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市场秩序的过程就是反腐败斗争深入开展的过程

　　深化体制改革应与整顿市场秩序同步推进

　　当前经济生活的秩序混乱，不能只归咎于法律不完善

　　消除市场秩序混乱，需要市场管理者和交易者共同努力

　　对于所谓“一收就死，一放就乱”，应作具体分析

　　整治市场秩序，要法治与德治并重

　　最近国务院召开了全国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工作会议，要求从根本上扭转市场经济秩序混乱的局面。为此，记者专门走访我国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教授。他对整治市场秩序工作提出了一系列独到的见解，为我们深入开展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工作提供了不少新的思路。

　　-王君琦：人们常说，整治市场秩序同反腐败有密切联系，您以为如何？

　　▲厉以宁：整治市场秩序的确同反腐败之间有密切联系。当前腐败现象的突出表现之一就是：经营者以给回扣、行贿等不正当手段来取得某些建筑工程项目，并以偷工减料、粗制滥造来捞回自己的付出；或者以这些手段来推销或采购不合格的商品，从中渔利；或者以这些手段勾结某些具有独占地位的经营者，让后者利用手中的权力限定他人购买自己指定的商品，或包庇不正当的经营者推销伪劣商品。所有这些都使国家受损失、消费者受坑害，市场秩序遭到破坏，政府的信誉也大受影响。因此，整治市场秩序的过程也就是反腐败斗争深入开展的过程。如果听任上述现象滋长与蔓延，有可能断送改革开放的成果，甚至会毁掉社会主义事业。

　　-：市场秩序的混乱与“以权谋私”现象屡禁不止，是不是有体制上的原因？怎样才能从体制上着手来消除这种混乱状况？

　　▲：这可以说是肯定的。在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过程中，决不能轻视市场秩序混乱的体制性原因，而且应该把深化体制改革与整顿市场秩序同步推进。具体地说：第一，政府职能要进一步转换。政府要集中精力搞好宏观调控和创造良好的市场环境，不直接干预企业正常的生产经营活动。比如说，地区封锁、地方保护主义、行业垄断等现象之所以经常发生，就同地方政府或行业主管部门直接插手企业生产经营活动有关。政府做了自己本不该做的事情，不法分子则乘此机会同某些政府工作人员相勾结，从中获取非法收入。应当强调，政府在市场经济中的任务，一是负责宏观调控，二是创造良好市场环境，为企业服务。体制上理顺了，整治市场秩序就有了基础。

　　第二，政府审批制度要加快改革，要大幅度减少行政性审批，规范审批行为，增大透明度。市场上的某些违法行为与营私舞弊现象，往往同执掌行政性审批权力的人以权谋私不可分。有些政府工作人员，非要收受了别人的财物才给办事，或者他们本人并未索取利益，而是由亲属代为作出某种暗示，要求得到某些好处。这样，违法之徒借此大肆贿赂，得到批准后放手从事破坏市场经济秩序的活动。

　　第三，政府部门与政府工作人员所行使的行政权力应当受到有效的制约，行政权力的行使必须规范化。规范化是对担任某一职务或行使某一行政权力的政府工作人员在执行公务过程中的一种约束。也就是说，一切按规范的程序操作，人人心中有数，这样，经办人员就难以另立规章，也不得无故拖延不办。为了使这种约束能落实，一方面需要有监督制度，另一方面需要有对滥用行政权力者的惩罚制度。当然，这并不是指对政府部门与政府工作人员行使正当权力的限制，而是指对他们滥用权力的限制。

　　-：市场的运作需要有规则可循，有人说，现在市场秩序之所以混乱，是同市场规则不完善有关。您认为这种看法对吗？

　　▲：这种看法有一部分道理，但不全面。毫无疑问，市场竞争需要有规则，正如运动场上竞技必须有竞赛规则一样。无论是田径场还是球场，假定没有竞赛规则，整个比赛就无从进行，谁胜谁负也就分不出来了。没有市场规则，必然造成市场秩序混乱。从这个意义上说，上述看法并不错。但为什么说它不全面呢？这是因为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适应法律体系的建立是一个较长的过程，法律的制定总是有先有后，不可能一转上市场经济轨道就什么法律都齐备了。即使前几年已经通过并实施的法律，随着实践的进展，也需要修改补充。当前经济生活中之所以秩序混乱，不能只归咎于法律不完善、不齐备，更主要的在于：虽然有了法，但却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比如说，反不正当竞争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合同法都已实施，但为什么不正当竞争仍那么猖獗呢？消费者还时常被坑害呢？合同不被履现，甚至逃债废债的现象还不断发生呢？可见，当前既要加快立法进度，使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法律进一步完善，更要加大执法力度，坚决纠正执法不严、违法不究的情况。而要认真做到这一点，执法队伍的建设和执法人员素质的提高是刻不容缓的。

　　-：大力提高市场管理者的素质确实是一项迫切的任务。但仅仅靠管理者，显然是不够的。是不是还该强调人民群众的法律意识的增强呢？

　　▲：这种观点很对。要知道，在市场经济中，人们都参加了市场活动，都是交易者。作为消费者，人们在市场上购买商品；作为劳动者，人们参加劳动力市场的交易：受雇受聘；作为投资者和储蓄者，人们又同货币市场、资本市场发生联系。要消除市场秩序的混乱状态，需要市场管理者和市场交易者共同努力。人们作为交易者，首先自己应懂得“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这样做是合法的，那样做是违法的”。交易者懂法、守法，并自觉地抵制违法的交易活动，政府对市场的管理也就易于收效。不仅如此，交易者还要学会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如果交易者的合法权益受到了损害，那就应当拿起法律武器自卫，破坏市场秩序、损害他人权益的不法分子就会受到应有的制裁，他们的活动就会遭到抵制或被查处。因此，广大群众应当增强法律意识，这将有利于正常市场秩序的维护。

　　-：根据以往的经验，经济生活中经常出现“一放就乱”的情况。有人说，现在市场秩序比较混乱，同前一阵“放”得“过多”、“过宽”有一定联系，似乎“该收就收”。您同意这种说法吗？

　　▲：这种说法欠妥。其实，人们过去常说的不仅是“一放就乱”，还有“一收就死”或“一管就死”这几个字。对于所谓“一收就死，一放就乱”，应作具体的分析。在市场经济中，如果不按照客观经济规律来管理经济活动，而是用行政干预方式来限制市场主体的生产经营，那就必定导致“一管就死”或“一收就死”。同样的道理，如果对市场的非法交易听之任之，不闻不问，或者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毫无疑问，那样一来，市场秩序一定混乱不堪。这里的关键不在于“放”还是“收”，而在于市场经济活动是“依法”还是“有法不依，执法不严”。今天，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决不是什么“收”。既然我们要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要进一步转换政府职能，要减少行政性审批，那就根本谈不上一个“收”字。既然我们认为扭转市场经济秩序混乱局面的关键在于依法治市，严格执法，那也就同“收”或“放”都无关。可以深信，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的工作取得成绩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必将有更大的发展，“十五”期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主要目标也将实现。

　　-：市场经济既是法制经济，也是道德经济。为了规范市场经济秩序，在大力健全法制的同时，又要大力倡导诚实守信的职业道德，加强德治的宣传教育，提高社会道德水平。请您就这个问题谈些看法。

　　▲：江泽民同志提出既要依法治国，又要以德治国。法治与德治并重，法制建设与道德建设相结合，这是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在深刻总结国内外治国经验基础上作出的科学论断。在整顿和规范市场经济秩序的过程中，既要完善法制，严格执法，使不法分子受到法律的制裁，使广大人民群众提高法律意识，懂法、守法，也要加强思想教育、道德教育，增强全民信用观念，提高社会道德水平，使依法治国同以德治国相辅相成，发挥作用。举一个常见的例子来说。现在有些社会中介机构参予经济欺诈行为，如提供假验证报告，伪造帐目，帮助客户隐瞒真相。对于这类问题，固然要根据有关法律在查明事实真相后给予处罚，同时也应当加强对社会中介机构及其办事人员的职业道德教育，增强自律，防止今后再有破坏市场经济秩序的行为发生。这就是法治与德治的并重。此外，还应当重视社会中介机构的同业组织的作用，这些同业组织不仅要教育成员们遵守法律，公正办事，而且还要相互监督。假定某一成员有违法行为，或不讲职业道德，做了有损于社会利益的事，那就会遭到同业组织的抵制，在这一行业中今后再也抬不起头。这种约束是有成效的。总之，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的结合，一定能使我们的市场经济秩序日趋规范，国民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也就有了保证。(王君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