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杰

　　民主共和两党的初选提名战开锣两个月，其高潮迭起的戏剧性，实在足以媲美一部好莱坞大片。主线是民主党的拉锯战，无名小子奥巴马异军突起，“逼宫”前第一夫人希拉里的民主党当然候选人身份；副线是共和党的龟兔赛跑，老兵麦凯恩急起直追，“美国市长”朱利安尼错失先机。

　　 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使得由谁来当美国总统，不但对美国人的福祉有影响，还与全世界的和平稳定及经济发展息息相关，是这场选战全球瞩目的原因。

　　 黑人PK女人与“龟兔赛跑”

　　 民主党的王牌候选人希拉里在提名战中始终甩不开异军突起的奥巴马，让不少人大跌眼镜。战术上频频出错是重要原因，例如错打种族牌，忽视年轻选民，克林顿过多地走到前台等。但症结始终是这样一个的根本矛盾：希拉里要拿下白宫必须走中间路线，但民主党的左翼自由派选民却认为他们坚持的原则不容妥协。

　　 近30年来，唯一成功入主白宫的民主党人是希拉里的丈夫克林顿。与其它民主党候选人不同的是，克林顿认识到意识形态上的左右对立在冷战结束后的政治环境中不再有市场，遂抛弃了左翼旧路，走温和的中间路线。目的是通过团结政治光谱的左翼和中部，确保其选民基础的大多数。这一招，对于西方国家的左翼政党来说，似乎是选举的“金科玉律”：顺之则昌，如克林顿和英国工党的布莱尔；逆之则亡，如法国社会党的若瑟潘和罗雅尔，走左翼旧路结果都是铩羽而归。

　　 希拉里的选战构思一直围绕着该思路进行。她试图建立一个理性温和的自由派政客形象，因此当年支持出兵伊拉克，目的就是要争取重视国家安全的中间选民（指无党派的独立选民及另一方阵营的温和派）。然而，这种策略要行得通，前提是民主党选民也能体谅和接纳候选人的“苦衷”。问题就出在这里，2006年康州民主党参议员利伯曼（Joseph Lieberman）败选提名战正是前车之鉴。走中间路线的利伯曼也曾支持伊战，因此成为自由派选民的眼中钉，在党内提名战中败给了反战的拉蒙特(Ned Lamont)。利伯曼后来以独立身份参选赢得了议席，说明了事实上他的路线更能赢得选举，但民主党人在赢得选战和坚守原则的取舍中却总倾向于后者。

　　 对于这批左翼自由派选民，给予希拉里提名的条件是她必须为支持伊战道歉。但对于希拉里，这样做将使所有努力前功尽弃，中间路线名存实亡。因此，她尽管被迫承诺一旦当选会从伊拉克撤军，却始终不肯退让这具象征性意义的一步。初选前在民调中一直领先，更是使希拉里缺少诱因去疏导这种不满情绪，结果是给党内的“反希派”制造了空间。可以讲，希拉里的所有党内对手都是这样跑出来的，其中又以奥巴马和爱德华兹比较突出。

　　 可怕的是民意的多变使民调并不总是可靠。1月3日，大热的希拉里在爱荷华州初选跌第一跤，居然败给了奥巴马和爱德华兹，仅排第三。尽管她其后使用“眼泛泪光”这招，勉强拿下新罕布什州，但“不败神话”已被彻底打破，“反希派”犹如打了一支强心针。爱德华兹在2月5日的“超级星期二”前退选更是雪上加霜，使“反希派”得以集腑成裘到奥巴马阵营，从而连赢12个州。如果不是3月4日希拉里在德州和俄亥俄州扳回一局，她将是利伯曼案例的一个翻版。

　　 比起民主党的拉锯战，共和党的初选有点像龟兔赛跑。初选前的形势可谓群雄混战，比较有希望的是前纽约市长朱利安尼、老兵麦凯恩和摩门教徒罗姆尼三人。初选开始，大热的朱利安尼认为凭着自己的较高的支持度，只要集中力量拿下一些大州（如佛罗里达）就够了，居然在首轮的小州选战中挂起免战牌。支持率落后的麦凯恩和罗姆尼则“寸土必争”，在每一个州的初选都倾尽全力。

　　 选举要的就是声势，这场龟兔赛跑的结果因此并不太意外。麦凯恩和罗姆尼的策略使他们得以一直占据着新闻头条，反观未能有效曝光的朱利安尼，则不断流失支持者。本以为可以轻易拿下佛罗里达州初选的朱利安尼，1月29日败选该州后无奈退选，并转而支持立场相近的麦凯恩。这一决定改变了共和党内三足鼎立的局面。罗姆尼意识到自己已无法与收编了朱利安尼支持者的麦凯恩继续竞争，在“超级星期二”后也退出了初选。

　　 今年共和党处于下风，因此这场群雄混战草草收场，各派势力纷纷支持麦凯恩，也可以解读为共和党人意识到非“团结一致”不能“共御外侮”，尤其必须趁民主党鹬蚌相争收其渔翁之利。

　　 边缘州份：两党对决的主战场

　　 前瞻民主共和两党的对决，必须先分析各自在选战中的“后方”和“前线”。近20年来，两党的根据地都相对稳定。如果拿1992年克林顿对老布什和2004年克里对小布什的选举结果作一对比，可以发现民主党的票仓主要分布在以下三个地区：东岸的新英格兰、西岸三个州以及五大湖区。在这三个地区的都是美国服务业或工业发达、人口高度集中的州份，其中以加州及纽约州的选举人票最多，是民主党的大后方。共和党方面，大后方在白人聚居农业为主的中部和南部，以德州和佛罗里达州为重镇。

　　 克林顿胜而克里败，原因是克林顿能冲出民主党的根据地拿下一些中南部的州份，即所谓的边缘州份（Marginal States），例如爱荷华、俄亥俄、田纳西和新墨西哥等，大多集中在五大湖区与新英格兰之间，它们仍将是今年两党对决的主战场。

　　 若从这一视角观察奥希之争，不难明白在一些两党后方腹地进行的初选，胜负仅对本党的提名战有影响，对于总统选举毫无意义----这些州在总统选举中将必然倒向其中一方，另一方完全没有机会。例如德州，里根时代开始就坚定地支持共和党，民主党完全插不进去。反而是边缘州份的胜与负才有意义，例如俄亥俄州，在这些州获得更广泛的支持才是夺得白宫的关键，这正是本轮选战的结果有助希拉里“翻盘”的原因。

　　 然而，要冲出根据地，地缘优势和人脉关系，其重要性不亚于中间路线。克林顿曾任南部的阿肯色州州长，1992年的选战，他以该州为基础，不但推出中南部较保守的选民也可以接受的政纲，还挑选了同样来自南部的戈尔（田纳西）为竞争搭档，让这些边缘州份的选民有“乡里乡亲”的感觉。现时两党的主要候选人，都缺乏克林顿当年的这种优势。奥巴马和希拉里分别代表伊利诺伊和纽约州，麦凯恩来自亚利桑拿州，都是各自的后方腹地。因此，是否挑选一个来自边缘州份的副总统候选人，以及怎样推出一份吸引该地区选民的政纲，是两个首当其冲的问题。

　　 奥希配痴人说梦，伊局势影响选情

　　 在副车人选问题上，民主党羁绊处处。有意见认为，为防奥希之争落得个鱼死网破，应联姻两人推出“奥希配”或“希奥配”。但事实上这个搭配出现的可能性极低。“奥希配”不可能，是因为以希拉里的个性，绝不会甘于为他人作嫁衣裳——做奥巴马副车实在太“纡尊降贵”了。“希奥配”若早在初选前提出，奥巴马或许会愿意，但现时他更有机会拿下提名，这不过是痴人说梦。“希奥配”的问题还在于两人都并非来自边缘州份（当然希拉里能勉强跟阿肯色州拉点关系），难以增加民主党名单在这些州的攻击力。值得担忧的反而是该组合的反效果：民主党推出一个女人或一个黑人做候选人，本身已是对美国主流政治文化的一个冲击，“女加黑”实在是有点过火。尤其是今年民主党占上风，兵行险着不如稳中求胜。

　　 希拉里走的是中间路线，她与麦凯恩在医改问题上的分歧要大于在伊战问题上的分歧。若由她来对碰麦凯恩，撤军伊拉克将不会是争论的焦点。这也因为希拉里届时要争取的，将是中间选民而不再是只能投票给自己的左翼自由派选民，过分强调撤军可能会“赶客”，不如把争论引到有利的医改议题上去。如果民主党胜出的是奥巴马，情况会很不一样。奥巴马与麦凯恩的最大分歧是伊拉克撤军问题，医改等内政问题将成为次要议题。因此，值得思考的问题便是，到底是希拉里还是奥巴马，或者讲是医改还是伊战的争论，会更有利于民主党争夺白宫？

　　 答案取决于伊拉克局势的发展和美国的经济前景。从伊拉克撤军仅在两种情况下会得到大多数选民支持：彻底胜，或者彻底败；医改要得到广泛支持的前提必须是联邦政府有财力负担。很明显，奥巴马的风险大一些。自从去年布什增兵伊拉克后，伊拉克的局势明显好转，使强烈要求撤军的美国人逐渐减少，加上9·11后美国本土确实相对安全，都有利于支持伊战且一直要求增兵的麦凯恩，而不利缺乏经验且在国防外交上连番失言的奥巴马。

　　 关于希拉里，她必须以撑伊战显强硬作风，争取中间选民，同时以医改等左派政纲稳住左翼票源，平息内部怨忿；前者过火会引起民主党分裂，后者张扬会被指大撒金钱。现在看来，奥巴马的冒起显示民主党已经为此分裂；如果她最终获得提名，而美国经济又确如巴菲特所言进入衰退，那么医改政纲必然被麦凯恩抨击为大撒金钱，届时就要看这些中间选民的观感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