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金融研究》杂志理事单位年会”于2011年5月21日在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召开。上图为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副行长王永利。(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梁斌 摄)

　　新浪财经讯 “《国际金融研究》杂志理事单位年会”于2011年5月21日在南开大学经济学院召开。上图为中国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副行长王永利。

　　以下为演讲实录：

　　王永利：大家好！非常高兴来参加这一次论坛活动，我们知道爆发于2008年底全球性金融危机和经济大衰退，更在推动着世界经济金融，乃至政治格局发生积极深刻的变革，也带来了很多值得我们深刻反思和深入探讨的理论和实践的问题。我想借这个机会跟大家交流一下我对几个问题的看法。

　　第一个问题，从货币制度的演变看一下我们货币体系的改革，我想重点强调在货币发展史上发生了一个不被大家所看到，或者没有认识到，或者至少到今天我们很多理论和实践工作者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的一个裂变，以及在这种裂变之后，我们货币发行总量到底有没有一个客观明晰的标准。

　　大家知道在人类社会发展历史上，货币由产生到不同阶段的发展绝对是一个奇迹，从最早的物物交换，到各地出现了不同的五花八门的货币，最后集中到了金或者银，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世界有一个通用货币，那就是黄金，或者白银。在金银基础上出现了纸币，然后发展成为一个全新的货币，每一步的发展应该说都是很好的适应了经济交往的需求，并且反过来有利的推动了经济交往的发展。如果没有货币体系的发展，全球化能达到今天的程度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在这个过程里出现了一个裂变，第一个是由货币实物清算，变成以记帐清算为主的现代货币体系。大家知道以前我们买卖东西都是拿着现钞，不管是黄金还是纸币去买卖。但是在发展过程里发现，拿着纸币的清算交割尽管比金属便宜多，效率高。但是随着交易规模扩大，交易半径的延长，这种成本是非常大。比如说我们出口给美国一艘船是一亿美元，我们把一亿美元现钞拉回来，这个成本全世界是无法承担的。大家说其实不用，大家都在两边的银行开一个户，两边一记帐就搞定了。今天不管你多大的金额，我固定成本几乎是差不多，效率是非常快的，如果我们双方记帐的话几分钟时间全搞定。这个成本，这种效率是以往所有货币体系所没有办法比拟的，给人类的发展带来了巨大的好处。由此我们货币也变成了由以前实物货币投放，比如说中央银行印钞，我们到现在为止都会讲，开足马力印钞票，由实物货币投放，变成信用投放为主的一个投放体系，变成一种记帐货币。

　　今天我们到底全社会有多少钱？广义货币75万亿，75亿里现钞有多少？可能只有5万亿，在中国可能6%左右，春节前后可能会6%多一点，平时5%多一点。在美国可能是3%左右，所以今天大量的已经不在是央行直接印钞票，发钞票，而是转变为一种记帐的投放模式。一个是我们贷款，或者其他间接融资方式。第二，包括央行购买国家外汇储备，实际上真正外汇现钞极少，即使你卖的现钞给我，我也是给你存款户上记帐，所以整个货币投放变成记帐货币，有巨大的好处。但是恰恰在这个巨大好处里面带来了问题，而这个问题恰恰到现在没有得到大家的高度重视，从理论到实践都没有得到高度重视，很多问题的根源要在这里好好的分析一下。

　　什么问题呢？第一个，投放的渠道明显增多，由原来主要是中央银行去印钞票投放回笼，他来控制，这种他比较好控制，中央银行印了多少，回笼了多少他是提前有数的。但今天变成了绝大部分是通过间接融资的方式贷出去，而这种你提前很难确定，基本上要到事后。由于出现这种情况，货币投放总量扩大越来越难，而且我们银行吸收存款发放了贷款，需要贷款人买了别人的东西以后，收钱这一方可能不需要钱又存在银行，我们再可以贷过去，由此产生了所谓贷款的乘数效应，可以无限的放大。在这种情况下货币总量到底怎么控制？美国人说我们看通货膨胀率，中国说我们GDP预期增长率，加上CPI预期增长率加上调整参数。但是你仔细琢磨一下都有点被动，第一，它不是事前我要怎么做，往往都是事后的。这个总量出现一个难以控制，也正是因为这个总量难以控制，在后来你金银本位制是难以控制，纷纷放弃金本位。

　　第二个，由于金银是全球通用，出现了纯信用货币这个货币要有人担保，谁来担保？最后由政府担保。任何一个国家货币都是国家主权的主要组成部分，怎么发货币，怎么管理，这都是由国家统一管理，所以最后的信用是政府信用。又带来进一步的问题，我们现在投放的主渠道已经转为社会的间接融资，主要是银行贷款。银行贷款大家会发现一个问题，我投放出去的贷款是我的资产，我可以收取利息，增加收入。但是贷出去的是什么？是购买力，实际上就是货币。货币谁来担保？政府来担保，所以由此带来一个内在的问题，大家所讲的大而不能倒。为什么大而不能倒？当大家大量投放出去信贷的东西，那是投放的购买力，是货币。如果出现系统性风险，最终影响到货币的信用，你看谁着急？不是银行着急，一定是你政府要着急，所以这是他内在的联系，不是说你想不想管他的问题，是你必须得管他，只是说你事前怎么控制他，别让他出问题，这是最终的问题。对银行来讲，我今天放一笔贷款，比如说我放一个100亿贷款，我可能要做项目的调研，要做文书，要签合同，但这个成本总归加起来有多少？100亿贷款一笔贷出去最多几十万块钱的成本，对我来讲我就可以收利息，对企业也好，特别是对地方政府来讲我弄一个项目投资20%、30%你给我贷款支持，什么东西比这个来讲更方便？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方便，税收等等都没有这个来的方便，所以大家都配合的很好，然后扩大货币投放。谁来管这个东西？今天是一个问题。由此带来货币不断的投放扩大。更重要的是我们今天全球化，全球化以后要有统一的货币和储备货币，在记帐清算下带来一个问题，储备货币自动倍增全球流动性的内在机制。这个问题也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可，大家老在说美国人凭什么老是巨大的负债，凭什么中国人两万多亿、三万多亿大量买了美国的国债？恐怕你没有了解今天记帐清算体系下的关系。因为在记帐清算下并不像实物清算，比如说美国人进口我们一艘船的货币，并不是随之付了你等值美元现钞，这样美国人的货币量就会减少。比如说一亿美元，他的做法是出口方告诉他的开户银行花旗给我付，花旗银行说中国银行在花旗银行有帐户，花旗银行减少付款方存款，增加我中国银行在那儿的存款。我中国银行接到他的报单我增加花旗银行的存款，同时增加出口方在中国银行的存款，同时搞定了。这个过程你会发现，美国的金融体系中，整个现金总量并没有减少，因为中国银行增加了一部分存款增量。而中国因为出口了这艘货币，他确实收到了一亿美元的购买力。中国也增加了一亿美元的流动性，不管结汇还是做其他的购买，两个国家加起来就已经是倍增，这个问题造成了我们全球流动性，只要你外汇储备越是越大，全球流动性一定会越大，跟以前货币实物清算根本不一样。由于全球化的发展，全球流动性的增加，又由于金融监管自由化的推动，全球资金会看好什么地方就赶紧涌过去，一旦发现泡沫太大了，有风险的时候他又赶紧撤走，这个地方一定会发生金融危机。

　　金融危机会带动经济社会的动荡，一旦出现金融危机或者经济危机的时候怎么办？从上个世纪大萧条之后，罗斯福新政，凯恩斯主义之后我们都知道有一个根本的办法救市，怎么救？不管是积极的财政政策还是积极的货币政策，最后的结果就是投货币。所以本来是流动性过剩，撤了以后得赶紧补，你这儿一补全球来看又增加一部分，那个地方出危机那个地方又救，种种原因造成我们今天全世界货币总量太大，由此带来一个最大的问题，全世界负债水平太高，而且还没有底。今天美国14.3万亿的限额已经根本不够用，马上要提高。实际上这个限额也不管用，你查查美国的历史已经提了60多次，反正不够了国会就得提高。到底有没有限额？有没有客观的标准？实际上今天中国也同样面临这个问题，我们2000年M2余额是13.25万亿，到今天已经是75.58万亿，按照今年16%增长率，到年底突破84万亿，全世界没有像中国增长这么猛。尽管我们在骂某些国家开足马力印钞票，但是从货币总量增长的角度来看，真正开足马力投放货币可能非中国莫属。我请大家探讨一下，有没有一个标准呢？

　　回过头我们看金融产生最大的好处，除了有效的配置资源以外，还有一个是他把社会闲散的资金集中起来加以利用。如果说这是一个最大的好处，就带来了一个问题，比如说现在社会上闲散了100亿闲散资金，我再投放出去用起来是最好的。但由于我们是间接融资，贷出去以后又会产生新的存款，贷款派生的存款能不能再用于贷款？到现在为止好像没有人探讨这个问题，我自己的观点这个可能要探讨。我提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未来货币投放总量，间接融资广义贷款，间接融资总量应该控制在M2一半以下，前提是说剩下一半是派生存款，大约是这个数。是不是这样请大家探讨一下。

　　第二个观点，重新审视一下外汇储备的本质。我们国家外汇储备现在已经3万多亿，我们国家外汇储备2000年末是1665亿，2001年首次突破2000亿，达到2221亿，如果还原出去当年从外汇储备拿出来的钱投到汇金公司，类似这样的钱还原回去，实际上2008年突破了2万亿，现在更短时间突破3万亿，迅速的上升。这要依赖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之后，和整个亚洲金融危机，乃至这一次金融危机带来的好处。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大家一直在争论，这么大的一个储备合理不合理？有没有一个合理的界限？我们知道国家外汇储备，指的是国家国际储备资产中的一部分。其中在中国模糊了一个概念，央行的外汇储备，或者叫货币发行储备，把两个概念混在一块儿。大家知道我们货币怎么投放出去，我们现在说75万亿货币是怎么出来的？我问过很多人，包括专家学者，包括我们的实物工作者，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央行要购买储备物，通过购买储备物把货币投放出去。在这里大家知道，这个储备物它跟财政收入是不一样的，它不是国家所想支配用就可以用的，它是货币发行一个担保物或者抵押物，它买的过程是投放货币的渠道，第二拿来以后不只是单向往上涨，它是根本币值的变化要买卖，从而平抑货币的币值，这是我们储备物的概念。从这里可以看到央行货币发行的储备和严格来讲的国家外汇储备不是一个概念，从这个角度来讲，当时我们一下子从外汇储备拿出450亿成立汇金公司投入中国银行和建设银行的做法是值得探讨。后来财政部发行了专项国债买了2000亿投入到中投里，这个可能才是合理的。

　　由于两种不同性质混在一块儿，造成了今天很多的问题，我们大量的问题全积在中央银行身上，全是通过货币发行承受这样的压力。原来我们在争论货币有没有超额发行，很多人不承认，现在大家达成了共识确实有超额发行。我自己认为什么叫超额发行？中央银行投出去以后又拿回来沉淀在你那儿不动的，比如说今天我们法定存款准备金，不是商业银行自主的超额备份。刚才王主席提到了存款保险问题，或者央行总是要保留一定规模实施货币供给。我看了一下大概2003年9月份之后，以前有一段比较稳定的时间是从6%水平提高到14%，如果我们认为一般准备金率6%是比较正常的话，那今天我们可能已经大大超过了。超了多少？我估计大概是13到14万亿的规模，另外还加上一个将近4万亿的央行票据，如果这两个加上去，扣除6%是10万亿左右，再加上4万亿央行票据，大概是15万亿左右。这个超额数据用我们今天6.5%比率差不多是2万亿，我认为可能央行外汇储备里有1万亿足够了，剩下的已经超出了他的范围。造成了货币的超额发行，大量外汇放在中央银行，人民币升值的时候人们说造成巨额的损失，造成央行的压力。很多人提出了分流，第一个要解决我不强制结汇。第二个我可能让你买，现在大家知道人民币在升值，人民币利率比美元高，谁愿意持有美元，实际上没有人愿意持有，你现在在市场上想买，意味着人民币迅速升值，你敢不敢做。还有人说拿出一万亿美元分了，如果财政部买出去你分可以，但是你作为央行货币储备部这显然是不可以的。现在我觉得很重要的正本清原就应该是财政部花出去，我们商业银行要补很大的一块，1.62远远低于一年存款利率甚至低于贷款利率，这些问题如果不解决，我觉得会模糊太多的概念。

　　第三个，人民币国际化的问题，现在正在快速的往外走。人民币国际化有很多问题需要研究，我觉得最需要研究的问题是，人民币国际化你是鼓励现钞走出去，还是鼓励记帐的方式，毫无疑问我们鼓励记帐的方式，不可能大量用人民币现钞走出去实现人民币国际化，否则这个成本是巨大的，也是根本不现实的。第二，如果我们鼓励记帐的方式，你是鼓励它们记在离岸市场，还是记在中国金融机构身上？这是要探讨的。我们现在很多的做法好像是害怕记在中国金融机构身上，所以我们比较鼓励在香港等离岸市场，我认为可能这个要探讨一下。因为我们讲你真正放开了的时候，它如果都是记帐的方式，真正人民币国际化头寸并没有走出去，我们所谓的国际化，指的是人民币所有权和支配权走出去了，而真正的钱就应该在你中国，这样从中央银行来看我们整个人民币大盘子还清晰一点。我们如果不是放在国内，由于放在国内，鼓励他进入到银行间市场，再进一步进入债权市场和资本市场，使国外人民币持有者和国内人民币持有者享有同样的权利会带有很多的问题。如果离岸市场和国内市场割裂，那是完全一个扭曲的东西。这样的一些问题我们怎么看待？

　　推动人民币走出去，在一段时间内必须让它出去，不管是记帐的方式还是其他的方式，怎么让它出去？需要有配套的作用。第一个，如果我们让它走出去，企业应该愿意让它出去，企业愿意走出去，它一定要比较一下，我进口也好，对外投资也好，我用人民币支付好一点，还是用美元或者其他货币，因为这都是有替代作用。如果人民币呈上升趋势，人民币利率又比美元高的话，有哪些企业愿意我不用美元我用人民币。如果他取得美元的渠道很通畅，很容易，他会不会用人民币支付。他从哪儿取得？主要是外汇贷款。我们外汇贷款如果你不控制，大家都拿外汇贷款直接付出去，人民币怎么走出去？我们当时说鼓励走出去，希望企业个人买国家外汇，降低外汇储备，这个通道根本没有实现，所以在一定时期里我们要研究研究，境内外汇贷款要不要出去？大家知道我们现在外汇贷款是严重倒挂，整个外汇贷款4851亿，存款是2276亿，贷存比是200%。现在各家银行贷存比受到影响，控制以后人民币走出去速度才快一些。第二个，我们真是开放记帐清算，马上我们境内外债管理模式会受到挑战。第三个，如果人民币走出去，它一定短时间里，或者一段时间里走出去多，进来的少，意味着我们外汇储备会进一步扩大，因为进口也好，投资也好用的是人民币，但是出口收的还是外汇，我们外汇管理到底怎么管理？我们近年以来经常是贸易赤字，但是外汇储备还是快速增长，这些问题怎么解决？也包括我们在宣传上，我们长时间以来一讲人民币国际化，都讲是对中国有什么好处。但是你要知道，这一定是双方的，你只讲对中国有什么好处，不对交易对手有什么好处，人家还要考虑考虑。比如说拿到你的钱我只能单向对你中国支付行不行，或者除了支付以外我连资本市场都进不去行不行，我的收益都受到影响，这些问题我认为在宣传上要站的更高一点，要站在全球货币体系改革的角度，避免过度依赖美元的角度看问题可能更好一些。

　　我把这几个值得我们探讨的问题，特别是记帐清算和记帐货币的变化，值得我们搞货币理论研究的同志们认真研究一下。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