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夏斌(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梁斌 摄)

　　新浪财经讯 由深圳市人民政府和中国经济50人论坛共同主办的“第二届中国经济50人论坛深圳经济特区研讨会”于2011年2月27日在深圳举行。上图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所长夏斌。

　　以下为演讲实录：

　　夏斌：唐市长给我的命题发言是“深圳特区的金融开发开放”，其实我很不愿意讲金融，金融是很不好讲的，时代环境已经变了。其实我感兴趣的是，这么多专家讲了这么多内容，无非是要探讨深圳现在特在哪里。具体的事，大家都很明白，归纳起来就是给政府献策，到底是要特在哪里。50人论坛三年不到又来讨论深圳的问题，我记得在2008年底的会上，我提出特区只能特在科学发展上的示范区。因为今天叫我讲金融，我想还是先讲讲金融，然后再讲讲原来的速度深圳，现在怎么变成质量深圳，怎么个特法，谈一些大的思路。

　　我谈三点：第一，深圳金融快速发展的环境、基础条件和过去大不一样。我们在研究今后的深圳，在研究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这样一个特殊历史时期，或者今后的历史时期，深圳怎么发展金融，必须对大环境有充分的认识，这样才能定位。我也认真看了政府制定的“十二五”规划草案，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觉，我是很有感觉，这个纲要跟草案在金融问题上笔墨非常少，非常低调，可能是历届五年计划所没有的。原来的五年计划大量的笔墨是金融，这次谈得非常少，非常的低调，或者说我也认为深圳市政府充分认识了中国整个大环境，而对深圳的金融做出了这种判断，这是很客观的。前面我讲的观点是：深圳金融快速发展的环境、基础条件和过去大不一样。为什么？深圳特区的金融发展速度是惊人的，上世纪80年代的环境是什么？当时是全国姓社姓资的东西并没有解决，谈股色变，一谈股票市场，就认为是资本主义。在这样的环境下，中央想杀出一条血路来，想改革，大环境又没有解决，最后不得不让广州和香港边上的两万人的小渔村先干，不管出什么事，乱不了大局。所以首先是让深圳先干，给政策、给资金、给人才，当然，很多资金是政策一松，资金就来了，政策一松，人才的待遇上去了，孔雀就东南飞了。概括起来是给政策、给资金、给人才，创造了一个新深圳，创造了一个深圳奇迹。我在深圳工作的时候，那是1993年，很多老外瞧不上深圳，但是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图上没有深圳市，今天你们看看，全国经济学的博士生2/3在深圳，大学教授、国家干部纷纷下海到深圳，那就是因为在这里能创业、能干事。在这样的环境下创造了新深圳，创造了深圳速度。当时在全国介绍的是深圳国贸三天一层楼，还有其他的创新，比如说土地拍卖问题、建设招标问题，创造了很多深圳经验。创造了第一个股份制银行，深圳发展银行，创造了第一个证券公司，深圳特区证券公司，创造了第一个财务公司，招商银行的前身，深圳招商财务公司，创造了第一个全国的外汇调剂中心，创造了中国建国以后的第一个交易所，深圳证券交易所，都是在那个环境下，深圳率先在全国金融改革上做出了一系列的动作。所以，如果说总结深圳的经验，或者说为什么发展这么快，我认为一半的经验是深圳敢为人先的精神，另外一半的经验是全国需要深圳改革，这一点深圳人要充分认识，就是当时发展那么快，有深圳人的本事，创新、敢干，也有全国需要深圳改革试点、创新、杀出一条血路，给全国做出示范样本的要求。这是深圳在当时为什么能做出一大堆事的背景。

　　随着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国家在经济金融的发展上，逐步形成了战略意图，这时候重点开始发展长三角，长三角的龙头是上海，上海又是上世纪30年代亚洲的金融中心，有人才优势，背后有大的经济实力。在这样的背景下，慢慢开始有意识的培育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当然明确国际金融中心地位的培育这个词是在一两年前国务院的文件中提的，应该说在90年代开发浦东以后就慢慢的形成了经济中心，经济的中心往上海靠。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下，随着中国金融市场的发展，又出现了第一个外汇交易中心，深圳是第一个外汇调剂中心，后来慢慢的集中，全国的市场全部在上海搞，因为可以通过网络系统。全国联网的外汇交易中心，全国联网的银行拆借中心，然后是金融期货交易所，银联总部在上海，甚至于中国人民银行这样一个中央银行的第二总部也拿到上海设立，这说明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设计整个中国金融发展的重点。随着中国经济慢慢的崛起，要集中往上海靠，这是90年代的事。

　　到了90年代末，全国金融市场的基本框架已经形成，制度框架也基本稳定了，法律规章制度也基本健全了，组织架构也基本完善了，我说的是银行、证券、保险、基金，有关的法和有关的机构都有了，有的交易是通过全国的电子网络系统，全国都联网了，全国银行同业拆借中心在80年代的时候有100多个，到了90年代的时候慢慢的统一了，执政者对市场的认识也加深了，交易者对市场的行为也慢慢的熟悉了，交易的法规也慢慢成熟了，在这种情况下，像深圳刚开始那样，通过个别文件申请搞试点，推动改革、推动创新的日子已经慢慢的过去了。

　　所以，在2005年左右，我已经到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工作，中央银行行长戴相龙到天津当市长，国务院批了天津滨海开发区的文件，但是我认为很难，全国的市场框架已经固定，2005年，在天津的会上我公开说，今天的天津不能学80年代的深圳，90年代的上海，不能复制他们的改革经验，环境已经变了，先行先试可以，不会在根本的交易制度和法规上先行先试，最多是在一些功能上先行先试，不可能像过去的上海、深圳这样大步的搞金融改革创新。最典型的是当时要推港股直通车，当时我说是不可能了，因为这个市场已经很成熟了，资本随时流动的，就让天津开一个柜台炒港股直通车，全部的资金都到这个管道上，这个管道不就炸了吗，不可能。结果港股直通车喧闹了一阵子，慢慢的就杳无音信了。

　　通过分析80年代的深圳、90年代的上海，在文件下支持先行先试的天津这几个阶段之后，探索深圳今后的金融怎么搞，我们一定要意识到，深圳今后的金融改革创新，不能简单照搬自身80年代的做法，其他的领域可以试，但是在金融领域很难。在重大的金融改革问题上，我们不能简单地靠要试点政策来搞改革，我们今后的改革必须服从国家统一的战略安排，所以要理解当地的人民银行和一行三局，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事，他们必须服从北京的领导。我在上海市市长面前讲到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问题，我说“我来自上海”，我讲这句话的目的是说我不是要打压上海，我是要告诉上海的领导，政府拼命的宣传上海国际金融中心没有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是北京宏观金融政策调整演变的结果，潜台词是说，这不是你的事，更重要的是北京的部署。第二，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是整个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最后形成的标志。潜台词是说，不着急，慢慢来。讲到深圳，我们更要讲，必须服从国家的统一战略安排，必须遵守已经处于改革时期的发展规律。我们要创新，不单是自己创新，必须和这些政策衔接。我们进一步的创新改革难以再搞个别地区的孤军试点，发展的空间在哪里？在于寻找一些个别产品的创新，寻找一些个别产品功能的创新。在重大的改革问题上有人民币的汇率问题、人民币相互管制问题，这是重大的问题，必须服从国家的统一安排。当时两万人的边陲小镇出不了大事，当时什么都让我们试，而且我们没有想到的，北京都在想，曾经专门研究深圳特区的特区货币，还想把特区货币的动作扩大，当然最后没有实行。当时中央想杀出一条血路，中央政府要改革，所以在一个不是举足轻重的地方试，所以这种情况下发展很快。到现在环境基础条件很不一样，这是我们研究下一步的金融创新改革必须要有的认识，这是第一点。

　　第二，配合深圳的“十二五”规划，今后到底怎么办？特区还得干，我干什么？当然，一个铁丝网，一个交易所，这是和很多城市不一样，我老是说特区不寻找新的特点、新的口号，剩下的就是一个铁丝网、一个交易所，就是这个其他城市没法比，其他的方面别的城市都可以比。下一步金融上应该怎么干？我想应该配合国家金融战略，利用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的发展之机，做好深圳的金融工作。传统的、日常的银行存、放、汇工作，今天不展开，我们要抓住一个重点，就像80年代起步的深圳一样，抓全方位的金融市场。我们今天深圳的金融创新、金融发展工作很多，那么我们主要抓什么？最能抓出名堂的是什么？抓住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的特色是什么？我认为重点要配合国家战略，利用好香港发展人民币离岸市场的机会来抓自身建设工作。也就是说要利用好香港，打好香港牌。发展香港的人民币离岸市场是国家级战略的重要步骤，尽管在这个问题上，上海的学术界有很不同的意见，但是从现实政策出台来看，大家看得很清楚，我们就是要发展香港的人民币离岸市场。发展香港的人民币离岸市场是建立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配套环节。发展香港，最终也是为了上海。当然这样说简单了一点，发展香港不单单是为了发展上海，发展香港也是为了香港更好的发展，这也是中央的责任。上海应该明白，现在发展香港人民币离岸市场是配合国家的金融战略，尽快的让人民币走出去，要国际化，要区域化，所以在这个背景下，这个含义本身是今后建立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城市的配套环节。

　　深圳毗邻香港，深圳比内地任何城市都了解香港，我在深圳工作过我也深有体会，内地任何城市对香港的了解远不如深圳，两地来往都非常方便。所以怎么合作，我讲几点：

　　一，在人民币走出去方面，在发展QD中的人民币的份额，直接投资香港金融市场方面，我们应该做好自身和内地各个城市的资金，发挥深圳的作用，投资香港中间业务、咨询业务等等。让深圳和内地城市的资金在国家有关规定的指导下，通过深圳的渠道进入香港，当然我们现在还有其他的渠道。第二，在人民币走出去方面，组织好银行对东盟十国、东南亚、非洲、拉美国家的人民币贷款。深圳能不能组织银团贷款，向各地方发放人民币贷款。我们现在慢慢都在统一，收购外面的矿、收购外面的股权，除了美元之外，配套人民币进去，搞大工程，我们的建筑工程队也进去了，这些工作都可以慢慢的探索。第三，在人民币走出去方面，组织全国的资金成立投资基金，投资东盟十国和海外。总理曾经在一个会上说过，将会把100亿美元投资贷款往东盟十国投，支持他们的发展，那么人民币怎么做？深圳的人民币和内地其他地方的人民币能不能联合起来一块儿走？我在两年前就曾经讲过，要做到三点，第一，想尽办法让人民币尽快走出去，第二，想尽办法让人民币在外面形成一个自我循环的圈，存款、贷款、股票、债券等等各种各样的循环，让人民币在外面玩起来，第三，全世界愿意拿人民币，人民币能够走出去，是因为中国经济在崛起，都想享受中国经济增长的好处，所以你还要开辟渠道，让人民币有控制的进来，不要冲击我们的宏观调控。所以，在人民币走出去方面我们应该还能想更多的办法。

　　二，在人民币回流方面，应该协调内地和香港互动，推动内地在香港发行债券，特别是中小企业债券，能不能发，这是需要做工作的。还有，做好各项基础性工作，以深圳为基点，扩大到珠三角发展香港银行对内地的人民币贷款业务，这已经在慢慢开始做了，香港的银行在香港筹集人民币，到珠三角来贷款，深圳更方便，所以这方面深圳做了，与此同时能不能嫁接在珠三角的影响，我们银行能不能做点事？比如说做点代理的业务。

　　三，在发展亚洲债券市场方面，能不能做点事情？美元危机之后，现在是美元滥发货币，过多的流动性，投资基金、对冲基金全球乱窜，我们能不能把美元流动性更多的引导到亚洲各国的实体经济中去？因此，把亚洲美元债券市场搞起来，这是国家的需要，也是中国经济持续稳定增长的需要。深圳在这方面能做什么？能不能在日本、韩国、香港、台湾找到密切的合作伙伴，成立亚洲的民间评级机构，深圳能不能做这些事，主动的联合民间的力量，组成亚洲的一个民间机构，研究亚洲的债信的特点，推动亚洲债券市场和美元债券市场的发展。

　　四，发展真正的私人银行业务，把深圳打造成中国的瑞士。传统的银行业务大家都在抢，当然深圳也可以发展。现在大家搞私人银行，都是搞国外私人银行的外包服务，比如说高尔夫、健康、上飞机的专用通道，甚至还有私人包机，这不是国外私人银行的主要业务。深圳的有钱人多，深圳人知识结构够，就瞄准瑞士是怎么搞私人银行，真正的私人银行强调的是私密性，绝对不会公开。所以我提出一个口号，在金融行业除了配合国家的政策，打造真正的私人银行。

　　五，利用深港紧密合作的特殊地位，在香港，包括在东南亚寻找战略合作伙伴，成立投资基金，配合国家外汇储备的多元化延伸，支持国家外汇储备多元化的运用。2.8万亿的外汇储备，买债券大家都有意见，我们能不能尽快的将这些外汇用好？作为国家主权基金在有关国家出现，深圳能不能做点事情，与香港以及东南亚的相关国家在这方面合作。让这些资金在全世界流动，以深圳的名义出现，不用国家的名义出现。

　　第三，八年前在研究特区究竟特在什么地方，三年前在研究新阶段，优势在那里，今天还是在研究这方面的问题，大家也谈了很多，作为政府来说，有没有一个形象的、简短的口号叫出去？深圳特区在阶段特在哪里？我认为质量深圳的核心是科学发展，是和谐深圳。什么叫质量深圳？这是需要各委办局和各个区区长共同研究这套指标的。我讲这个问题，从环境来说，发出榜样的力量已经不是深圳速度，而是深圳质量。从发展来说，深圳外贸出口连续18年第一，发明专利连续7年第一，深圳财政增长速度连续20多年保持第一。从人口结构来看，老年人口结构，新加坡67%，深圳4.7%。从经济结构来看，深圳也有发展潜力，深圳提出2015年经济总量基本接近新加坡，在这样的环境背景下，质量深圳应该是全面的从吃、住、行、医、教育、养老等各个方面，在全国做出示范。我们的现状是什么呢？在汽车、手机方面，我们已经跟新加坡并驾齐驱了。2009年，新加坡1000人中间有109辆车，千人拥有手机1375部手机，我们是1300多部手机，医生数，1万人中间，新加坡有17个人，深圳有执照的医生，一万人中间有16.4个人，从数量来看，我们也达到了这个水平，但是我们就需要工作做细。我查了另外一个指标，深圳的大医院是人满为患，深圳的社会健康中心一年的接诊量占总接诊量的36%，就是说医疗人数差不多，但是接诊量只占总接诊量的36%，新加坡的社区健康中心接诊量达到80%多，从现象看，我们跟人家差不多，但是从结构看，我们差很多，所以从这一条看，我们怎么完善我们的衣、食、住、行、教育、健康，这是我们需要把工作做细的地方。

　　政府需要做的是把全国各个地方做得好的方面用一个简洁的口号叫出来，就是质量深圳，今天特区特在哪里？就是质量深圳。质量深圳是什么？就是全面实现党中央提的科学发展、和谐社会。不要再讲GDP。前面讲的改革、创新、GDP、速度等等都是手段，我们执政为民，最后是为了造一个民生幸福的城市。所以，在全国应该形成这样的环境，讲科学发展看深圳，讲和谐城市看深圳，讲民生幸福看深圳，这是深圳特区新的历史阶段的特点。

　　关于前海的特殊金融地位，前面我讲了大深圳的地位，大家推理已经可以推出来，前海的特殊金融地位，如果说采取保税区的那些政策的话，那个金融也做不出什么事，要么是向香港靠，要么是向深圳靠，因为我对情况不怎么了解，所以就不展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