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长江年度论坛”于2012年1月8日在三亚市举行。上图为长江商学院名誉教授杜维明。(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梁斌 摄)

　　新浪财经讯 “2012长江年度论坛”于2012年1月8日在三亚市举行。上图为长江商学院名誉教授杜维明。

　　以下为演讲实录：

　　杜维明：大家早上好，非常荣幸能够向中国企业界的精英介绍可以体现中国和东亚精神文明的儒家人文思想，从正面来看，中国文化有三个特色，第一个是学习的文明，这个在现在非常突出，我们不仅向西方学习，我们在历史上向印度学习，佛教有好几百年的历史，我们现在开始也向伊斯兰世界，也向拉美世界乃至非洲世界学习，在北京大学成立的高等人文研究院，其中有一个人文对话计划，我们希望在基督教、印度教、佛教、犹太教都能够进行，也就是在北京大学校区能够开展一个文明对话的项目，这是长期不是短期的。

　　首先儒家的传统是一个超越历史的传统，我把他分成三期，他是从孔子故乡曲阜的地方文化到汉代成为中国文化的主流，然后在中国经过了11世纪的长期发展成为了越南、日本、韩国的主流思想，这是第二期的发展。鸦片战争以来这个传统受到非常大的冲击，鸦片战争1839年到建国1949年这个110年每十年都有非常大的变化，太平天国，日本侵略，军阀割据，抗日抗争，解放战争，中华大地变得非常残破了，经济、政治社会都受到干扰，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文化认同也受到很大的冲击。现在我们进入儒学第三期发展的时代，也就是说能不能从东亚走向世界。另外，前面已经提到了儒家也是一个多元文化或者跨文化的思想，儒家是中国文化中间的一部分，因为中国文化它的精神资源非常丰富，有道家、大乘佛教、法家、阴阳家、丰富的民间传统像台湾的妈祖，中国文化是没有办法包容整个儒家传统的，因为儒家也是韩国的、也是日本的，也是越南的。今天真正能够体现儒家精神的我们排名的话，最突出的是韩国，这已经是经过非常详细的调查，第二是日本，第三是香港地区，第四是台湾地区，中国大陆因为长期的发展，特别是从49年以后每五年有一个非常大的变化。一般说儒家文化就是学术的精英，这是错误的，儒家文化是中华民族心灵的洗礼，很多人没有经过反思，没有经过儒家文化熏陶，不管工人、商人、社会各界人士只要中国人、东亚人多多少少都受到儒家文化、儒家价值的影响，因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对于政治的要求，我们对于经济平均的理念很多很多根深蒂固的观念都和儒家有密切的关系，最近一批很杰出的中国学者提出“天下”的观念，在世界范围内，“天下”的概念是很难出现的，美国到了今天基本上是国家利益的观念，美国人选出的官员议员都要对地方负责，即使奥巴马不可能说今天美国的利益如果跟世界利益有冲突的时候我们以世界利益为主，中国领导人乃至世界的精英我们有一些民族的情绪，大家对这个问题是认同的，假如中国利益、世界利益、东亚的利益有冲突，我们反思，我们的利益是不是狭隘的民族利益、国粹的利益，我们反思以后有问题我们可以改正，这个不是简单的观念，世界上很少的国家、民族、宗教有这种气魄。另外不仅分层次的，这个层次不仅在地方或者在精英，中层实际上影响也非常大，在文革的时候，批评帝王将相就是我们的戏曲，我们的小说，我们各种不同的的民间书记多半有三教，有儒家、道教、佛家，但是主要的伦理是儒家伦理。一个德国的文化哲学家在1948年提出了世界上有四位影响人类文明最重要的典范人物，四位典范人物第一位就是孔子，然后佛家的释迦摩尼，还有基督耶稣，文明发展几千年来看，儒家思想的深入影响可能是其他伟大精神文明很难相比的，所以之前儒家已经发展一千多年，犹太人乃至我们现在所说的伊斯兰发展很快，伊斯兰是唐代第八世纪，印度影响很大，但是印度的历史意识不是特别强，所以很明确儒家的传统。世界上如果人类文明发展影响比较大，所以带有极大的反讽意味那样的波澜壮阔历史文明，又在现代中国又从五四运动到建国，特别是建国以后30年受到最大的摧残，这个摧残不是来自于一般的民众，而是来自精英的精英，用的策略是一种强烈的爱国主义策略，但是中国的封建压力太大，我们要有一种策略，就是中国必须要向西方学习，这个策略是有代价的，中国人的自信、中国人的自我理解，中国人的观点都受到很大的摧残，我们在座每一位包括我在内，虽然在国外时间很长，只要受到中国文化影响的人，我们今天的文化传统和传统文化就对我们有影响，我们今天作为一个人的文化传统和传统文化的距离很大，有的时候说成为一个遥远的回想，我们这个意识形态，这个心态中有很多的传统，无论是积累了一份悲愤屈辱的传统；积累了一份反传统的传统，积累了革命的传统；积累了造反的传统；积累了改革开放传统；积累了对西方强烈的认同和强烈的不安；又积累了对西方强烈的的痛恨和批判。所以如果从文化大势来看，我们的心态特别复杂，所以我们每一个人有的时候常常对外来的文化包括西方的文化，乃至日本的文化有强烈的的感受需要向他们学习也是强烈的排斥

　　儒家的核心价值是我们都在关注讨论的，比如说北大开始了一个中美的核心价值的文明对话，第一次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美国一批在学术和宗教文化方面比较有影响力的学者来参会，美国一个学者关注的问题就是轴心文明，轴心文明四大问题一个希腊、一个中国、一个是希伯来、一个是印度，他特别关注就是儒家，儒家在21世纪应该可能扮演什么角色？刚才叶小文先生、吴建民先生，还有项兵先生提到了儒家的核心价值，儒家核心价值“和而不同”，“天人合一”，这些核心价值中，仁义礼智信，后面根据非常深刻的人对自我的反思不仅波澜壮阔而且非常深刻，就是对于人本身的了解，我们知道这个不是一种抽象的观念，我们从希腊哲学发展出来人是理性的动物，马克思提倡的理性是可以运用工具的动物，现在很多的做脑神经研究的人说应该是一个能够运用语言的动物。中国传统特别是儒家不是这种定义式，人是什么？是一种包容，人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形成体系。如果我们看我们的六经，他说体现的就是对人的六种不同的面相，从《诗经》来看人是感情的动物，从《礼记》来看人是社会的动物，从《书经》来看人是政治的动物，从《春秋》来看人是历史的动物，从《易经》来看人是追求永恒的动物，从《月经》来看人是美学动物，人是多样的，如果是人处理我们的感情生活，要修身哲学，要处理我们的政治生活。

　　中国要改革，中国要发挥道德的精神，因为诚信出问题，从儒家的立场来看，第一个最高领袖必须身体力行，他们不给一般人的信仰，包括他们的个人和家族他们最亲近的人要以身作则，然后官员、社会精英、企业精英、学术精英、乃至各种其他类型的社会精英都应该以身作则，老百姓不能要求他们从事道德，什么原因孔子曾经讲过：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对道德诉求要超过他对性爱的那种诉求，性是自然的，道德是经过人的培养，每个人都有性，食色性也，任何一个生物都有两个要求，一个要求活下去，另外一个要求是传宗接代，蚂蚁有这个要求，任何动物都有这个要求，所以儒家食色非常重要，老百姓第一生活能够安定、生活能富才去教，富后则教之，大道理教给他们没有用的，先让他安定，这个儒家非常明确的观念，从孔子开始。

　　人不仅要生存和传宗接代，人的感情和其他动物的感情有不同，人也是一个政治动物，社会上有很多需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与动物和动物之间的关系有很大不同，语言可以说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在这个方面来看，儒家的核心价值，任何一个人物，任何一个制度都是可以讨论的，都是可以辩论的，而且是可以否定的，

　　我说儒家的基本精神是要建构一个复杂的儒家体系，就是仁爱。这和其他所有的核心价值都有密切关系，仁和礼有关系，礼没有仁变成形式，义没有仁变成比较严厉和尖刻，理没有仁就是致用，智没有仁就是小聪明，所以仁要贯穿所有的价值，但是所有价值要丰富仁的内容。

　　人不仅有感情、政治性、超越性、社会性、历史性，而且人是一个宇宙的参与者和创造者，这一点和西方了解的上帝创造人这个观念绝对的不同，在世界上这个例子非常少，人是一种观察者，我们现在在科学上用我们最先进的技术也能够关注遥远的星球，这是其他动物不能想象的，所以任何一个世界上存在的东西跟人有关系，我们不仅从月球看地球，我要从整个宇宙看地球，同时人是一个欣赏者这一点是非常不容易理解的，我们知道三亚很漂亮，我们欣赏它的目的不是利用他，同时人是一个参与者，人应该使天地融合起来，就是自然和天，自然不是天而已，天还有更深刻的价值，有人说天有神秘的一面、宗教的一面这是我认同的，人的问题不是个人社会和自然，人的问题还有一个终极的价值，我们天人合一的观念不就是和自然合一，就是和宇宙大化创造力合一，正因为我们有无限的创造力，所以儒家的精神和基督教最大的不同，天无所不在，无所不知，但绝对不是无所不能，人做坏事，天也没有办法，所以这个情况下，人也成为整个演化过程当中最大的破坏者，所以儒家的传统里面说天作孽有可活或者有可逃，这个天作孽我们可以逃，自作孽不可活，个人自作孽不可活，一个社会自作孽不可活，人类自作孽也不可活，我们现在讲欧美关系、金融风暴，但是人能不能活下去？这是一个大的问题。所有人可能已经走向了一个不可归的慢性自杀的路。如果美国不改变这个问题非常严重，如果欧洲要向美国或者亚洲像美国那样生活，我们五个地球都不能够维持，美国人必须改变生活方式，但是改变生活方式非常困难，是不是有战争，是否有暴力很难说了。

　　另外，大家都熟悉了，但是我们不要忘了最大危险是核战，人有两种死法：一个突然的消灭了，另外一个慢慢消灭了。人消灭以后很多动物会存在，特别是蟑螂或者其他的细菌绝对存在，他们生存力比人高明很多，演化的过程当中你的智力发展越强，你的体力整个身体适应性越弱，我们是发展的最高水平所以我们适应力非常弱，儒家刚才讲人道的观念，他是和现代西方的价值观有很大的不同，在核心价值上面虽然可以对话的，但是会出现很大的困难，我们每个人心灵的，今天大半都是西方文化，我们分析的基本方法都是西方的，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中国学术界长期辩论唯心、唯物，我们今天说要以唯物论的方式这是完全西方的。

　　然后西方就是自由民主人权，所以普世价值来自于西方，大家觉得普世价值来自于西方，这个当然对的，而且中国要学习自由，他们言论自由、集会自由、出版自由、中国要学习法制，整个市场经济如果没有法制一定崩溃的，潜规则太多、贪污腐化太多，表面上经济发展很快，崩溃的时候非常可怕，巴西就是最好的例子，60年代巴西是世界上发展最快的国家，每一年增长10%，70年代整个崩溃。直到现在才以金砖四国的趋势重新出现，这个就是腐败引起的，这个非常危险，假如没有非常好的制度来支撑他，没有任何国家的经济发展会永远持续下去。

　　制度后面还有一个普世价值，我认为人权就是如此，个人尊严是一个普世价值，刚才前面讲中国传统有学习的文明、宽容的文明和对话的文明，这个西方普世文化没有开发出来，这是我们的文化，我们可以把理智翻译成人与人之间文明的沟通，法制非常必要的，但是以法制所控制的秩序是人民能够不犯法但是没有耻辱的心情没有道德诉求，只有法制上建立德，有德的时候讲德治对法治排序这是非常愚笨的，没有法制不可能有德治，法制本身不可能开发人的智慧，民主制度是世界上最坏的制度，这个是丘吉尔讲的。所有其他制度都比民主制度更坏，所以民主主义虽然坏，但是大家必须追求的。但是民主制度本身不能创造道德价值，所以还要有一批在民主上面发展的，像我的一个同事在中国影响非常大的，专门讲所谓民主后面的共和精神，突出民主的责任要靠公民、宗教、很多的价值来支撑。

　　再来我们讲非常多权利之外要有责任，没有责任就没有真正掌握权利的人，比如说我有权利我是亿万富豪，你是无家可归者。你尊重我的权利，我尊重你的权利，没有任何理由帮你的忙，我给你一块钱表示利他主义者，美国在跨国公司上班的人的资金可以超出一般人一万倍，它没有罪恶感。如果我不拿这一个月一千万美金，到另外一个公司可能拿一千五百万，哈佛就是这样一个，哈佛一个投资者一个人薪水，他的薪水是哈佛所有的全部人员总和，他在哈佛他必须辞职，辞职以后创立一个公司比在哈佛赚钱还多，这个突出权利没有责任，现在比尔盖茨、巴菲特基本上都是反悔了，我们是百万富豪，政府可以多收一点我们的税，我们税只有9%，中产阶层拿20.28%，但是政府不同意，他认为有钱人越有钱不一定意味着穷人越穷。我想中国现在要学的就是西方价值，要学自由和理性，要学法制要学权利和个人的尊严，学习西方特别是美国，美国的我叫他是市场的原教旨主义和美国的基督教的右派结合起来的叫做不光荣的联盟，他们学习什么呢？他们要学习什么叫做正义，什么叫做同情慈悲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和谐，所以这个对话的可能性非常大的。

　　最后，正因为如此，各位所体现的企业精神特别重要，因为我们的经济起飞了，政治力量扩大了，叶小文先生提到文化力量来自于好莱坞，这个是他的核心想法，不是文化价值，而是核心价值。21世纪的领袖必须具备下面四个条件，第一，集聚经济资本不要忘记社会资本文化资本。第二，除了科技能力以外必须发展文化能力，文化能力就是长江所说的人文精神，就是文、史。第三，除了智商以外培养情商和伦理智慧，当然除了物质条件以外也要培养一些精神价值，儒家面对21世纪有四个侧面必须同时进行，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以成为人类在进一步发展的参照，因为儒家讲做人的道理，先学做人之后才选择做一个基督徒做一个佛教徒，做一个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你不做人本身很大问题，做人立场四大挑战第一自己身心性命如何整合的问题，第二就是怎么样跟社会健康的互动，人类和自然怎么样持久的和谐，另外非常重要就是如何我们的人心和天道相辅相成，现在对于中国社会最大的挑战之一就是不了解宗教，我们不了解宗教把宗教当成是过时的，迷信的，这是非常大的错误。宗教严格来说就是“天人合一”就是人类追求文明最高价值。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