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均水资源量远低于缺水警戒线 却每年耗水数千万吨支撑贵族运动

　　本报记者 刘世昕 《 中国青年报 》

　　北京这个人均水资源量只有100立方米的城市，却每年耗水三四千万立方米，养活一个只能被少数人享用的贵族运动——高尔夫。

　　由此产生的悖论是，一方面，每年水务部门都会大张旗鼓地与北京各单位签订节水责任状，另一方面，耗水大户高尔夫球场以各种名目，肆无忌惮地抽取着本应属于子孙后代的地下水，未被监管。

　　几天前，民间环保组织“自然之友”发布了“六城市居民水资源意识及用水行为调查”结果，在北京，近七成的被调查者认为，高尔夫球场、洗浴中心等用水大户最浪费水。

　　那么，是谁给高尔夫球场拧开了水龙头？

　　高尔夫球场的耗水量够40万个三口之家使用一年

　　北京究竟有多少个高尔夫球场？它们每年透支多少用水量？民间环保人士胡勘平说，这些问题几乎找不到来自官方的答案。

　　过去几年间，在北京一家事业单位供职的胡勘平利用业余时间调查了北京市奢侈性用水行业的用水情况，前年调查的是洗浴行业，去年是滑雪场，而今年则是高尔夫球场。

　　胡勘平说，在调查中，他发现，关于高尔夫球场的数量和取水情况，基本上找不到来自官方的信息。以他个人的力量，很难对北京市高尔夫球场的耗水情况进行普查。他只能根据散落的公开信息进行推算和印证。

　　首先，高尔夫球场到底有多少个？有一种说法是，土地资源管理部门曾利用遥感卫星查到，北京境内共有175个高尔夫球场及练习场。而高尔夫业内比较通用的说法是，北京市有正规高尔夫球场六七十家。所谓正规高尔夫球场就是至少得有9个洞以上。

　　业余时间，胡勘平会到郊区的高尔夫球场做调查，他通常都比较关注高尔夫球场的水从哪里来，怎么进行灌溉，耗水量多少。他调查了近10家高尔夫球场，发现这些球场几乎无一例外地使用地下水。

　　调查中，不论是研究高尔夫球场草坪的专家，还是球场的草地保养人员，给出的数字都大致相同：一个18个洞的标准高尔夫球场，一年的耗水量是40万~50万立方米。如果按北京有六七十家高尔夫球场的说法估算，那么北京高尔夫球场全年的耗水量在三四千万立方米。

　　胡勘平听说，北京市的一家机构曾经做过关于高尔夫球场耗水量的调查，他们未公开的数据也是4000万立方米。

　　中国人民大学环境学院教授沈大军说，一个经常被研究者采用的数据是，北京的一个三口之家，年均用水100立方米。

　　如果据此推算，北京高尔夫球场全年的用水量相当于40万个三口之家一年的用水量。

　　耗水大户如何在缺水城市扎根

　　北京的人均水资源量只有100立方米，只有以色列人均水资源量的1/3，也远远低于国际公认的人均1000立方米的缺水警戒线。胡勘平说，换一个形象的说法，假如全球人均有一暖瓶水，中国人均则只有一杯水，而北京，人均只有一口水。

　　根据胡勘平的调查，在洗浴、滑雪、高尔夫三个用水奢侈的行业中，高尔夫球场又是耗水的老大。

　　北京市水务局曾公布，北京3000多家洗浴中心每年的耗水量是500万立方米。据胡勘平对滑雪场的调查，如果要保持滑道一定的宽度、雪量的厚度，北京人造滑雪场的用水量是每年100万立方米。所以，耗水总量4000万立方米的高尔夫球场无疑是耗水老大。

　　这六七十家耗水大户是如何在缺水城市安营扎寨的呢？

　　沈大军介绍说，通常一个建设项目要获得取水资格需要几个关键步骤。首先是必须由专业部门完成一份建设项目水资源论证报告书，然后提交水务部门审查，经过审查后，才能办理取水许可申请，获得取水许可后，才能打井，或者从河道取水等等。

　　2004年，国务院曾经发文叫停高尔夫球场的审批，这也就是说，从理论上，水务部门不会给任何一个高尔夫球场发放取水许可。可业界的共识是，北京目前有六七十家高尔夫球场，这些球场大多是2004年之后竣工的，他们是如何获得取水许可的？

　　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这六七十家高尔夫球场公开的身份千奇百怪，有的叫农庄，有的叫会所，还有的叫休闲健身场。

　　既然身份可以瞒天过海，用水当然也可以瞒天过海。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告诉记者，其实，瞒天过海的问题是很好查处的。比如，在审批上，只要审查仔细一些，就可以看出端倪。一个18洞的高尔夫球场，一年大概需要灌溉用水36万立方米，没有哪个农庄、会所需要消耗这么多水。

　　再有，通常发放取水许可证后，水务部门要上门巡查、验收，是高尔夫球场，还是农庄，只要去看一看，就一目了然了。关键是到底想不想查。

　　除了瞒天过海的手法外，还有的高尔夫球场打自备井，抽地下水。而这种“盗水”的方式，基本属于民不举官不究。水务执法人员不进入现场很难发现。

　　其实，“盗水”也不是就发现不了。这位专家说，那么大一片球场在那儿，没有取水手续，肯定得过去看看吧。

　　查询有关部门公开的信息，近年来几乎找不到处罚违规高尔夫球场用水的信息。

　　如何关紧耗水大户的阀门

　　胡勘平曾询问高尔夫球场的工作人员，灌溉用水都是怎么来的？得到的答复是，有的是和当地水务部门签了包干协议，一年交多少钱，之后就可以无限制地用，也有的是按水量计算。但相似的是，几乎所有的高尔夫球场使用的都是地下水。

　　据北京市水务局统计，北京每年需水量35亿立方米，可是目前的缺口是10亿多立方米。为解燃眉之急，近年来，北京市大量超采地下水，致使北京平原地区出现巨大的漏斗区。有不少水问题专家指出，很多地下水历经千百万年形成，其补给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一般作为战备水源，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

　　所以，在胡勘平看来，用地下水养育高尔夫球场，简直就是在偷子孙后代的水。那么，该用怎样的手段关紧高尔夫球场的供水阀门？

　　对洗浴中心这样的耗水户，北京市是有价格调节杠杆的，比如洗浴用水的费用是每立方米81.6元，而普通居民家庭的水价是每立方米4元。

　　目前，北京还没有专门针对高尔夫球场制定水费和水资源费。沈大军猜想了一种极端情况，在北京，如果一个高尔夫球场是自备井取水，而且又是按农业灌溉用水报批，那么这个高尔夫球场几乎可以不用支付水费。因为在北京，自备井取水不交水费，只交水资源费，但如果是农业灌溉的话，就连水资源费都不用交。这样的高尔夫球场是否存在不得而知。

　　有人建议，对高尔夫球场征收高额水费，通过这样的方法，迫使高尔夫球场提高用水效率。但也有反对的声音。反对者认为，高尔夫本来就是贵族运动，一个会员卡动辄上百万元，这点水费，轻轻松松就由会员们分担了。再有，鉴于目前的监管现状，高尔夫球场动手脚偷点水，简直易如反掌。

　　据媒体报道，针对北京市部分高尔夫球场超量用水、私自打井等问题，北京市水务局相关负责人表示，近期准备和城管等部门对高尔夫球场联合执法，对没有备案的水井采取封井、罚款等措施，擅自打井的高尔夫球场将被处以2万~10万元罚款。这样的罚款力度对高尔夫球场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如何管理已经非法超生的几十家高尔夫球场？这是摆在监管部门面前的难题。胡勘平说，高尔夫这项运动本身无可厚非，发达国家也有在缺水地区建高尔夫球场的，但人家背后是有一整套的监管机制支撑的。而我们现在只引进了高尔夫本身，与之相关的配套管理手段却没有跟上。       

　　本报北京8月16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