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俄边防军舰开火后即将沉没的中国“新星号”货轮CFP/图

　　 ——俄罗斯华商的痛苦与梦想

　　作者：李红兵 沈云

　　■中国“新星号”货轮事件，是一起典型的由“灰色清关”引发的悲剧。

　　■在俄罗斯做生意，汇率风险始终是最大的风险。在俄的华商，都是一有钱就赶紧直接通过银行换成美元，迅速汇回国内。

　　■一些俄罗斯警察看你是外国人就查你。有时候没事找事。所以我们每次出门之前就要检查有没有带护照，就怕被查到。

　　■在这一轮全球化的浪潮中，俄罗斯并没有找到其位置和方向。

　　本周二，在遇难42天以后，一名“新星号”货轮上的中国籍船员，在日本本州岛沿岸被发现。“新星号”是遭到俄边防警卫队炮艇的数次炮击之后，才最终倾斜沉没。当时船上10名中国船员中有3人获救，其余7人失踪。“新星号”货轮的悲剧，再次引发了人们对中俄贸易所谓“灰色清关”这种制度顽疾的关注。

　　更重要的是，在此轮全球金融危机中，俄罗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过去几年靠高价石油天然气贸易迅速积累起来的全球第三大的外汇储备(仅次于中、日)，在过去5个月缩水35%。曾经一度扬言要成为“国际硬通货”的卢布则大幅贬值。

　　在这种动荡的经济环境中，远赴俄罗斯的中国商人现状如何？他们怎么看待眼下这场金融海啸对俄罗斯以及当地华商的冲击？前几年被很多中国学者热捧的、认为比中国改革更具有后劲的俄罗斯改革路径，到底是不是一个幻境？

　　为此，本报约访了回国短期度假的沈云。沈云，1989年公派留学莫斯科读博，之后一直在莫斯科从商，将中国产的商品销售给俄罗斯人。他经历了苏联解体，经历了俄罗斯的两次金融风暴，经历了新生的俄罗斯从乱到治的过程，更经历了华商从无到有、几进几出的所有辉煌与伤痛。

　　□采访人本报记者李红兵□受访人沈云

　　新星号：“灰色清关”牺牲品

　　中国“新星号”货轮事件，从根本上讲，就是一起典型的由“灰色清关”引发的悲剧。事实上，由于灰色清关引发的华商被殴打、杀害，货物被烧，被查封或者没收，这样的事例并不少见。只不过“新星号”货轮事件是通过媒体放大，而更多的同类事件以前没有报道而已。

　　所谓的“灰色清关”，这是中俄贸易的一个制度性的障碍。中国出口到俄罗斯的商品，像服装、鞋等，都是“灰色清关”。

　　事实上，中国商人想合法清关，但基本走不通。你只有通过一些有关系的通关公司，通过灰色渠道通关。灰色清关在俄罗斯是有历史的，当时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是商品极度短缺，国家是鼓励进口，所以成立了很多清关公司，这些清关是跟海关挂钩的，负责小额的商品清关。这样时间一长，这些清关公司就跟海关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比如，中国很多商品运到俄罗斯港口等待通关，这时你要付钱由中介来办理通关。中介到底在这个中间是怎么清的关？不太清楚。反正清关公司负责你的货运到你的仓库，他负责货的安全。当这批货到了你指定的仓库里时，清关公司并没有正式的海关单给你。没有海关的正式的进口文件，也就意味着你是“灰色清关”。

　　这样，一旦俄罗斯的税务部门或者警察来查你货源的时候，你说明不了这个货是哪里来的，这就存在被没收或者罚款的风险。

　　出了事，一般是中国驻俄使馆出面交涉一下，通常都是不了了之。要么是华商自己出面托人私下解决。因为货物确实没有正规进口手续，从法律上讲你是非法的，要打官司没法打。

　　从体制上讲，灰色清关在俄罗斯是一个长期存在的体制问题。俄罗斯的体制是从原苏联计划经济那一套继承过来的，在俄罗斯私有化改革后，这些体制却没有改。普京刚上台的时候，灰色清关的混乱达到了顶峰，他上台以后就开始进行整顿，关了很多清关公司，但仍然留下了很多。

　　如果一些进口到俄罗斯的货物，从远东走不通，清关公司可以通过其他的途径，比如从欧洲的芬兰进彼得堡清关等。这其中，很多途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其他人都不知道。

　　在灰色清关的背后，是行政效率的低下和大量的腐败。很多时候，你走正常的清关手续(俗称白色清关)，耗费的时间太长，因为海关等部门的办事效率太低，一个环节出点问题，一拖就是一年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后等你货物运到了，早就过了销售季节。

　　灰色清关隐藏的腐败更是显而易见，有时候甚至面临的是赤裸裸的官方敲诈。他们以官方的名义封了华商的仓库，实际上等于把货没收了以后他们自己就拿去拍卖，拍卖的钱也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国际透明组织把俄罗斯的廉洁程度排名全球第147位，

　　由此可见一斑。

　　去年，俄罗斯国家检察院封掉了华商在莫斯科的最大一个市场———集装箱市场，所有的仓库全部被封，我的仓库也在其中。现在已进入受控阶段，这一拖就是一年，解决不了。中国派了一个联合工作组过去，也没有解决，因为从法律角度上讲确确实实是非法的。

　　这个市场里的货最终的结局很可能就是被没收。

　　其实，在莫斯科这个华商集中的大市场，通常货比较安全，因为我们这个大市场的老板是莫斯科市长的女婿，犹太人，一般人动不了他。

　　但是梅德韦杰夫上台后，一直信誓旦旦地扬言要惩处腐败，封掉华商大市场，应该是他打击腐败的一着棋。只不过梅上台后不久就碰上金融危机，有心无力。

　　中俄政府之间也曾多次协商要求解决灰色清关问题，但一直进展不大。

　　迄今，中俄这么大的两个国家，还是接壤的近邻，两国的贸易总额仍然不过几百亿美元，比起中国与欧美的贸易总额，简直是九牛一毛。这其中，最大的障碍就是灰色清关问题。

　　华商：在排外中谋生

　　上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淡了以后，中国人基本都回来了。中苏关系解冻后，中国又开始往那里派留学生。我1989年去的苏联，是国家公派过去的第四届留学生。当时整个苏联中国人也就是只有不到1000人的规模。

　　1991年苏联解体后，中国人过去的开始多起来，留学的、经商的都很多，到现在，在俄罗斯的华人大概有近100万人。

　　一些俄罗斯人的排外是针对所有外来人，不仅仅是针对中国人，针对亚洲人，也针对西方人。

　　俄罗斯民族本身在历史上是往外扩张的民族，所以外国人去了以后他们感觉到不自在，觉得外国人过去了以后有一种不安全感，所以出现了不少排外的事件。比如说光头党。

　　光头党都是一些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就是所谓的问题少年，他们成群结队，还有一定的组织。他们光着头，穿着黑衣服，看见外国人，尤其是亚洲和高加索人，看见了就打。在俄罗斯每年都出现这种事，中国人每年都有被打，我周围也经常看到，大部分是打伤。

　　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一些俄罗斯警察不仅仅是偏袒俄罗斯人，有时候甚至还敲诈勒索外国人。看你是外国人就查你，查你的过程就敲诈。有时候没事就找事。所以我们每次出门之前就要检查有没有带护照，就怕被查到。

　　所以任何一个华人，要想在俄罗斯做生意，不在那里扎根三五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你必须要摸清这方方面面的门道，需要时间。

　　但另一方面，俄罗斯的轻工用品，尤其是与俄罗斯人生活息息相关的物品，基本上依赖中国。俄罗斯人自己基本不生产，也没有办法生产。一方面俄罗斯长期以来只注重发展重工业，缺乏轻工业生产的技术，同时，俄罗斯人也不屑于劳动密集型的产业。

　　俄罗斯是高福利的国家，全民免费医疗，免费教育包括高等教育也免费，老人还能免费坐车。人口少，生活水平高，生活压力很小。对于低工资、吃苦耐劳的事情俄罗斯人根本不干。

　　华商在俄罗斯雇用的工人，基本是中亚人，每月的工资1000美元左右，这在物价高涨的俄罗斯是很低的，普通俄罗斯人只对办公室舒适的工作感兴趣，即使失业他们也不会给中国商人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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