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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宇宙
1949年以来,“私营经济”就不是一个普通的词汇;它既是某种标志、象征和符号,也是在自己成为标志、象征和符号时的目击者。它是亲历历史的某个事物,又是被历史戏弄了的某个群体。它本身是个正剧,历史却让它时而喜出望外,时而泣不成声。
马立诚用一本叫做《大突破》的书记录了这场正剧中的悲喜交集,记录了1949年以来中国私营经济和私营企业主悲喜交集的命运。他没有给予大家一个结论,因为结论就在我们心中,并且如同日常一般显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大突破》的真实名字,叫做“新中国私营经济风云录”。也就是说,马立诚所记录的,是在大时代背景里的私营经济。在风云之中,私营经济的命运为时代所掌握,它曾不幸地被时代弃如敝屣,最终又有幸被时代选中,成为执行某项时代任务的宠儿。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表面上看,它在上演一幕独角戏,事实上却一直扮演着龙套的角色;如今,它终于成为了时代的主角,开启了一幕属于自己的大戏。
关于那段残酷的历史,人们心中已经有了结论。我外祖父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干部,在1950年代他有一条“资本主义尾巴”——在饥饿和贫穷的迫使下,他倒卖了一些红薯叶子,于是他成了“投机倒把分子”。他从此再也没有做什么小生意,历史给他留下了残酷的记忆。但是,直到今天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对于中国农民来说,生存权直到今天依旧是第一位的。
但是,喋喋不休的争论一直在持续——即使今天也始终有人认为,私营经济是资本主义;扫除了最后一丝私营经济,就等于扫除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一定会有年轻人认为这是天方夜谭,然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虚假幻象出现的原因,是掌握话语权的那些人对相同历史事件的不同描述。在我看来,一个事件有双重含义,一是基本含义,一是附加含义。基本含义就是事件的原生态,它是永恒不变的;附加含义却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人们在分析某一事件的时候,往往会习惯性地因为附加含义的变化改变结论。这种基于表象的分析,就是对事件的误读。在历史研究中,误读是历史的一部分,它甚至本身就构成了历史。
表述是误读的本因。我们时代的难题,并不在于恐怖主义、文明冲突、油价飙升、金融隐患,而恰恰在于对同一事件的不同表述。同样,几十年来对私营经济的不同描述,最终造就了私营经济悲喜交集的命运;而我们也在这悲喜交集中,延缓了一个现代化中国的进程。
《大突破》讲述了那些悲喜交集的故事。与其说马立诚在写一部宏大的政论,不如说他在记录一段历史。他试图复原历史的本来面目,用历史的基本含义告诉我们——私营经济对于中国到底有多么重要;我们顽固的内心对于私营经济有多么的残酷;对于中国的未来,我们到底该做些什么。
就像经济学家樊纲为《大突破》所作序言中所说的那样,“这本书用大量确凿的史实,记录了中国私营经济最近几十年兴衰、发展的历史,记录了围绕私营经济理论的演变与突破,记录了中国共产党对私营经济政策的变化与发展,记录了私营经济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的重大贡献”。
樊纲说:“我们之所以要发展私营经济,并不是因为它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产权制度,或者像有人嘲讽的那样,是什么‘万能的’制度。……就我来看,根本不存在十全十美的制度。我们要做的,只是在若干种都有问题的制度之间进行比较。看看相比之下,哪一种问题比较少一点,在实现资源有效配置和收入公平分配方面的长远效果更好一点,更可持续一点。”
除此之外,或许还应该包括,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之下,在周遭各种因素的纠结之中,哪一种制度是最适应现实的制度。
改革已经进行了30年,对改革的争论也持续了30年。在我看来,社会愈是濒近转型时期,争论的风暴就愈会强烈。因为转型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穷人们需要更多的财富权力、更公平的生存环境,富人们需要更多的政治话语、更公平的发展环境。所有这些需求,势必打破既得利益群体当下的所有,为了维持现状、维护自我及群体的利益,他们必然要掀动一场争论,用以粉饰自己所得一切的合法合理。这样一个群体,并不是某个阶级,而是肯尼斯·加尔布雷斯所谓的“自满阶层”,他们是占有社会资源最多的群体,却也是阻碍社会发展最顽固的群体。
30年来,私营经济的高速发展使这样一个群体惴惴不安,因为它代表着一股向上的力量,作为公有制的补充,不仅推进了中国的崛起,而且将在中国崛起的道路上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它是市场竞争最有力的支持者,也就是说它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最强力的“后台”。那些在历史上曾经扼杀过私营经济的双手,几十年来一直左右逢源、上下其手,而如今面对这种力量,也忍不住瑟瑟发抖了。于是,他们只有掀动争论。
中国改革的成功与否,中国改革是否要坚持下去,不是他们的意愿所能左右,而是为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所左右,为历史的基本含义所左右。一切基于附加含义之上的分析和判断,注定要流于表象,最终被另一种表象所取代。历史就是这样,当附加含义越接近于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就意味着表象越趋近于真实,越趋近于历史的真正含义。这漫漫的历史,不是哪一双手或者哪一个群体所能扭曲、篡改和逆动的。就这个层面上来说,中国的私营经济根本不存在一个“大突破”问题,恰恰相反,它一直在按照自己的逻辑发展,并且最终使自己成为了时代的主角。仅此而已。
马立诚, 1946年出生,《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编辑,政论家。长期从事中国政治与社会改革研究,撰写多种评论及文化著作,在海内外产生了重大影响。
1998年马立诚与凌志军合作撰写《交锋——当代中国三次思想解放实录》、《呼喊》,出版后连续两年成为当年中国最畅销书。《交锋》发行200万本,在世界上产生巨大影响。
1999年9月,马立诚被美国《亚洲周刊》杂志评选为当代中国最有影响的50人之一。
2002年12月,马立诚在北京《战略与管理》杂志第6期发表《对日关系新思维——中日民间之忧》,在亚洲引起轰动,在国内引起激烈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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