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中国现在货币政策存在四个局限性

　　

　　第三届中国经济增长与经济安全战略论坛于2006年12月9日在北京大学英杰交流中心阳光大厅举办。本届论坛主题是宏观经济与金融创新，由新浪财经独家直播。以下为北京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刘伟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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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主持人，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

　　我先代表主办方之一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对各位来参加第三届中国经济增长与经济安全战略论坛表示衷心的感谢和热诚的欢迎。特别是对协办、承办、给予这一次活动的方方面面的朋友表示感谢。

　　我的主题是《中国宏观经济与金融创新》，我讲一个稍微具体一点问题，就是中国的宏观调控中的货币政策问题。围绕这一个问题讲三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关于中国宏观经济失衡有哪一些新的特点。

　　第二，中国现在的货币政策有哪一些新的局限性。

　　第三，提高中国货币政策效果需要处理的几个问题。

　　大体上是三个内容，我尽可能在30分钟之内把这一个问题讲完。

　　第一，中国宏观经济失衡有哪一些特点。

　　背景大家都知道，我们体制改革搞了28年，市场机制替代了计划机制的支配地位，不管有多少分级，不管对市场的质量有多少的评判，但是从资源配置的方式上，市场在中国资源配置方式过程中起着支配型、基础型的作用，这是一个基本事实，这是体制背景。

　　发展的背景，经过28年的发展，中国的GDP有快速的提升。按照世界银行去年公布的全球不同GDP水平分类，低收入的穷国是500美元，中等收入偏低的几十个国家平均GDP是17046美元。我们从最穷的国家提升到中等收入偏低的国家。形象的讲，就是初步小康，也就是说，我们经过上一个世纪80年代穿越了温饱，进入21世纪初步达到了小康。我们在这样的发展背景下讨论和分析中国的宏观经济，在这样的情况下，宏观经济失衡和过去不一样了。这一种体制背景和发展背景下，宏观经济事情有五个方面新的特点：

　　第一，固定资产投资需求增长过快。但是消费需求增长乏力。改革开放28年来，固定资产投资需求每年是13.5%，我们做了一个统计学的分析，能够承受的上下限是9个百分点，往上加是22.5%，只要不超过22.5%，中国经济对固定资产投资增长是可以接受的。往下减9个百分点是4.5%，我们不会因为固定资产投资过低会导致衰退。如果是22.5%是上限，按照我们中国的经验，01、02、03、04、05、06年我们固定资产增长是什么样，连续40多个月，我们固定资产投资需求超过23%以上。也就是说，连续40多个月超过我们能够承受的上限，由此产生了一些矛盾，无论是统计数据还是生活感受都有体验。

　　同时我们消费需求增长乏力，从厂商存货的增加还是消费品价格长期低迷上表现得非常的充分。原因肯定有客观性，中国经济属于工业化加速时期，这一个时候固定资产投资的需求就是客观的具有长期加快的趋势。我查过美国、日本、新加坡他们高速增长的时期，固定资产投资需求也是长期偏快，他们曾经也是每年增长30%以上，可能有它的阶段性。但是中国的阶段性是不是表现得过于显著、突出。所谓过于突出指什么呢？现在中国固定资产投资需求每增长一个百分点，消费需求增长的速度是减少0.56%，中国固定资产投资需求如果增速超过23%，它在往上增长，每增加一个百分点，消费需求减少0.8%。中国固定资产投资需求达到30%再增加1%，我们的消费需求是负增长。固定资产投资过快挤压了我们消费需求，我们中国消费需求不活跃不仅仅是投资需求过快的排斥，还有收入的差距。高收入的群体意味着消费倾向低，消费边际倾向也低。收入差距不仅仅是合理不合理，还涉及到均衡与否。

　　第二，物价总水平很低，但是对未来通货膨胀预期很高。今天比昨天高得越多，越担心明天比今天会高。中国今天的物价不比昨天的高。我们可以这样说，从97年11月开始，中国的估价是负的。01、02年中国是零物价。中国的物价经历了30多个月负物价，20多个月零物价，略有上升之后现在又开始回落。人们更加担心出现通缩而不是担心出现通胀。老百姓对物价的感受和物价局的物价指数是不同的。物价指数编制的方法是科学的，但是跟老百姓感受是不同的。住房消费支出统计在内，这是统计的区分，但是老百姓不是这样统计的。

　　第三，经济增长速度明显回升，失业率成倍的提高。1998至05年，这5年时间中国平均每一年经济增长是7.3%，失业率是500万人。03至今年中国经济增长是10至10.5%，现在的速度比前一些年的平均速度高出了3个百分点，但是我们的城市等级失业率去年是4.2%，将近1000万人，比前几年2.4%几乎增长了一倍，原因很简单，工业化、市场化。1985年中国经济增长一个百分点，带来的岗位是140万个。1995年，经济增长一个百分点，带来的就业岗位170万个，现在经济增长一个百分点，带来的就业岗位是不到90万个。

　　第四，生产产品过剩的同时，生产能力也过剩。固定资产投资需求不断扩张，这一种扩张应该有市场作为支撑，但是出现了问题。今年6月600种消费品调查，有70%是产品过剩，卖不掉。消费品供不应求的一个都没有。将近80%是供大于求，供不应求是8%左右，在产品过剩的情况下，中国生产能力闲置。无论是投资品生产还是消费品生产的生产能力闲置。生产产品相对过剩的同时，生产能力闲置，意味着中国经济增长的同时，不仅仅是产品过剩，而且产能过剩。

　　第五，内需增长不足的同时，外需扩张迅猛。大量外资引入，外资引入基本产品是出口。中国有很多是出口导向型的经济等等一系列的原因导致了我们国际收支领域的失衡。国内内需不足，在国际收支领域里面是大量的顺差，形成了过万亿的外汇储备。这么多外汇储备不动

汇率就是对美元过高。美国财政局印了那么多钱，满世界撒，就是对美元的高估。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很现实，外需扩张这么猛同时内需增长乏力。这两个政策目标解决起来是相反的，怎么办？我们讲了5大矛盾。这是讲的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针对五大矛盾，我们采取宏观经济政策特别是货币政策有哪一些新的特点或者是有哪一些新的局限？

　　我把局限性大体概括为这么几个方面：

　　1、我们宏观经济政策特别是货币政策的总量的目标的选择越来越困难，或者选择空间越来越少。1998年以前中国的经济多数是需求大于供给。所以，我们采取紧缩。1997年报告里面讲，整个九五计划适度紧缩保持不变。98年6月份之后中国经济过剩，到02年中共十六大报告讲，整个十五计划期间，积极的财政政策，就是扩张性的货币政策不变。现在开17大，中央也好，国务院也好，整个第11个五年计划期间保持什么方向不变，没有人说，因为没法儿选择。你如果扩张，刚才讲了五大矛盾，对拉大就业有帮助，但是固定资产需求已经是连续40多个月过热，再扩张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人民币通货膨胀预期相当高了，再扩张会怎么样？所以不敢扩张。紧缩可以吗？紧缩的话失业率会成倍的增加。所以扩张不敢扩，紧缩不敢紧。

　　前一段时间我接受了采访，标题是刘伟教授认为中国经济终于到了中国政府无所作为的时候了。在现在宏观经济复杂情况下，跟过去是不一样了。现在是紧缩紧不得，扩张扩不得。我们总量目标是很难选择的。

　　2、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方向同方向性受到了严重的干扰。稳健的财政政策还是在扩张，财政赤字取消了吗，还是几千万的财政赤字，至少没有明显的减少，今年比去年还有所增加。国债取消了吗？国债没有任何的减少，比前几年是成倍的扩张。我们财政支出政策不惜扩大赤字。再看财政收入，从98年开始我们减税，我们对出口退税，对一些高科技产业进行行业性免税等等一系列的措施，04年以后我们减税的措施更加的系统，

个人所得税起征点提高。过去我们外资是33%，内资15至17%，现在是压缩了。一系列的办法在减税，减税是扩张需求还是紧缩需求？是扩张需求，是属于扩张性的财政收入。财政无论是收入还是支出都是刺激需求。

　　02年，银根有所松动，有了从03年的零物价拉到正物价。02年我们款已经放到比往年同比速度快了很多。我们03年春天想紧缩，为什么没有紧呢？03年4月份中国面临了一场灾难就是SARS，这对中国经济力度打击有多大，我们搞不清楚。我们治理SARS最有效的手段不是医学手段而是社会手段，就是隔离。全世界隔离中国，全中国隔离北京。我们用全面停止正常生活为代价来应对SARS。这一个时候央行不敢紧缩。9月份的时候，央行紧缩的措施出台了。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我们的央行货币当局始终在收紧，但是每一步措施不大。它不是急刹车，一点一点把速度带下去，程度不大，但是是持续紧缩。这样形成了什么呢？货币当局的政策和财政政策方向上产生了差别，一个在扩张，一个在紧缩。如果这一种松紧搭配是主动、自觉就是好事。如果是被动和无奈的就值得深思了。昨天我写一篇文章的时候，我在想松紧搭配是好事，如果是迫于无奈就很被动，就得调整。这是宏观经济政策局限性第二点。

　　3、从政策实施行为主体—政府的行为来说产生了周期性差别。改革开放地方政府获得很大权利，权利大责任大。我们地方政府的行为目标现在越来越像一个公司，公司是盈利最大化，我们地方政府越来越是财政收入越大化。我们的市长越来越像董事长，至少像总经理，因为它的目标是盈利最大化。这就会形成一个关系，支持它发展的经济动力，第一不是财政，第二不是银行，因为银行不听他们的，银行是垂直的，各个地方发展速度和储蓄水平等等高度不相关，这和经济学常识不一致的。一个地方经济增长快慢取决于投资的快慢，投资的快慢取决储蓄的多少，储蓄的投资取决于投资的快慢。一个地方搞经济要投资，投资财政没有钱，靠银行但银行不听他们的，所以只能够招商引资。地方政府所以对招商引资非常有兴趣。中国能够命令地方政府，但是地方政府不能命令之后的“商”和“资”。地方经济不能给当地的企业和招商引资开会，命令他们大干快上，他们是市场关系，你们得跟他们谈判，谈判得有时间和过程，你们得给他们修桥铺路，你们得让他们去银行抵押做基础，他们觉得你有诚意不错才进入。纷纷的进入之后，形成的总需求过猛了，过热了。这一个时候中央政府开会让他们下，这一个时候太热了下不去了。中央政府要求地方政府上的时候，他上不去。热了之后，让地方政府下，他又下不去了，因为推出有一个壁垒。所以，中国宏观经济出现了周期和反周期的博弈。

　　4、货币政策的需求效应在递减。递减主要是两个方面：

　　一个方面，前一些年有争议，事实上有这一种现象。前一些年是不是开始显现中国货币流动性陷阱，我们连续降息，我们的储蓄在提高。就是流动性陷阱，原因有很多。在流动性陷阱出现或者是显现之后，即使是收紧对流动性的影响可能不大。尤其是中国老百姓其他的投资渠道不畅通的情况下影响并不大。所以形成了现在中国的商业银行存贷差的压力非常大。这是货币政策在需求方面的效应的局限一个非常突出的变化。

　　另外一个方面，如果货币政策采取提高利率的政策，在需求方面使通货膨胀的预期下来也不错，但是现在来看，尽管从03至现在一直在收紧银根，但是人民对通货膨胀预期并没有降低。从效应上表现来看，中国货币政策需求的效应是有了新的限制。

　　这是第二个大问题，就是面对当前新的失衡我们的政策有四个方面的局限。最后我简单讲一个结论，就是第三个大问题，就是怎么办？面对新的失衡和政府产生的局限性之后，我们下一步宏观调控要注意处理哪一些问题？我想讲三个方面，也就是三个基本的观点。

　　第一，下一步特别要提出来引入供给管理。也就是说供给管理政策和需求管理政策的结合是特别的有必要。从需求管理来看，刚才讲的几个方面产生了严重的局限。从需求总量很难选择到底是紧还是松。从需求作用来说他们是相反的，政策效应是相反抵消的。从政府行为来说，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是反周期的。仅仅靠它是有问题的。是不是要强调供给管理的政策。因为供给管理政府从长期来说强调的是结构性政策，从发展来说强调的是区域结构，从增长来说，关注的是有效、长期的增长，也就是说技术进步下的增长。产业结构、区域结构、技术创新支持有效的增长，这三大问题恰恰是中国宏观经济失衡的根本。三大政策体系是长期供给的核心。

　　从短期来看，供给政策引入也是有效的。财政也好，货币也好，有需求效应，但是也有供给政策的效应。动需求对物价影响大，动供给对物价影响小。我们使物价波动性尽可能降低，这是比较稳妥的。所以结合供给政策有效性可能是要给予一定的重视。

　　第二，内需的管理和国际收支均衡的结合。这两个是矛盾。从内需不足的情况下要扩大出口，以外需来补充。扩大外需要加强国际收支领域里面的严重的失衡，带来一系列其他方面的问题。有一本杂志里面一篇文章里面有一个观点，就是看能不能控制出口，现在顺差这么大，要把这一个问题放下来，中国是不是到了抑制出口的时候了。不扩大出口我的就业怎么办？扩大出口，现在过万亿外汇储备带来的宏观成本以及微观上一系列的问题怎么办？一会儿谭女士会专门讲的。这确实是一个矛盾，怎么办？可能到了中国把内需问题和国际收支问题统一考虑的时候了。我们说人民币币值基本稳定，我们没有引入汇率手段。现在可能不引入不行了，恐怕要结合。

　　第三，财政和货币政策的同步性要提高。方向性的差别不宜太紧。提高的困难在哪儿？出现结构性矛盾和方向不同的时候，解决投资需求过块的问题，消费疲软会加剧。刺激消费，投资需求矛盾会突出。宏观调控取得了收益一定得付代价，看哪一个矛盾构成对中国经济运行最严重的威胁。哪怕是同时加剧其他领域的矛盾，也要在所不失。这不是学者的任务，这是决策者的领导水平了。决策者就要掂量出轻重，学者要说清楚为什么轻重，你琢磨该干那一个。这是决策者的艺术水平和对社会责任心所在了。政府、企业、企业家、学者大家对社会矛盾做出一个科学的解释，我们是能够解决问题的。

　　我就讲到这儿，谢谢大家的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