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研究员、天则经济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席张曙光(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梁斌 摄)

　　新浪财经讯 第三届“张培刚发展经济学优秀成果奖”颁奖典礼暨2010中国经济发展论坛于12月11日-12日在武汉华中科技大学举行。上图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所研究员、天则经济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席张曙光。

　　张曙光：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十二五规划，十七届五中全会发布了有关规划的建议，现在也是大家关注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我想有很多问题可以谈。我想到的可能就有六七个，但是今天20分钟呢，我讲3个问题。

　　首先十二五是中国建国以后第三个三十年的开始，第二个问题讨论一下如何能够把经济结构的战略性调整作为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一个主攻方向，第三个问题讲我们如何实现调整收入分配关系，来注重民生。大家知道从1949年建国到现在确实我们已经有三个30年，第一个30年呢，我们走计划经济的道路，结果是绕了一个大弯。搞了30年结果陷入贫困陷阱，老百姓还吃不饱肚子，所以咱们不得不改弦更张，到79年开始改革开放，从计划经济走向市场经济。由于这个调整，这30年到现在，中国经济确实发展得非常快，咱们每年都以10%的速度增长，到现在中国的经济总量超过了日本，世界第二，中国的人均GDP4000美元，所以，中国的国际地位也有很大的提高。但是，这30年里面，咱们也造成了很大的失衡。那么十七届五中全会通过关于十二五规划纲要建议可以说标志着中国进入了第三个30年。这30年，十七届五中全会上有一个概括，说十二五规划是咱们全面建设小康的一个关键时期，是实现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攻坚时期。这个概括是相当准确的，而且呢，也提出来了要就五个坚持。一个坚持是要把经济结构的战略性调整作为加快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主攻方向，第二个是要坚持把技术进步和创新作为加快发展方式转变的主要的支撑力量，还有一个是说要把改善民生作为加快发展方式转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还有一个是要把建设资源节约型社会和环境友好型社会作为加快转变方式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最后一个还是说要把坚持改革开放作为咱们加快发展方式转变的主要的动力。

　　我觉得这几点也概括得不错，事实上一个规划确实它的作用在于规划未来，展望前景，起到一个动员的作用。但是呢，我觉得规划是重要的，更重要的是在于落实。那么从规划已经发布的部分大家已经看到，从各个地方的十二五规划也可以看到，我们对规划的描述，对规划提出来的口号，都相当鼓舞人心，但是呢，如何落实这个规划呢？我觉得咱们很多具体的政策措施确实又相当差。和我们现在的很多情况是一样的，目标非常美，但是呢，手段非常差，甚至呢，和目标是相对的。所以这个十二五规划如何落实呢？仍然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要弄成咱们讲的，规划规划，墙上挂挂，喊一喊也就过去了。我想这可能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是我讲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呢，到底如何来把加快经济结构的战略性调整作为加快转变方式的主攻方向？既然提出来这么一个问题就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就是如何处理调整和增长之间的关系。因为这个问题，是这次调整能不能取得胜利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关键问题，从我们自己的现在的状况来看，这几届政府每次提出的经济增长目标是8%，但是实际执行的结果是10%左右，今年1-3季度是10.6%，最近社科院的蓝皮书预测今年是9.9%，明年是10%，那么各个省市的GDP增长是多少呢？大概都在12%-15%。这就提出来一个问题，我们看这种过快的增长能不能实现调整？我想十二五期间以及以后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在下降，大家可以看到，我们的劳动力增长速度在降低，大家现在都在讨论路易斯拐点的问题，那就是过剩劳动力没有了。还有你也可以看，咱们的出口增长速度要趋缓，你也要看，房地产经过十多年的发展，作为支柱产业他的增长速度也不会像过去那么快。那么咱们的劳动力效率呢？全要素生产率也不会像过去提高得那么快，那么这些支撑增长的潜力在下降，但是比如说劳动成本会上升，资金成本会上升，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呢，咱们的增长再不可能保持过去的增长速度，必然要降低，如果按照现在这种状况，比如说政府把今后的增长率调到7%或者7.5%，那么实际的增长率就是9%-9.5%，各个地方还会超过10%，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很难调整的。为什么呢？大家想，过去我们经过了两次调整，一次是60年代初，大跃进失败，中国出现了危机，不得不调整，那个时候的增长是很慢的，甚至还有负增长，到了80年代初，由于文革的破坏，中国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78年又搞了个洋跃进，结果到了第二年中国经济就出现了问题，财政就有50亿的赤字，外汇就有98亿的亏空，79年的4月份中央工作会议决定用3年时间进行调整，所以在六五时期我们的经济增长是保四争五，你也可以看，当时讨论调整就是要退。

　　但是这次调整我们没有这个状况，而且现在从各个地方得到的信息是大家都要大干快上，各个地方绝对没有落后的。那么在咱们这种以政府主导型经济的状况下，这个经济没有一个内在的约束力，只有外在的约束力。那么你让谁慢一点都不可能，因为各个地方谁慢谁吃亏，所以选择快，是现在这个体制之下各个地方的理性选择。那么既然不能慢，怎么办呢？即使中央政府慢，地方政府也慢不了。那么快是什么结果？很难说了。那么中央政府能不能改变一下现在这种激励方式？从过去那种奖快罚慢，变成奖慢罚快？这是不可能的。我认为现在这样的趋势导致的结果，很可能是一次危机，如果前两次没有文革造成的危机，没有大跃进失败造成的危机，我们是不可能调整的。咱们的改革也是这个样子，只是说原来的路子走不下去了，原来的日子混不过去了，才有调整的必要。所以我觉得如果那个样子对中国经济的损害就是相当大的。所以我倒觉得这个蓝皮书的预测还是慢一点好，明年再是10%，如果再有这样的几年，也许中国就不是10%的问题了，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首先需要我们来很好的思考，很好的处理。

　　我讲的第三个问题呢，就是怎么样解决民生的问题。这次有一个很重要的变化，就是把过去的富国强民的口号颠倒过来，变成富民强国，我觉得这个变化很重要。事实上强国富民在一定程度上是有一定矛盾的，强国不一定富民，我们前30年基本上实施的是强国战略，国家强了，政府的钱多了，但是老百姓并没有富起来。老百姓收入的增长慢于政府收入的增长，这一点昨天卢教授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所以国强了民没有富，所以现在要富民。可是这个落实起来是非常困难的，政府说要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里面的比重，这样一个办法呢，也很好，但是问题是怎么样去提高？我们先看提高劳动收入在初次分配里面的比重。从现在中国经过30年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劳动市场已经基本形成，工资取决于劳动的供求和劳方资方的谈判力量。劳动供求来看呢，可能是有利于这一点的，因为刚才讲了我们劳动力的增长速度在降低，可能很快要进入路易斯拐点，但是劳资双方的谈判取决于力量的对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劳动者要在工资里面起导作用，必须结合起来进行集体协商。现在劳动部门在抓集体协商的问题，但是问题是要不要劳动者组织起来？这是问题的关键。我们看到前不久日本的工厂里面工人组织起来进行工资谈判取得了胜利，但是这是工人自己的组织，而且当时广东的政府处理得还不错，让他们去谈了。但是官方的工会还打了工人，所以咱们官办的工会并不站在工人一边，除了搞了一些看电影之类的事情以外，往往是站在政府和投资者一方，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使工人能够组织起来，能够建立自己的组织，从这一点来说，虽然宪法上规定了结社的自由，但是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那么工资问题如何解决？怎么可能解决劳动者收入在初次分配里的比重。还有一个改善劳动条件的问题，我们看到资本论里面有很多工厂卫生员的报告，写到了当时工厂工作条件的问题。但是现在我们看到过一个工厂卫生员的报告没有呢？我反正没有看到。我们改善劳动条件的问题是劳动法里明文规定的，我们做得如何呢？很差。

　　再看第二个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里面的比重，国民收入三块，一块政府收入，一块企业收入，一块居民收入。要提高居民收入，就必须降低另外两块的收入。我们现在的状况呢，政府的收入能不能降？大家看到前不久我们税务总局的局长在中国改革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驳斥了国外一个组织在评选各个国家的税负痛苦指数，中国在第二位，这个痛苦指数的计算确实有很大的毛病，他是把六种主要的税负的最高税率加起来得到的一个结果。这个税率也不等于税负，也不等于实际税率，这个计算没有多大意义，局长的批评有道理。但是在这个文章里面，局长说，现在中国政府的收入满足不了政府提供公共产品的需要，中国的宏观税负不高，而且有提升的空间，要进一步提升宏观税负。这就要讨论了，我们的税负到底搞不搞？按照现在预算收入占GDP的比例09年是20.4%，在世界上不算高。但是中国全口径的政府收入却相当高，据中国社科院财贸研究所发表的2009-2010年的财政报告预算，说是中国98年宏观税负是1.73万亿，到了2009年增长到10.8万亿，占GDP的比例32.2%，你想想这已经相当高了，给一个比较吧，就是07年韩国的宏观税负是30%多一点，别忘了07年韩国的人均GDP比中国的人均GDP高多了。所以我们现在的32.2%呢，局长说不高，那不知道要提高到多少。大家想一想，在这个状况之下，既然政府收入还要提高，那只能降低企业收入，那么企业收入怎么降低呢？我看，恐怕政府现在是没有办法，其实当然也有办法，但是政府会做吗？咱们现在改革开放30年，三个重要的概念，一个租金，一个税收，一个利润，这三大范畴咱们30年把利润和税收分开了，国有企业要缴税，但是呢，租金和利润没有分开，现在那些垄断部门占有大量的资源要素，你比如说，国有土地，咱们所有的国有部门占的土地没有缴租，大概占了5亿多亩吧，资源要素，比如说煤炭，铁矿，每一吨现在收8-24块钱，大家想想现在铁矿一吨的价格是多少？咱们的频道资源，中央电视台今年招标，广告几百个亿，那么政府没有拿一分钱，据有人计算，现在一年的租金是多少呢？大概1.4万亿，你想想国有企业的利润是多少？国有企业有多少利润？大部分是用租金在那充的，这些能不能收回来呢？现在国资局是要收国有企业的利润，我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要先收租再分利，这个钱应该人人有份，但是呢，我想政府恐怕很难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我觉得十二五规划关键在落实，而落实需要一件一件具体的分析，解决这个问题，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