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广电改革之一

　　中国广播电视的孱弱不光是规模的问题，产业链方式的组合也不好，外国媒团是一个个环节的组合方阵，是一个兵团，而中国是一个个的单兵作战。

　　满足现状的想法，是缺乏远见的，是小农经济的表现，是广电事业发展的绊脚石

　　3月21日，北京，入春以来最大的一场沙尘暴笼罩着京城，此时，约5000人塞满了国际会议中心的1号大厅，连过道上都被占满，陈晓宁嘶哑着嗓门对着台下大声疾呼：“不能再等了，再等我们就会失去产业发展的机会，再等我们就会被市场经济淘汰。”

　　这是由国家广电总局主办的2001年中国国际广播电视信息网络展览会的主题报告会。时任国家广电总局广播影视信息网络中心主任的陈晓宁非常清楚，他的话会对台下来自全国各地广电系统的各级干部和想在广电改革的大潮中淘金的各类公司老总产生怎样的影响。

　　发出这种警告的不止是陈晓宁，广电总局科技司司长郭炎生更是直言，“(满足现状的想法)是缺乏远见的，是小农经济的表现，是广电事业发展的绊脚石。”

　　明里暗里想说明的意思只有一个，广电系统改革酝酿已久，今年将有大动作。

　　往日辉煌

　　了解广电系统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其特殊的行业，广播、电影、电视一方面是党和政府的“耳目喉舌”，担负着非常重要的宣传任务；另一方面它们又是信息传播的工具，是满足人民文化生活需要的大众媒体。

　　早在我国广电事业发展的初创时期，广电系统是国家全额拨款的单位，衣食无忧，一心搞宣传，但发展缓慢。自70年代，电台、电视台开始出现有偿广告以后，情况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经营”一词开始出现在广电媒介从业人员的脑海中。

　　改革开放20多年，随着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需求的日益增长和广告收入的逐年飞升，在中央到地方四级办台的方针引导下，国内广电发展非常快，有人用3个1000来概括电视业的发展，即我国现有1000多家有线电视台，1000多家无线台，1000多家教育电视台，总数达3000多个电视频道。此后，虽经1999年的政策调整，电视台数量明显减少，但频道还基本保留。因为有了广告经营，这些频道现在不仅不再依靠国家拨款，而且还能给国家上交不少的利润。

　　广电为何有超出其他行业的高利润，因为它们是最大众化的传播媒体。资料显示，我国现有3亿5000部电视机，有线电视用户8000万，居世界第一。截止到2000年，广播电视人口覆盖率分别为92.1%、93.4%。中央和省级第一套节目全部实现卫星传送。由此，全国广播电视收入在2000年达276亿元。

　　速度和成就掩盖了问题，广电职工一边享受着事业编制带来的保障，一边凭借媒介垄断优势获取高于一般企业的收入。一时间，电台、电视台成了各级领导安插自己亲朋好友的最佳去处。

　　内忧

　　到了90年代末期，形势开始发生变化，媒介竞争越来越激烈，人们的精神文化产品选择也越来越多，广电光环褪去，现实给广电人敲响了警钟。

　　有识之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北京广播学院教务处处长、博士生导师胡正荣教授经常用三句话来概括广电的现状，“单调繁荣，40多个频道，数量很多，但选择余地不大；无序竞争，大家在同一起点上，你有什么我就有什么，刚出来一个不错的东西，大家一窝蜂全去学，最后的结果是大家不是在竞争当中往前，而是在竞争中相互萎缩；资源浪费，最后广电的人、财、物全在无形的消耗中被浪费掉。”

　　事业编制、准企业化经营的体制弊病日渐显露，中央电视台一位负责人曾私下透露，央视每年进多少钱他一清二楚，可每年从他手里出去多少钱却无从知晓。因为钱来的容易，电视台从来不计制作成本。同一条新闻，中央电视台同时有四家不同栏目的记者到场采访，也是常有的事，有效资源配置无从谈起。

　　对于制作机制，中国人民大学舆论研究所所长喻国明教授指称，“简直像中国农民，从采播制作传输运营一系列的工作全部由广电自己包办，而国外是高度分工，进行价值链接，只做自己最擅长的工作。”

　　而北京广播学院广告系主任黄升民教授对全国省市级无线电视、有线电视以及广播电台的经营台长发放的调查问卷结果表明，100%的台长都感受到了市场竞争的压力，其中市级媒介经营者感受的压力更大。

　　来自中国广告协会等单位的广告经营统计数据，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证明了广电媒介市场竞争的起伏沉浮(参看图表一、二)。从表中我们可以看出，在1999年，广播广告经营额10年来第一次出现了负增长(-5.9%)，更令人担忧的是，到2000年上半年，电视媒介的广告经营额出现了大幅度下滑，首次出现了负增长(-10.48%)。原因有很多，但最深层的原因是广电媒介经营领域的市场化程度太低，这与广电系统的惟我独尊、固步自封不无关系。近年来，报纸、杂志努力革新，苦心经营，无论是内容还是发行、广告经营都取得了长足进步，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胡正荣说：“现在我到下面去，各地方台长、局长的紧迫感比三五年前强了很多，现在大家都在谈危机。”

　　外患

　　更大的危机来自外部，信息化的发展已经模糊了广电有线网、电信网、计算机网的区别，三网融合是大势所趋，这也是我国政府十五规划中所倡导的。

　　信息产业的发展形成了未来最大的赢利点，能够承载多媒体数据的广电网具有天然的宽带优势，却因为政策掣肘和网络分散的劣势在2000年以广电全行业的276亿元愧对于电信的3000亿。

　　WTO在即，虽然广播影视行业在WTO里属于服务贸易范围，在我国签署的入世协定规定，广电行业不对外开放。但国外巨头从开放的电信领域加入信息产业的竞争，令广电无奈之极。

　　国家广电总局广研广播电视高科技中心经理董震博士不无忧虑地说：“不要以为我们是党最重要的喉舌，就以此沾沾自喜、不求发展，今后就有可能被淘汰。没有电视时，广播是党最重要的喉舌；没有广播时，报纸是党最重要的喉舌；现在如果广播电视跟不上形势发展的需要，电视如果已经不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党的喉舌的地位有可能被取代！”

　　结果是，“到时候，政治上不是主导，经济上不是主流，还有什么前途？”

　　胡正荣教授对记者分析，加入WTO后，对广电的冲击会是什么呢？不是国外的媒介进来，但把整个广电当作一个产业链的话，广电产业链分为上游环节和下游环节，上游环节就是电台、电视台，开频道，这个环节是不会开放的。但下游产品，如音像产品，影视制品是要开放的，最明显的是探索频道(Discovery)，探索在三五年前就开始在中国培养自己的消费群，当时进来是免费给电视台，放长线钓大鱼，几年以后，中国市场很多人都对探索频道有印象。在中国开探索频道是不可能，那我可以把它做成VCD在全国卖，现在已经卖了100多万套了。

　　紧接着是默多克的《国家地理频道》，他也是“探索”的路子，在北京大约卖了30多万套。

　　为什么这方面的冲击会比较明显呢？胡教授指出，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国内的电视和广播频道以后只会增多不会减少，频道越多意味着节目需求越大，可现在中国的电视制作实力和非常不成熟的社会化电视制作公司来讲，不能满足需求，国外公司看中的就是这块空档，把它的节目卖给你，或者注资做节目，默多克在天津有个金大陆公司，就是做节目和买卖节目。

　　舢板对大船

　　CNN的一个专题曾经谈到国外媒介进入中国分为如下几个步骤：第一是节目先进来，王长田[微博]原来的《世界娱乐报道》内容就是CNN免费提供的素材；第二是时段合作，在电视台辟出一个时间段，播中外双方合作的节目；第三是频道合作，租用电视台一个频道，播自己的节目；第四是资本合作，国外媒体在电视台和电台有股权。

　　面对国外媒体的咄咄逼人，我们的情况又是如何呢？四级办台，各自分散，节目重复，资源浪费。以有线电视网为例，全国的网由中央、省、市、县四级自己出钱建设，网间互不相连。喻国明把它们形容成“一只只小帆船”，与国外“泰坦尼克号”一般的媒团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喻国明表示，电视行业的竞争已经进入规模化竞争时代，要求高成本大规模的投入以获取市场。电视行业从最初的节目之间的竞争发展到栏目竞争，目前正处在频道竞争阶段。下一阶段可能是发展到公司级的竞争。

　　“中国广电的孱弱不光是规模的问题，产业链方式的组合也不好，国外媒团是一个个环节的组合方阵，是一个兵团，而我们是一个个的单兵作战，试想单兵如何打败兵团方阵的进攻！”他说。□记者万里江李亮／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