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东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贫困县，无棣。2010年累计投资2500万元，运营校车业务，后成为国家校车试点之一。一场当地的学生交通事故酝酿了校车改革，却在地方经济相对落后的大背景下，一直无法从容不迫。其中的商机和改革阻碍，则为中国校车事故的多发地——乡镇之间，带来比发展更加迫切的诸多问题。

　　新金融记者 柴刚 滨州报道

　　民营的校车商机

　　11月24日16：30许，王占娥的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您的儿子小文于11月24日16：30通过无棣县校车管理平台，向您发出平安短信。

　　王占娥在无棣一事业单位上班，家住无棣一中教师宿舍小区，儿子小文在无棣县第二实验学校(以下简称第二学校)上三年级，其间有3公里的路程。

　　“孩子原来上学、放学，都是我天天骑电动车接送。”王占娥说，作为家长，接送时间上很难调节，更重要的是一遇到下雨天特别是冬天，孩子特别受罪，路上也不安全。自2010年9月，新学期一开始，无棣县城区中小学统一开通了新校车，第二学校拥有了10辆崭新的校车，校车在王占娥的小区门口定点接送，而她所做的仅仅是每月交纳70元的乘车费。

　　“我们对校车实施规范化管理，每辆校车上都配备有‘校讯通’。”无棣县教育局安全办主任刘宝峰说，每个学生都有一张乘车卡，每天上车、下车各刷一次，家长的手机上同时收到一条报平安的短信。第二学校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毛玉成向新金融记者介绍，该校3300名学生，在城区分布广泛，拥有县里统一配置的10辆大巴客车，其中乘坐校车的学生有630名。

　　2010年9月，新学期开始，无棣县在山东省率先对校车实行了市场化改革，组建了全国第一家由政府和企业共同合作组建无棣校通公共交通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校通公司)，开始在县区学校进行试点运行。

　　刘宝峰介绍，校通公司施行车辆、驾驶员和看护人员准入制度，驾驶员首先要持有A证，而且有安全行驶两年以上驾龄。他告诉新金融记者，所有校车装有三维GPS定位系统，购买各种保险，同时，学校与家长、校通公司分别签订了安全乘车协议，实施校车值班制度，校通公司也建立了安全管理制度和校车考核制度，实现校车的“无缝隙管理”。刘说，一遇到下雨等不良天气，校车司机将打开车前的警灯减速前行，路上其他车辆将会自动让路。

　　毛玉成感叹，此前一到学生放学，学校门口非常混乱，机动车辆大小不一，处于无序状态，学校负责人轮流值班督导也无济于事。同时，对于学生上学、放学后的情况，学校与学生家长之间信息脱离。“这是在当时无法改变的一种状态。”毛玉成说。

　　新金融记者了解到，无棣县如今每年从财政拿出500多万元试点校车改革，目的就是要改变毛玉成们当初的心结。无棣县的这一举动被看作一大商机，当地最大民营企业——滨州永胜集团主动参与，成立校通公司，出资500多万元购置了首批22辆校车。

　　隐患中的改革

　　无棣县隶属山东滨州市，2010年全县财政收入5亿元。“今年争取(财政收入)7亿元。”无棣县政府一人士介绍，无棣是一个传统农业大县，人口41余万，在山东一直处于贫困县之列。更有当地人士坦言，无棣县如果没有山东鲁北企业集团总公司的存在，其将是一个国家级贫困县。

　　多年前，无棣县开展农村规范化学校建设，撤销多个村庄的小学或教学点，将学生集中到乡镇少数几所学校，农村孩子上学的路途更加遥远。而在无棣县城内，部分学校也进行了整合。无棣县学校布局调整逐步到位，中小学校规模不断扩大，随之出现了部分学生上学路途远、来回不便，成为学生家长头疼的事情。

　　无棣县海丰街道小学副校长吴长顿告诉新金融记者，其所辖的小马小学距离县城3公里，学生来自周边12个自然村，最远的学生家距离学校达7公里，每到学生放学期间，学校门口挤满了学生家长，有的开着拖拉机、农用机动三轮车前来接学生。

　　此时，不少私营业户看到了这一“商机”，购买从公交公司退役及通过其他途径购买报废车辆，改装后运营接送学生。一位原校车私营车主透露，他曾经花6万元买了一辆“退役”大客车，来往于无棣县城多个小区接送孩子。“39个座位的车，能塞上80多个学生。”该车主说，收费是一人每月100多元，为避免交警查处，长时间以来，他学会了如何与交警玩“捉迷藏”的游戏。

　　无棣县教育局党委委员、人武部部长杨文治向新金融记者介绍，2010年春天，全国多个地区发生了校园暴力事件，对此，无棣县在全县范围内展开了调查、排查。调查结果显示，无棣县中小学生上学、放学的安全问题让人吃惊。

　　而对于分管全县中小学校安全的杨文治而言，每天都在为此担惊受怕。“一遇到下雨下雪天，我晚上就睡不着觉。”杨文治回忆说，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成为摆在无棣县教育局及县政府面前急需解决的一道难题。2010年5月，无棣县开始启动校车改革，教育部门对如何取缔非法运营车辆、车辆如何布点等进行密集调研。

　　校车改革首先需要的是钱，没有钱怎么办？刘宝峰说，最终采取政府督导、部门联动、市场化运作、公司化管理模式，运用市场模式启动改革。“校车改革，富有富的做法，穷有穷的办法。”刘颇为感触地说。

　　第三方的运营成本

　　11月25日，小马小学校园内，3辆大巴车整齐地停放着，车头的顶部设有警灯，黄色车身上“无棣校车”字样格外显眼。

　　这三辆车分别是37路、43路、88路，路线为小马小学——后牛村——大齐村——代家；小马小学——河沟村；小马小学——代家——银王村——小齐村。新金融记者在该校“校车车辆登记表”上看到，车辆司机姓名、随车看护人员、随车电话及学生家庭住址等具体、明确。而校车上乘车学生拥有自己的固定座位，座位上写有每个学生的名字，方便看护人员每次放学上车之前点名，做统计。

　　中午放学时间，乘车的学生按秩序依次上车，看护人员按照点名册点名，其中有一名学生没有上车，负责值班的学校老师立即说明这名学生已被家长接走，看护人员立即在登记表上注明。

　　吴长顿介绍，该校拥有476名学生，自2011年9月秋季开学时，其中189名学生坐上了新校车，费用交纳不论远近，均为每人每月70元，而校车行驶路线布点主要是189名学生聚集的村落，分布不均的村落，校车进行路线互补。

　　杨文治在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时说，无棣县在2010年城区进行试点的一年内，每个学生每月乘车总费用为120元，学生家长缴纳70元，无棣县财政补贴50元，从2011年秋季开学，在全县中、小学校推行，鉴于物价上涨，总费用提高到140元，学生家长仍缴纳70元，而财政补贴则增加到70元。其中，全县低保家庭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县财政全额补助。

　　每个乘车学生的家长拥有一个银行卡，每到开学前，家长将一学期的乘车费用一次性交纳，由无棣县教育局核算中心代管，随后教育局核算中心将财政补贴的资金直接打到家长的银行卡上。而对于校通公司，教育部门在每个月运行结束后，如果运行安全、学生家长满意，则在下一个月的5日之前将学生缴纳的费用部分打到校通公司，保证对校车企业的约束性、规范性。

　　杨文治说，无棣县现在共有116辆车，涉及全县2个街道办事处、9个乡镇的7300名中小学生，累计投资2500万元，每年的政府财政补贴达500多万元。

　　“公司运营之初的最大困难，也是资金问题。”校通公司总经理崔宝龙告诉新金融记者，要统一规范校车，必须有前期投资用于统一购买校车，而出资方来自校通公司。新金融记者获悉，无棣县当初对校车购置进行全国招标，包括宇通、金龙等在内7家企业参与竞标，最终位于河北的保定长安客车制造有限公司中标。崔宝龙说，根据无棣县县情，定购65座、63座、55座三种型号，每辆车的价格在25万元。

　　崔宝龙向新金融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一辆车每月的毛收入为8800元，除去工人工资、油费等费用，每月纯收入2000元，以目前非营运性质计算，一辆车需要10年时间收回成本。

　　盈利计划中的资金难题

　　11月25日7：10许，早上的气温让行人感到寒意，刘栋骑着自行车，后面是他刚上一年级的女儿，边骑车边抱怨天气的寒冷。他在无棣酒厂附近居住，距离女儿所在学校5公里左右，但最初没有给女儿报名乘车，后来想起给孩子报名时，却没有了名额，他不得不继续用自行车接送孩子。在刘栋看来，校车数量偏少，且制度不够灵活，造成了其女儿无车可乘的难处。

　　前述无棣县政府人士承认，学生乘车采取的是“低年级到高年级、距离由远到近”的原则，距离学校2公里以内的学生不在乘车范围内，但仍阻止不了学生家长不断的乘车要求，而校车运营最大的压力来自资金。“我们没有得到上级财政任何支持，呼吁国家出台政策，给予燃油补贴等。”杨文治直言，如今出租车、乡村客车如此，校车也应该获得国家政策上的支持，届时，企业必须有利润，才能保证自身良性运作。

　　一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对此表达了同样观点。该人士坦言，虽然“永胜集团并不指望校车赚钱，主要在于承担社会责任”，但作为企业，它必须以利润求生存，最终还要计算经济效益，不然，无棣校车改革将会回到原点。据资料显示，滨州永胜集团是校通公司的出资者，该集团是当地最大的民营企业，业务涉及酒店、煤炭、驾校、物流等行业，年营业收入1.3亿元、利税3500万元。

　　崔宝龙不得不承认，10年时间的回报周期有些长。崔透露，校车仅供学生专用，不得用作其他用途，公司目前正在争取与之相关的业务，如接送中、高考学生，接送住校高中学生每月的放假。按照崔的计算，如果顺利的话，每台车能增加年收入1.3万元，成本回收时间将缩短到6年左右，以每车运营15年计算，可盈利25万元。

　　“计划看起来很美好。”上述人士担忧，如果校通公司长时间不盈利，更为担忧的，其母公司永胜集团运营出现问题，无力再做校通公司的后援，无棣县的学生是否还能坐在安全的校车上，试点无法进行将是必然。

　　而在经济欠发达区县特别是中西部地区，没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企业出资购车，校车安全无法保障，无疑失去了改革的意义。“无棣县依靠爱心企业家率先在山东省破题，在加入了爱心的成分里，其在全国推广的意义将大打折扣。”——该人士说，在乡村推行，实际上还面临道路桥梁建设、维修等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