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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卫科
去年二月中旬,正是北风呼号、天寒地冻时节,我悄无声息地去了趟南国。
一路上,脑海里翻腾着伟人的《七律·有所思》,“正是神都有事时,又来南国踏芳枝。”诗中所说的南国,是我国南方的泛称。当时主席乘坐专列,去了杭州,途径长沙到达韶山滴水洞,后来到了武汉。所以他说,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而我所说的南国,指的是海南三亚。
在关中穿着棉袄棉裤羽绒服,到了三亚就成了累赘。晚上十二点一下飞机,就感到闷热难当,好在空旷的机场里,椰风阵阵,让人惬意无限。朝着出站口的方向走,很顺利找到了接待我的司机,打了声招呼就上车了。
在喷泉、椰树以及霓虹灯组成的暗夜里,一转身,“三亚凤凰国际机场”几个字看的清楚不过。上了车,司机是位东北大哥,人很结实豪爽。一路上谈起三亚的旅游经济,谈起三亚的名称由来,谈起气候温度,无所不知。
距离我下榻的仙人掌度假酒店,四十公里,我乍舌。车行甚速,一排排的绿树纷纷退后。对于我来说,沿途的景观过去只在电视上见到过,但如今,它清晰真切地呈现在我面前。此刻,来前的担心慢慢消去,因为第一次这么远出门,生怕接洽失误,让自己流落街头,衣食无着。很想给父母打电话报个平安,但我的手机,却仅限紧急呼叫。拐弯抹角,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灯火辉煌的酒店前。
登记住宿以后,一切安顿下来,我的心终于踏实了。和我一屋住的朋友来自桂林,正呼呼大睡,疲惫不已。我冲完澡,躺在床上,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入眠。我生性恋家,不习惯周游列国,到处闯荡。古人所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虽推崇备至,但正要出门了,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我喜欢像一颗树,扎根在某个地方,栉风沐雨,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然后叶落归根。每当读崔颢的“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我心中的漂泊感就被荡漾起来,怎一个愁字了得?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风声,我渐渐入梦。
第二天,我们去了蜈支洲岛。一行十七人,天南海北,谈天说地,好不快说。第一次坐油轮,那种左右摇晃的感觉,最是舒服不过。比之坐公交车,司机一刹车,大家一边倒。要么过一个坑,车子跳起来,屁股重重地摔在椅子上,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在蜈支洲岛的入口处,大家商量去哪些景点玩,要不要潜水,等等。这时候身旁的队友向一个人打招呼,我转过身去,一看,惊讶的,目瞪口呆,原来是杨振宁啊!八十多岁的他带着新婚妻子翁帆,在蜈支洲岛游玩。此前我在新闻上看到过,说杨翁二人在三亚度假,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真想把我的惊喜发短信告诉朋友们,可是手机发不出去。
我们脱了鞋,光着脚在沙滩前散步晒太阳。怒涛声此起彼伏,轰隆隆的声音袭来,让人心惊。想起《神雕侠侣》里的杨过,在海潮怒涛中练剑,他信诺着和小龙女的十六年约定,每每望着滚滚的江水,思念着自己的姑姑,盼望南海神尼能把她带回来。谁能料想,正是这涛声依旧的海浪,日日夜夜翻腾咆哮,却真正造就了杨过的峥嵘和坚韧、顽强和刚毅。我面前是湛蓝的海水,每当水浪涌过来,膝盖就湿淋淋的,欢畅不已。蓝天碧水,面对此情此景,无论你有多么繁重的心事,也能够交付造物主,放下周身的重担,静静地安息下来。
我们在岛上游玩,光着脚踩踏着水泥路面。不远处是情人桥,坐在凉亭里,任着海风呼呼地吹,如登仙界。亭子筑在崖石上,俯身放眼,惊涛拍岸,海浪化作泡沫,雪一样白。让人不禁想起苏轼和他的《赤壁怀古》,“卷起千堆雪”的意境,妙不可言。静静地坐下来,看着海鸥的飞翔,白云的悠悠,游艇的激浪,情侣的软语,真是世外桃源啊!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和噪杂,卸下人际社交的假面具,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真切地做人,活出本色的自己,最美。
东北饭店。洗手间照镜子,发现自己的模样变了,黑了,红了,好像秦腔里面的丑角一样。两个队友和我一样,都成了红脸关公。晚上原本说去海边兜风,却改变了主意,在酒店后花园,玩杀人游戏。我是不会玩的,心不在焉,看到玉树琼枝和流光溢彩的景象,泡泡温泉,在凉椅上休息,真是“难得浮生半日闲”啊!
晚上看凤凰台的“锵锵三人行”,窦文涛、梁文道和另一个嘉宾。说起情人节的话题,突然提到了杨老师。窦文涛说,我早上起来一照镜子,再一想人家杨老师,就觉得自己老婆还没出生呢!笑得我,这些人真能开玩笑啊!
第二天去了亚龙湾。队友们在海边跳舞戏耍,我一个人沿着海滩走,迎着呼呼的海风,听着轰隆隆的涛声,望着不远处的岛屿,思潮起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摊开笔记本,望着怒涛翻滚的海面,想直抒胸臆,却久久不能平静。想起唐代宰相韩瑗、名僧鉴真,宋代名相赵鼎、大臣胡铨和纺织家黄道婆等人,他们都曾踏足这片云水,也曾直面这里的阳光、海水、沙滩、温泉、岩洞、田园,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打上了历史和古文明的烙印。
多少年前,这里也不为人知,故称琊琅湾,是一处荒僻的海滩。清朝光绪26年编纂的《崖州志》记载, “琊琅湾,在榆林港东五十里”,琊或琅意为白玉、洁白,形容沙子洁白如玉,后改名牙龙湾。直到一九九二年,才定名亚龙湾,寓意着这块沉睡千年的美丽海湾,将象巨龙一样腾飞而起,光照亚洲。
我的思绪被队友打断,于是一起回到酒店。歇息不久,大家乘车去三亚市游玩。到了超市,那么多的椰子糖、椰子果、荔枝肉,服务员向我推荐兰贵人和苦丁茶,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我红着脸抱歉地说,我只是看看。就这样,看了一下午,也没买到自己中意的东西。一起到海鲜大世界吃饭,贝壳、田螺、螃蟹、龙虾、鱼香肉丝,等等,大家赞不绝口,兴味盎然。吃完饭,在超市买了些椰子糖、椰子粉、荔枝肉,就回去了。
第三天早起,出了酒店的后花园,沿着湖畔小径一路走过去,不到一里路,却是断桥。转身往回走,湖里的鱼欢畅地跳跃,红花绿色被露水滋润,鲜艳动人。站在木桥上,望着酒店后的群山,想起《论语》中孔子的话,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正所谓,天地有大美而无言,大象无形,大音希声。造物主的神奇造化,巧夺天工,让我们叹为观止啊!
聚散匆匆。第三天拂晓,桂林的朋友就走了。下午,北京的朋友也赶往机场。那天晚上,我恋恋不舍地徘徊在酒店的每一个地方。晚上早早就睡下,因为要赶八点的飞机。拂晓时分,电话将我唤醒,整装待发。来到酒店门口,接我的司机问,你们都去了哪里?我说蜈支洲岛,还有亚龙湾。他说去没去天涯海角,我说没有。那鹿回头呢?我还是摇摇头。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说,没关系,下次来再玩。
车子急驶往凤凰机场。我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天涯海角,觉得此行留下了遗憾。想起唐代吕岩的《绝句》,“天涯海角人求我,行到天涯不见人”,几天的相聚,珍贵又难忘,匆匆要离开,心里不舍。烟波浩瀚、帆影点点的“天涯海角”,椰林婆娑、如诗如画的“南天一柱”,这个没有圆满的梦,多久才能重续。
这孤悬海外的琼岛,“鸟飞尚需半年程”的天涯海角,曾几何时,人烟稀少,荒芜凄凉,是朝廷流放“叛民”、“逆官”之地。如唐代宰相李德裕、宋代名臣李纲、赵鼎、李光、胡铨等。胡铨哀叹道,“崎岖万里天涯路?野草荒烟正断魂。”李德裕赋诗曰,“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崖州知何处?生渡鬼门关。”正因文人墨客的抒感发议,为“天涯海角”蒙上了神话色彩。
“天涯海角就是我的家,做不做英雄都有代价。所谓英雄,来也刹那,去也刹那!”郑伊健的《天涯海角》飘荡在耳畔,在这熟悉的旋律里,我阔别海角天涯,飞向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