候我们总是选择对我们安全的东西，这种信仰本身是在提升人的幸福。盖洛普2005到2009年的调查发现一个缺乏物质食品、工作和健康的社会，信教的人比不信教的人幸福得多。我们不要期待一个企业里所有人类需要的东西都能得到满足，企业基本上还是市场的规律，我们人类好多关爱是要现在满足。

　　经济学家老受到批评，经济学家人是自利的，导致现在社会的道德败坏，其实这跟经济学家的宣传有关，尤其管理学家和社会活动家会这样去指责。我要说这样是大错特错的。我们看真正给人类带来幸福的和道德提升的是市场。哪一个国家按照亚当斯密的市场理论在做，哪个国家人的道德水平就高，而不仅仅是物质财富发达，他的道德水平就高。哪个国家不按市场的规矩，这个国家一定是堕落的。我们比较一下中国和美国，美国大部分是按照市场原则，我们看看中国是按照特权在做，我们看这两个国家的道德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讲人是自立的，这有一个好处，我们让自立变成利他，变成为他人服务。我们一开始讲人是大公无私的，这就有好多的坏人。我们讲皇帝是圣人，当官是大公无私的，所以会约束他们。人类是世界上最早实现民族法制的国家，最早假定国王是坏人，我们怎么约束他不干坏事，我们有民主法制，市场也是这样的。我作为搞经济学研究的，我们研究幸福关爱，不要变成只是对于心的实践。

　　周文霞：短短几分钟，纵横几千年，张教授以幸福为主线，把人类追求幸福的理念呈现在我们面前，还有一点时间大家可以提一个问题。

　　提问：我听到以后很高兴，为人民解决幸福很高兴，感谢党。怎样实现人民共同幸福，需要我们消除金钱至上，消除金钱教育，用公共教育提高人民文化水平。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为此造成了不同的不幸。

　　张维迎：他讲的很有道理，我刚才讲也是这个意思，一个市场每个人都各尽所能，所以我们才感到幸福。中国人有气，因为他不能竭尽所能，为什么？因为不是在公平公正原则上。现在好多了，我们现在一个服务员都有气，他都认为自己可以干更好的工作，所以他不幸福。我们要真正理解市场怎么运作，尽管我们成天谈市场，真正理解市场还是不多，好多人在市场上迷失。市场尽管不是唯一的，仍然是今天人类发现的实现人类幸福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