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学勤：财富管理是经济问题还是社会问题

    12月15日，2006个人财富管理论坛在上海隆重举行，新浪财经图文直播。

　　主持人：因此个人财富管理到底是一个经济问题还是一个社会问题，我们把这个答案留给来自上海大学教授朱学勤先生给我们介绍，欢迎。

　　朱学勤：20年前我也参加过托福考试，有一个阅读题，这是我进入历史学这个行业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史学材料。那段阅读材料让中国学生翻译，对比法国革命和美国革命，从中发现一个强烈的反差。但是法国革命几乎没有一个不被革命吞噬，革命领袖发动了革命，创造了革命，最后都是被革命的断头台吞噬。而在美国，发布这场革命的领袖们没有一个被革命吞噬，反而是全身而退。看到这个我大吃一惊，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材料，但是在我正规的专业训练过程中没有见过。这段材料在更早的我在念硕士的时候一本书，我的专业老师那有一本60年代美国左翼史学家写的《美国宪法的阶级分析》，因为他是一个左翼史学家，他要论证1787年美国的宪法充满着资产阶级的虚伪和欺骗人们最好的做法就是查出身。他查出来当年55位人，就是1787年废除制宪的人是55个人，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我们在法国革命、俄国革命、中国革命所看到的熟悉的身影，没有哲学家，没有诗人，没有文学家，没有小册子作者，都是银行家、实业家、农场主、债券投机者，都是跟底下各位行当息息相关的人。这一群人主宰了1787年美国的革命，从1775-1785年的革命也是这群人领导的。把这两个材料联系起来我们豁然开朗，美国革命为什么以最小的代价获得了200年的长治久安。到现在为止美国只有一部宪法，一锤定音，当然与时俱进，总是有宪法修正案，到今天已经20几条了。但是每次讨论宪法修正案的时候都没有说要毁弃前面的正文重起炉灶。法国革命我曾经做过统计，几乎每一代人都有一次毁写的机会。我们现在50年的时间已经有第四部宪法了，当然第四部宪法相比前三部宪法好的多，有修改的基础。所以贺教授在这里讲演的时候一再呼吁，我们要维宪、修宪、护宪。但是美国一部宪法管200年，这不就是我们共产党人朝思暮想的长治久安吗？这个长治久安是怎么来的呢？就是来自于那55个人的特殊阶级背景。就是那群有实业经验、有产业的工商界人士。这当然能解释那55个人能全身而退，还能够解释华盛顿为什么做了两届总统以后就急身而退，这当然是华盛顿的美德，但是我觉得离不开华盛顿的产业背景，如果到美国对比化工，对比华盛顿举办的农庄的话，我想对比一个中产阶层水平的人也能够理解的，华盛顿的活不是人干的活。在另外一种革命当中，由于不是产业有产者领导的革命，那种革命领导阶层都是在革命之后才能获得自己的产业，所以他们是职业革命家，有革命才有产业，所以要劝退这种人就要大费周章。不要低估80年代邓小平创建退休制的深远意义，是给这一类职业革命家搭建一个退出机制。在这以前，国际无产阶级革命运动当中，凡成功的政权都没有正常的退出机制。要退出就两种，要么是自然死亡，要么是身败名裂。老一辈的革命家在享受退休制度以后，对接任者讲的一句话那么意味深长，我已经安全着陆了，你呢？什么叫安全着陆？华盛顿当年做了两届总统就隐身而退，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了，返过来在后面革命当中，荣毅仁不要劝，做了一届国家主席以后说退就退，王震退到哪里去？不能低估邓小平在80年代初做的一些外围的制度。

　　可以去读读116天制宪过程记，那本书出来了，上下两本，我们就看到看到一个跟俄国革命、法国革命、中国革命完全不同的制宪国。看到的是可恶的资产阶级实业家是怎么把他们在职业生活当中斤斤计较的工商谈判制度引进到政治斗争里面。116天的会议记录，刘院长我建议把它引进你们中欧国际商学院，可以作为EMBA的参考。那个116天的会议记录，我的体会是世界历史上绝佳的工商文明怎么转化为政治文明的一个范畴。每天都在转化，每天都在争吵，我举一个例子。吵的最厉害的一件事情，就是议事分配，正因为后来得到妥善的处理，美国制宪议事把这个成为伟大的，看看和资产阶级斤斤计较的工商习惯是怎么联系起来的。美国参众两院，大州小州每州两席，大州肯定吃亏，小州沾沾自喜。众院议席分配中必须按照选民比例确定。这个时候狡猾的南方提出了一个建议，因为南方是小州，如果按此办理，他们在众议院当中的比例肯定吃亏。于是他们提出我们同意，但是我们南方的黑奴也算选民。那北方就觉得忍无可忍，南方从来不把黑奴当人，你们不光在买黑奴的时候把人家一家老小活活拆散，买回家的时候南方的贵妇人是可以当着老黑人的面换衣服的。为什么这个时候也提出黑奴也是你们的选民比例，太欺负人了，不干。南方一定要干，有一个算一个，零和一之间怎么妥协。万恶的资产阶级就在零和一之间，一个小数点一个小数点的计较，最后达成伟大的妥协，每一个黑奴算五分之三。所以我们

人民日报社非常正确的谴责美国，非常虚伪，你们1787年制订法案的时候，黑奴是五分之三人吗？到20世纪60年代的时候才是有一个算一个。

　　而在法国、俄国、中国一旦发生这样的争议，他们都是走形而下的路线，用工商谈判的双赢技巧，走形而上的意识形态，把所有的风险上升到意识形态层面。我们知道意识形态一旦发生分歧就是你死我活的原则分歧。这两方必须有一方要上断头台。所以法国革命之所以搞到那样一个革命领袖经常无不被革命吞噬的悲剧局面，和他的领袖阶层缺少工商业者，不知道工商文明有关系。

　　非常幸运，我们党开了十六次代表大会，第十六次代表大会上终于把政治文明四个字写了进来。在这以前我们都不承认，我们有建设政治文明的必要，我们建立的是历史上最彻底、最完善的民主制度，为什么还要建立政治文明呢？这在以前，我们只承认过有物质文明，有精神文明，我们不承认有建立政治文明的必要。到了今天，政治文明写进了十六大的报告，证明这个党还有希望，还能够与时俱进，还认识到精神文明、物质文明之外更重要的是政治文明，但是没有回答，可能要留到十七大回答政治文明从哪里来。政治文明来自于官员们的勤政爱民吗？不可能，最好的情况下官员的勤政爱民只能重建贞观之治那种圣君明将的古代。政治文明来自于知识分子的社会理想吗？这里长话短说，刚刚汇丰讲演的时候引用曹俊仁的一句话，深得我心，我认为中国几千年来只有一个理想，我还要补充的是1919年以后所谓现代知识分子，三代知识分子，始终追求的还是这个理想，我不仅不信任从古代过来的知识分子，还不信任1919年三代现代知识分子。我觉得他们离古代社会主义的理想不远，反而由于五四运动以及北大传统当中的负面因素，强化了那个理想。

　　今天我再次感谢

南方周末的杨社长，我到了这个会场突然发现，我们在几个报纸，几个杂志辗转流传，始终不得发表的那篇文章，这个星期给我发了出来，就是鲁迅的思想短版，我们是用鲁迅的思想短版做借口，为什么有这些知识分子的参与，会形成滔滔不绝的革命狂潮，从五四到中国1966年的文化革命，有没有内在的联系。这篇文章最早是北京的中国新闻周刊跟我约的，执行主编要发，社长在灯下看完最后一刻不敢发。后来北京另外一个中国文化大型学术杂志，跟我约稿，我说我正好有一篇，我再改改再发表。他也说好，没有问题，这篇文章肯定能发。半个月以后打电话说不行，我们编委会十几个人看完都吓坏了，文章不能发，这文章发了我们杂志恐怕就要关门了。文化革命的根源一直追到几代知识分子那里，而不仅仅是所谓四人帮、毛泽东。我试着看了一看，南方周末宝刀不老，英雄不减当年勇还是发了出来，但是还是做了一些必要的删除。我非常认同你这个删节，幸好你们在文章后面有个括号，本文发表有少量删节，凡是这篇文章当中看过突然语气有中段的地方，可以做填字练习。删掉的是什么，聪明的读者一言就能看到，所以南方周末做这样一个删减，而且声明这个删减，是对我的尊重，也是对广大读者的尊重。我那个文章说来说去也是从股市到1966，中国知识分子追求民主，追求自由，恰恰是在否定工商文明，否定市场经济的前提下追求民主、追求自由，最后追求出一个九头恶魔文化大革命。这个教训太深刻了，所以美国革命的经验，法国、俄国、中国革命的教训，我觉得最重要的是新一轮开始的民主追求，一定是要在市场经济的基础上，新一轮追求的政治文明不是来自于官员的勤政爱民，不是来自于知识分子的理想，而在于来源于来自充满铜臭气的工商文明。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