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赌球框架

　　主编：熊曼琳  编导：侯珍玛  摄像：毛云李

　　南非世界杯终于落下了帷幕，这一个月来，全球的球迷都享受到了一次足球盛宴。而就在南非世界杯开赛之前，为了防止赌博集团利用这场赛事大规模组织赌球活动，公安部联合几部委开展了一次整治网络赌博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为什么绿茵场上的激情会和赌博这种陋习联系在一起？我们先来了解一下深圳警方破获的一起“5.27网络赌球大案”。

　　深圳市公安局指挥中心

　　2010年3月7日，深圳市公安局接到线报，一个名叫“冠科”的软件公司正在利用网络进行赌球。

　　深圳市公安局网警支队副队长 黄景光

　　黄景光：接到群众举报，说深圳冠科公司可能涉嫌赌球。后来我们就是根据纳入工作视线以后，我们就开展工作，就发现他公司的网络数据流量出现了异常，跟传统的工作模式，传统的网络公司是不相符合的。

　　黄景光，“5.27”案件网络侦查总指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深圳市网警支队开始了秘密侦查。警方发现。冠科软件公司绝不是一家简单利用网络进行赌球的公司，这一次，他们可能钓到了一条大鱼。

　　黄景光：它是一家负责赌博网站开发，然后对数系统结算的，还有提供流量测试的，还有会员检测的一个综合性的，专门为赌博网站进行提供全方位服务的一家专业公司。

　　原来冠科软件公司是一家专门为赌博网站，提供各种后台技术服务和维护的公司。而如果能够打掉冠科软件公司，很多赌球网站将无法正常运作，这个发现让深圳警方喜出望外。

　　黄景光：据我们掌握有20多家，为20多家赌博网站公司，网络公司，提供一些相应的服务，这样有来往。

　　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深圳警方立即成立了专案组，对冠科软件公司进行深入的调查。然而，经过近两个多月的摸查后，案情却变得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刑警大队七中队探长 王俐明

　　王俐明：冠科公司本身他公司登记地址，是在我们福田保税区里面一个叫长平大厦的28楼的某个房间登记住址，但是在对我们28楼的该房进行调查发现，冠科公司的员工并没有完全在里面办公。

　　在冠科软件公司登记注册的办公地点里，警方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参与网络赌球的任何证据。难道是前期侦查出现了失误？警方重新对网络和实地进行了仔细排查，就在这时，同一栋大厦的另外一个房间进入的警方的视线。

　　王俐明：1716房，1716房就17楼的16号房发现这个住址也是属于冠科公司所有的，是他们的一个比较隐蔽的一个办公地点，那么我们呢，就重点对1716房进行严密的监视。

　　经过几天的蹲守，案情终于有了进展。警方发现了长平大厦的1716房间的可疑之处。

　　王俐明：他们的门基本上不开，就对外他不像是一个公司在使用，换句话来说这个地点是没有任何登记的一个办公地点，他的目的也就是反侦查。第二，员工的下班时间不是按正常的咱们早上比如8、9点钟下班，下午6点钟下班，他们的时间也不是非常地正常，很多时候呢人在里面一天不出来这种情况也有。

　　原来，由于冠科软件公司要为赌博网站提供技术支持和维护，所以他们的上班时间和赌客在赌博网站上参赌的时间基本一致。掌握了他们的活动规律之后，深圳警方立刻对长平商务大厦进行了布控。就在警方准备实施抓捕的时候，他们却发现了新的线索。一家名叫大利的公司与冠科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业务往来。

　　深圳市公安局网警 余文亮

　　余文亮：他们的业务数据，和一些参赌的数据不太一样，他们主要量比较大之外，还有他们的侧重点不太一样，他们都是提供一个总数，让我们感觉这个跟以往传统的赌博案件是不一致的。

　　经过调查，警方了解到，大利公司正是冠科提供软件服务的公司之一。如果仅仅抓捕冠科，那么大利可能成为漏网之鱼。警方决定先按兵不动，在监控冠科的同时，锁定大利公司的注册地点，福田保税区天泽花园小区1002房，负责人是罗梁生。

　　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刑警大队七中队探长 王俐明

　　王俐明：我们在对罗梁生1002房进行侦查的时候，发现这个门基本上外人是进不去的，罗梁生对1002房的反侦查设置是非常严密的。

　　除了1002房之外，警方发现，大利公司还有另外两个办公地点。这三个地点的工作人员之间互不见面，基本都是通过QQ群联系和交流，并且在网上为参赌人员提供账号和密码。在完成了对冠科和大利公司的远程取证和实地勘察之后，警方觉得收网的时机成熟了。

　　经过部署，警方在长平商务大厦和天泽花园等7个涉案场所统一实施抓捕。这次行动共抓获以香港人唐锦添为首的犯罪嫌疑人21个，冻结银行账号27个，冻结资金人民币1146万元，涉案投注金额达500多亿元。经审讯发现，唐锦添团伙为“太阳城”、“皇冠”、“金沙”、“利记”等21家境外赌博网站和参赌人员提供网络技术和对数结算服务。

　　民警王瑞秀带领记者到冠科公司现场

　　王瑞秀：对。你看这就是他们的作案地点，进门这儿有一张桌子，这儿有一个监控的摄像探头。

　　记者：摄像探头在什么位置？

　　王瑞秀：在这个桌子旁边。监控门口的情况。这个是他们的办公地点。|

　　王瑞秀：这面是他们公司老板唐锦添的办公地点，作案的那个服务器，还有他们主要的电脑资料，都在这个房间里摆着。

　　记者：很多证据都是在这个屋搜到的。

　　在一张从现场搜查到的公司产品收费标准上，明确写着各种软件产品的租用金额。使用软件的一般都是赌博网站上的各个级别的庄家和参赌者。大利公司目前使用的网络理财软件就是冠科软件公司在2008年研发出来的。

　　大利公司员工 张军

　　张军：网络理财，就是到网上去，有的时候输入了自己的编号这些，然后他自动给你把公司的数提出来，就不用自己一个一个查。

　　张军，大利公司专门负责为赌球网站进行对数的工作人员。所谓对数，就是对赌博网站上的投注金额，根据变化的赔率统计出盈亏情况。张军告诉我们，有了这样的软件，他们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因而能够更快地发展会员。

　　张军：原来就是自己手算，好痛苦的，以前的工作量很大，以前每个要点进去看，看了然后算出来，然后再搬上报表，现在轻松了有这个软件以后，因为你把账都设定，你比如上面报的条件，比如说这个皇冠，皇冠他分很多，这个股东里面那个总代理占多少，代理占多少，会员有没有(回水)什么，找到这些条件打到那个理财网站去，然后他自动都取数，就不用自己一个个去手算。

　　作为对数公司，大利通过为它下面的各级代理提供对数服务，来收取佣金。

　　大利公司负责人 罗梁生

　　罗梁生：一万块钱的赌注，我们大概是算75块钱，0.75%。

　　在这次抓捕中，整个案件涉及投注资金500多亿，也就是说仅靠收取佣金，这些公司就可以获利3.75亿元。而开发软件的冠科公司更是从中赚取不菲的收入。

　　犯罪嫌疑人、冠科软件公司负责人 唐锦添

　　唐锦添：我们开发了这个软件之后，我们收了5万块

　　此外，每个向冠科租用软件的客户，都要每月交纳1000元—1800元的租金才能拿到使用软件的账号和密码。这张新开账号表上清楚地记着，在这一天共新开了18个帐户，这张报表上显示的是冠科软件公司刚刚成立第一个月的收入，78278元。除了网站理财软件，冠科软件公司还为赌球网站提供跟投系统的开发和维护服务。曹卫刚就是专门从事跟投系统的维护人员。

　　犯罪嫌疑人 曹卫刚

　　曹卫刚：就比如说网站改了，我就维护这个软件。他网站改了一些，改动什么的那个软件也，跟投软件也要做相应的改动，要不然就不能用。

　　为了躲避公安机关的侦查，这些境外的赌球网站经常会更改IP地址，而每更改一次，网站上的跟投系统就要做相应的维护。不仅如此，冠科软件公司还向赌球网站租用远程服务器。

　　犯罪嫌疑人、冠科软件公司负责人 唐锦添

　　唐锦添：我们租香港的服务器给他们用，服务器那边我们就有盈利。

　　目前，很多赌博网站，都是租用境外的服务器，这样可以轻松的躲避公安机关的追查。在冠科软件公司的内部人员中，软件开发、系统维护、美工设计、、财务、客服等工种一应俱全，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公安部资料显示，冠科软件公司的幕后老板是一名香港人，已非法盈利300余万元。

　　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刑警大队七中队探长 王俐明

　　王俐明：冠科公司在其中是处于一个，我们认为的一个金字塔上层的一个地位。

　　而在传统网络赌球中，境外赌博公司首先在国内建立起一个金字塔形的庄家网络，然后他们会在境内发展一个总代理人，也就是大庄家，给他提供大量的帐号和相应的密码。这个大庄家再向下发展二级庄家，把部分帐号和密码分配给他，再由二级庄家向下发展级别更小但数量更多的小庄家，让他们去联系一个个赌徒，这样一层一层发展成一个金字塔的链条。其盈利模式类似于传销，每层都会从全部的赌资中抽取一定的水钱，发展的会员越多，抽取的水钱也就越多。而冠科公司在这个金字塔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王俐明：因为冠科公司他是负责设计那些赌博的网站，设计那些网页页面以及一些赌博的软件提供一些赔率或者说提供一些赌客需要的一些信息，主要是这一方面，是他们来研发的，冠科公司起到是这样一种作用。

　　成功破获5.27案件，不仅在于抓获了一批像唐锦添、罗梁生这样的犯罪嫌疑人，更重要的是它为警方摸清网络赌博的发展脉络，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突破口。毕竟，出现像冠科公司这样专门为赌球网站提供软件服务的企业，说明现在网络赌球已经朝着职业化、产业化方向升级，技术手段不断提高，这无疑会给警方的打击行动增加难度。而对数量众多的赌球受害者来说，则意味着网络赌球这个充满诱惑的陷阱正在变得越来越危险。

　　正是因为有了冠科这样的公司提供周到的服务，金字塔的赌博网络才得以生存和壮大。据估计，目前国内已有上万家赌博网站，而一个个赌徒则在这样的抽水中不断倒下。在深圳市福田派出所，我们就遇到了这样一个昔日的赌徒。

　　李建军，2010年5月22日，因涉嫌诈骗被警方抓获。而就在被捕前，他还是一个事业小有成就的房地产老板。

　　1987年，李建军从老家梅州来到深圳发展，曾经做过泥瓦工、搬运工和建筑工人，尝遍了生活的艰辛。

　　李建军：什么都做过，基本上。

　　1996年，在建筑业打拼了多年的他，开始学习和别人一起承包工程、开发房地产，不到5年的时间，李建军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把家里的老母亲接到深圳一起生活。

　　深圳市福强派出所侦查员 黎剑

　　黎剑：他在深圳有一家房地产公司，有多处豪宅，多辆豪华汽车

　　事业有了起色，生意上的朋友也多了，2001年，李建军通过朋友的介绍，拿到了一个账号和密码，开始接触到网络赌球。

　　记者：他们拿账号和密码给您，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李建军：有些有，有些他挣点水钱。|

　　记者：最开始您玩赌球的时候，十年前那会是下多大的注？

　　李建军：一两万块钱。

　　从最初的一两万，到最后的几十万，本来以为“小赌怡情”的他却从此陷入了一个不可自拔的深渊，而更重要的是，他赌球的运气似乎从来没有好过。

　　李建军：那球的东西很难说的，我也说不好，反正赌球的人多数都是输的。

　　2005年，李建军的生意开始走了下坡路，利润下滑，资金周转出现严重问题，母亲也患上了癌症，但这一切反而让李建军变本加厉。

　　李建军：就是很多不顺利的地方，所以就寻找，就想刺激一下搞到这样。|

　　短短几年，生意上的不顺利，加上迷恋于网络赌球，李建军输掉了自己辛辛苦苦20年所有的积蓄，并且开始变卖房产。

　　李建军：梅林是最后一套，(以前卖一套)我也不知道，原来在罗湖有一套也卖掉，心疼也没办法，你要面对啊，你要钱用。

　　尽管卖掉了多处豪宅，但仍然无法偿还欠下的赌债，无奈之下，他最终选择了诈骗。

　　深圳市福强派出所侦查员 黎剑

　　黎剑：他呢因为以前是做房地产的，他对房地产这一块的业务是比较熟悉，他诈骗人家的那个原因呢，就为了筹集赌资，为了偿还赌债，所以才挺而走险，去诈骗别人，他诈骗的那个手段，都是以这个合作开发房地产，或者是我是房地产的老板，我可以打很低的折扣把房子卖给你，然后给你收取那种回扣，这种方式，这种手段诈骗，总共涉案金额接近160万。

　　就在上个月，李建军的母亲因为癌症晚期离开人世，而他也因为被捕入狱没能和母亲见上最后一面。

　　李建军：想我老母亲。|

　　黎剑：现在他倾家荡产，公司倒闭了，多处房产、车子都变卖了，现在他家里人也是居无定所，租房子住。

　　黎剑告诉记者，近年来，在他抓捕的犯罪嫌疑人中，因沉迷于网络赌球而走向诈骗、抢劫、盗窃等犯罪道路的还有很多很多。

　　李建军的悲剧也是众多网络赌徒命运的缩影，网络赌球之所以对他们具有这么大诱惑力，除了下注方便、参与方式隐蔽之外，赌博集团针对赌徒的心理，还专门开发了五花八门的赌球方式。一些赌球网站不但可以赌比赛输赢的结果，还可以赌哪支球队先进球、赌点球数，甚至连球员的发型都可以成为下注的目标。面对如此疯狂的网络赌球，警方的打击行动取得了怎样的效果？今年7月8日公安部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7月8日，公安部召开通气会，对世界杯期间集中整治网络赌博专项行动的情况进行了通报。

　　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副局长 顾坚

　　顾坚：截止7月5日，各地公安机关在世界杯足球赛期间共打掉网络赌球团伙600余个，立刑事案件150余起，刑拘810余人。查扣、冻结赌资人民币5000余万元。

　　在整个专项行动中，共查扣、冻结涉案赌资人民币近8亿元。世界杯期间，打击网络赌球取得了阶段性的显著成果。5月24日，江苏南京破获“壹贰博”网络赌球案；6月23日，江苏常州在广州、深圳以及四川绵阳等地的公安机关配合下，成功侦破“尊博”、“百胜摊”网络赌球案；6月24日，浙江杭州公安机关一举摧毁了以张某为首的利用世界杯足球赛进行赌博的网络赌球案；7月2日，安徽省公安厅破获“7.2”皇冠网络赌球案。

　　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副局长    顾坚

　　顾坚：自第十九届南非世界杯开赛以来，| 各地公安机关相继侦破了一大批网络赌球违法犯罪案件，有效遏制了世界杯期间网络赌球违法犯罪活动。

　　在网络赌球案件中，警方告诉我们，量刑轻、成本低、利益高，成为网络赌球不断发展的客观因素。

　　打击网络赌球，公安部不遗余力，然而赌球却似乎屡禁不止。

　　北京大学中国公益彩票事业研究所所长 王薛红

　　王薛红：这是人的一种本能需求，泯灭不掉的，那么这种本能的需求既泯灭不掉我们又不能供给，那自然就会有非法的来满足或来填补这样一个真空，空间的存在。

　　王薛红，北京大学中国公益彩票事业研究所所长，曾经对31家网络赌球网站进行了调查，她告诉我们，每年因为网络赌球，中国有高达数千亿的资金流向境外。但是目前我国刑法对于赌博犯罪的量刑较低。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03条规定：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开设赌场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

　　再者，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六)第十八条：将刑法第三百零三条修改为：“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开设赌场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案件侦查处处长 许剑卓

　　许剑卓：虽然目前规定了说最高量刑可以三到十年，但是没有明确标准可以判十年，在这块没有一个明显标准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非常重要您刚才提到利益链条问题，利益链条主要构成共犯，但是对于共犯的量刑标准目前不明确。

　　许剑卓向我们介绍，根据网络赌球犯罪中存在的这些问题，公安部、最高人民检查院、最高人民法院即将出台《关于网络赌博犯罪适用法律的若干意见》，对开设赌场和提供技术服务的量刑标准将有更加明确的规定。

　　赌博就像一个无法抗拒的黑洞。像众多的赌徒一样，李建军一步步从家财万贯，直至深陷囹圄，而他并不是最后一个。

　　李建军：什么都经历过，赌球多数都是输的，明知道输也要玩，人就是这样。

　　半小时观察

　　赌球的危害我们已经不用再多说了，只要看看徘徊在世界杯门外，萎靡不振的中国足球，相信每一个真正热爱足球的球迷都会对赌球有着切肤之痛。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一些人为了牟取暴利，继续铤而走险。从公安部这次整治专项行动看，网络赌球的运作环节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现金交易赌球方式中赌博集团、庄家、代理人这几个层次，不仅有专业公司负责为赌球活动提供广告宣传、出租平台、资金支付，甚至还出现了冠科公司这种专门开发赌球软件的企业。这条利益链的形成比巨大的赌资数字更可怕，因为它一旦成熟，赌球狂潮不仅将吞噬每一个赌徒，而且它还将侵蚀绿茵场上球员、教练和裁判，公安部门对于国内甲A假球的调查就非常清楚地表明中国足球水平步步下滑和赌球猖獗有着重要因果关系。提高量刑标准，保持高压打击力度，把足球变成干净的足球，还需要我们更多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