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治波：政府采购与民族产业发展

　　2006年12月23日，中国民族产业发展研讨会在北京人民大学隆重召开。本次研讨会的主题的“自主创新奠产业根基、民族产业谋国运昌盛”。以下为人民日报社评论部副主任林治波：

　　很高兴参加这个研讨会。

　　前段时间看到政府采购的清单出来了，大家都吃了一惊，咱们的政府采购清单里，国产的东西很少，这是一个关于环境标志产品采购的实施意见和产品清单。我看到以后感到又失望又惊讶，为什么失望和惊讶？通篇的意见里没有一句话是要维护国家利益、促进民族产业发展、推动自主创新战略，这样的表述一句都没有，不要说真话、好话没有，连一点“装门面”的话都没有。这个清单里基本上没有国产的品牌和民族企业的产品，我写了一个东西发表在网上，网上自觉转载的非常多，开会之前我查了一下，有一万两千多家网站都转载了。财政部和环保总局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不是没看见，肯定看见了。但他们不作反应，为什么不作反应，大概是心虚吧，不好辩解。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正因为情况不好，才特别需要大家出来呼吁。

　　我认为，民族产业现在到了一个危险的阶段，再不去保护它，再不去扶持它参加竞争，民族产业就必然边缘化。

　　我们现在强调中华民族的复兴，中华民族复兴的基础是什么？是民族产业，民族产业是中华民族复兴的物质基础。民族复兴的物质基础肯定不能建立在跨国公司身上。现在的跨国公司是到中国来挣钱的，在商业方面抢占市场，在技术方面封锁技术，所以不可能把中华民族的复兴放在跨国公司身上。

　　前段时间我还写过一篇东西：《中国应该走什么样的道路》。现在摆在中国面前有三条道路，第一条是发达的资本主义道路，第二条是依附性的资本主义道路，第三条是社会主义道路。第一条发达的资本主义道路，大家都认为很好，我也认为很好，有民主制度，有大选，分权制衡，在内部基本有人权，有法制，人们的生活比较好，国际地位很高。如果中国人民能过上西方那样的生活，当然很好。但是冷静地想一想，从实践当中，从历史发展的过程当中看，人家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不让我们走这条道路，欧、美、日联合起来，不让中国走这条道路，我们要走这条道路他们就受影响了。世界资源的蛋糕就这么多，我们走了他们的道路，过上他们那样的生活，那他们吃什么？所以联合起来采取种种手段，阻止中国走发达国家的资本主义道路。第一个手段是通过军事联盟对中国进行战略包围和军事打压，美日联盟，并勾结台独，对中国施加重大军事压力，希望造成的局面是把压制住，使中国无法和不敢解决统一问题和出海问题。实际上，如果中国现在不强大，美日甚至对中国进行侵略都是可能的，就像对待伊拉克那样。现在他们知道侵略是不可能的，对中国进行武力手段是不行的。第二个手段是通过跨国公司抢占中国市场，这个形势已经非常严重了。他们的手段是一方面通过跨国公司在中国投资设厂，抢占和控制中国市场。跨国公司对中国市场的占有情况，很难看到权威的统计。前一段看到一个数字，在我国开放的28个产业中，有21个产业的销售额前几名的都是跨国公司，我们在实际生活中感受到各个领域，高端产品都是合资、独资或者洋品牌。在这个过程中，市场大量地被他们挤占了。另一方面，西方国家还通过种种挥手段不让中国产品进入他们的市场，他们的办法是知识产权保护、反垄断、反倾销、技术壁垒、贸易壁垒、绿色壁垒，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在他们需要占领中国市场时，他们要求进行自由贸易；而为了防止中国产品进入他们的市场，他们又大搞贸易保护，这是典型的双重标准。

　　长期以来，我们对市场的重要性认识不清楚，实际上市场比石油还宝贵，比黄金还宝贵。市场是民族产业发育的土壤，离开了土壤，民族产业怎么发育？长期以来，我们号称是市场换技术，市场都快被占光了，技术也没换到，大家可以想一想：哪个行业换了什么技术？问题是，现在很多地方，还在大规模地出让市场。

　　我们可以观察到一个很有规律的现象，就是西方国家对中国产业的打压很有次序，第一步，先把大飞机干掉，这是拉动工业成长的总龙头产品；第二步，把汽车打掉，把中国大的汽车厂家都变成他们的车间，变成他们的生产线；第三步，收购中国的装备制造业。大家可以想一想，这几样东西都被打掉了，中国还剩下什么？就剩下打工的地位了，就剩下血汗工厂了。有人说，外国并购中国装备制造业没有危险，这是睁着眼说瞎话。

　　我们走不了发达的资本主义道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西方发达国家支撑其发展的重要外部条件就是掠夺第三世界，高额盘剥第三世界，通过技术、品牌的附加值掠夺第三世界国家，取得高额利润，维护自己国家的高福利，他们的社会很和谐，工人、农民都贵族化了，但是中国做不到。中国古代很发达的时期，我们也没有掠夺，郑和七下西洋，走过那么多国家，掠夺谁了？现在如果想去掠夺，也做不到，没有条件，没有这个力量。所以人家在军事上包围你，经济上控制你，通过掠夺第三世界的高福利，咱们也搞不到，所以我们走发达的资本主义道路的条件没有，走不通，人家不让你走。

　　西方国家让我们走的是依附性的资本主义道路，依附谁呢？依附他们啊。他们不让你拥有自己的技术，不让你拥有自己的品牌，就是为了让你别无选择地为他们打工，当他们的佣人。给人家打工，政治、经济是受制于人的，表面上是主权政府，实际上主权是不完整的，是在资本主义体系里的打工仔和佣人，这个道路是不能走的。拉美的经验已经证明，依附性的资本主义道路是最坏的道路，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现在，拉美六七个国家已经向左转了，实行社会主义。为什么反弹这么大？是因为他们从所谓的新自由主义当中感受到，走这个道路根本不行，完全市场化，完全私有化，既没有自己的技术和品牌，没有自己的产业，又两极分化，外资一撤，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就只有贫穷和动荡。现在拉美国家内部对抗很激烈，社会阶层撕裂，矛盾极为尖锐。这说明，走依附性的资本主义道路，不用人家打压，自己就乱了。因为有志于振兴国家的人和广大的工农群众不可能同意走这条道路。这条道路走不通，这条道路走不得。

　　放在中国面前真正可行的就是社会主义道路，这个道路是什么概念？没有人家那么富，但是社会公平的，没有两极分化的，依靠自主创新、依托自己的民族产业和优秀文化，具有独立主权的共同富裕的道路，这才是真正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在这个道路里，民族产业起决定性作用，这是保障国家经济发展、保障主权和国民福祉的基础。离开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条道路，我们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现在主张社会主义，很多人会说你思想陈旧、保守、僵化。我觉得不是，我主张的社会主义思想是最新的思想，是与时俱进的思想。1979年至1983 年我在人民大学读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要改革开放，要学习西方，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但是这个过程发展到现在，思想慢慢出现一种变化。从现在的实际来看，从国内外形势来看，中国应该走社会主义道路，没有别的路可走。现在研究美国，学习美国，最后的结果是告别美国，因为那个路线是走不通的。我们已经认识到，现代化不等于西化，更不等于美国化。

　　我最近做了一个农村低成本信息化的调研，对大家可能有一点启发。按照美国的信息化来走，中国不可能实现信息化，买一台电脑，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的费用，在中国的城市都很难推广起来，在农村就更不可能了。北京平谷区的信息化是低成本的，完全中国特色的道路。有线电视进村，光缆里四根芯，他们用其中的一根芯传输网络信息，就不用再另铺设线路了；然后他们在村里建了无线终端，在挂喇叭的大电线杆子上挂一个他们研制的无线终端，全村用一个终端无线上网，一年交50、60块就够了，有钱买电脑就买电脑，没有钱买电脑，就把机顶盒加在电视上，改造一下，才500块钱，真是便宜又实用，这才是中国特色的信息化。将来他们还准备把龙芯电脑用进去，成本很低，价格很低，而且电压也很低，耗电才20瓦，现在用美国的信息化模式来做，根本做不了，中国要三个三峡的电都不够信息化用的。中国五千多年的历史，有自己独特的国情和文化，必须走自己的道路。我们如果找不到自己的前进道路，根本就实现不了现代化。走美国的道路，世界所有的资源都不够咱们用的，那咱们就真的成了全世界的威胁，所以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必然的唯一的选择。走这条道路我们也会遇到很大的压力，因为意识形态的问题，资本主义国家会联合起来打压中国。但是这个打压中国不用怕，真正走了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中国内部是团结的，只要内部是团结的，我们就不怕任何打压。

　　能够把中国整垮的，只有我们自己，而不是别人。

　　走社会主义道路，必须扶持民族产业。没有民族产业的支撑，社会主义就是空的。

　　我坚决支持大力发展民族产业。中国过去是闭关锁国，不跟外界交流，这是一个极端；现在变成另一个极端，什么都不管了，有些地方放任外资占领我们的市场。支持民族产业不是“圈起来”保护，而是扶持它参与国际竞争，在国际竞争当中提高实力，政府也好，各方面也好，需要制定一系列新的政策。现在需要的新观念就是告别外资崇拜。现在许多人只要一提到改革开放，就会想到吸引外资，一想到政绩就会想到吸引外资，这个观念应该做一些调整和修正，引进外资来，是不是一定有利于国家的发展？不一定。引进外资来，是不是就是政绩？那也不一定，引进的好是政绩，引进的不好可能是祸害。

　　谈到民族产业，联想到一个很突出的问题：中国人不用中国货，这是非常突出的问题。原因在什么地方？第一是体制的原因。政府采购里不用国货，说明什么？说明确定采购的机制不透明，这里有黑箱操作的问题。现在跨国公司很会按照中国的潜规则办事，而且海归派回来帮助他们打点，做得非常厉害。

　　30、40年代的海归回来是抗战救国的，50、60年代的海归回来是研究“两弹一星”的，现在的海归大部分回来是帮助外国公司抢占中国市场，他们潜规则利用得非常地道，利用中国的不正之风做得很厉害。这是我们体制设计上不透明、没监督的问题。

　　第二是文化上的问题。现在不用国货表现在三个方面，政府采购不爱用，普通民众也不用，厂家也没自信，一些国产的产品全是英文或者日文、韩文介绍，没有一个汉字，自己对自己的东西不自信。很久以来我就注意这个问题，一直看到现在，很多产品还是这样，全是洋包装，就怕别人看起来是中国货，对自己生产的东西都没有自信。近代鸦片战争以来，我们屡战屡败，造成民族失败主义、民族虚无主义和民族自卑心理，不相信自己的东西，没有民族自尊心，没有民族自信。这种心理大家谁也不说，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内心深处很多人都有，瞧不起自己。

　　日本、韩国人不是这样的，印度人也不是这样的。在他们的初级阶段，产品都不怎么样，跟外国货有明显的差距，但人家就是用自己的，没什么可商量的，不用别人的。现在到日本去看，德国车很少。韩国买外国货的人很少，印度觉得用自己的东西很自豪，很多东西破得很，他们还是觉得很好。咱们中国的情况恰恰相反，现在自己制造的东西实际上很不错，但都觉得不行，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比如奇瑞很不简单，在很短的时间里创造了很多车型，发动机也有了。但是“奇瑞奇瑞，修车排队”大家传得很厉害，我调研的时候去奇瑞看了一下，实际上返修率很低，跟捷达差不多，这不是我们自己说的，而是美国的一家统计公司认真调查统计出来的。可是很多人觉得用奇瑞，就没有面子，一听说有奇瑞车出了问题，马上就有人说“你看你看我说过嘛，它就是不行”。对于民族产业的产品，很多人不是用欣赏的、鼓励的、高兴眼光看待，而是用一种跟我没什么关系的眼光，甚至是不以为然、怀疑、讥讽、嘲笑的眼光看民族产业的产品，这是很严重的文化问题。

　　第三是国货质量也确实有待提高。现在很多国产货的质量确实有问题，不能给中国人提供真正的自信。有些东西非常好，比外国的还好，很精巧，适合中国的国情，比如适合道路的情况，气候的变化，电压不稳定的情况等；但是也有很多产品确实做得不好，跟洋货比，质量差一些，甚至很差。有些厂家非常丢人，一辈子吃这碗饭，研究这些东西，一直都做不好，连指甲刀都做不好，连剪刀都做不好，“王麻子”多有名，硬是被他们做垮了。有些落后是十分丢人的，比如宣纸做得不如日本人，景泰蓝、瓷器已经被很多国家超过了。老祖宗传下来那么多宝物，代表中国文化产业的标志性产品，现在都做的不好，不争气，不能自立，不能自强。我到琉璃厂买装裱好的硬宣纸，咱们做的就是不如日本的好，人家做的很平整，写字很舒服。

　　国货的质量有待于提高，要通过改革的办法解决，大家可以呼吁，要有监督机制、激励机制；文化的问题，要改造国民性，鲁迅时期就提出来了，到现在也没见到成效，中国如果真的想成为有抱负的国家，想振兴于世界，就必须通过国民性的改造，来树立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

　　最主要的是教育的问题，现在上海的课本里把岳飞拿掉了，把狼牙山五壮士拿掉了，把日本侵略中国的事情拿掉了，加上的是什么？是领带的由来、世贸组织、周杰伦的歌曲和金庸的小说之类。这种教育会造就成什么国民？现在青少年媚外倾向很严重，对自己祖国的东西没有兴趣，吃就是肯德基、麦当劳、西餐，文化上就是外国的电影大片，穿的用的大都是外国货。你这样媚外，能变成外国人吗？变不成，外国人不会认为你是外国人，你到那儿去基本加入不了主流社会。你是中国人吗？也不是，连中国最传统的根基，文化的根基都没有，中国文化的灵魂都没有了，你算是中国人吗？媚外洋化的青少年，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不是，无家可归，不东不西，不伦不类，没有真正的精神归宿。这些问题表现在青少年身上，但问题的根源在成人身上。

　　到底应当由什么人来抓教育？我认为应当是政治家，有爱心、有民族气节的政治家来抓教育，要把中国的悠久历史、灿烂文明和民族英雄的事迹灌输给我们的青少年。对自己的文化没有自信，对祖国没有自豪感，这个国家还怎么振兴？这个问题很严重，现在应试教育就是考试，其它就是洋知识、洋文化，大家都过圣诞节，过什么圣诞节？圣诞节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跟着瞎起哄。染成黄头发是什么意思？本来黑头发很好，黄皮肤、黑头发，你祖宗就是这样，染成黄的干嘛？

　　我绝不是强调狭隘的民族自尊心，而是因为我们确实有值得自豪的东西，那么好的东西，传统文化五千多年，比如最古老的原住民国家现在唯一存在的就是中国，现在的希腊人是当初的希腊人吗？不是；现在的印度人是当初的印度人吗？不是；现在的埃及人也不是当初的埃及人。

　　真正延续下来的文明古国的原住民就是中华民族，这说明中国有独特的东西，中国文化有异常的韧性和包容性。我们的儒家理论，强调人和人的和谐，道家理论强调人和自然的和谐，这些思想文化非常好，非常高妙精深的文化。西方文明固然有可取的东西，但西方文明比较低级，其基本的路数就是发展自己的力量然后去欺负别人，这样的文化不是值得提倡的，而且也是走不通的。美国堂堂一个超级大国，连一个虚弱的伊拉克都解决不了，说明什么？说明谋求霸权的路子是走不通的。

　　我在这里提倡一个口号：“国人要使用高品质国货”。国货不好也要用，这个在中国做不到，因为我们中国人的爱国心比不了日本和韩国；但是，我们至少应该提倡中国人使用高品质的国货，我们要用好的国货，我们不保护落后，而是倡导国货往好的方向发展，既要使用先进的东西，同时要有爱国心，使用高品质的国货，就把爱国心和先进性结合起来，这是一个最佳的契合点。

　　我在这里还发出一个呼吁：希望各级领导干部和政府机构带头用国货。

　　毛主席、周恩来坐红旗车，戴上海表，现在的领导人为什么不能学一学老一辈革命家的精神？领导干部不用国货，怎能指望群众？政府机关不用国货，怎能指望社会？

　　扶持和保护民族产业，还必须对现行的招商引资政策进行调整。外资有两种：一种是到中国来设厂，然后向其本国和国际市场出口产品，这种外资是对我们有利的；另一种是抢占中国市场的外资，他们瞄着中国市场而来，让这种外资进来，其后果必然是对我们的民族产业形成挤压。所以，对抢占中国市场的外资不能让他们进来，让他们进来，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可是现在很多地方还在大量引进这种外资。

　　政府采购的大量洋品牌产品，恰恰就是抢占中国市场的外资生产的，比如汽车、涂料、复印机、打印机，都是瞄准中国市场的外资生产的。这种外资是要把你的老底端掉的外资，我们必须加以鉴别，采取不同的对策，决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什么外资都要。

　　同时，我们还应当对民族产业进行分级，对其中的战略性产业进行保护和扶持，这一点势在必行，而且是国际惯例。最近，俄罗斯也制定了战略产业保护法，不许外资进入，规定十分严厉。我认为，俄罗斯这几年的许多做法和经验，都值得我们研究和借鉴。

　　葛方新：使用高品质的国货，正好跟《环球财经》杂志的观点有很多吻合，比如打造民族企业的“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