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买单 高校债局转机

　　席斯 康怡 李平

　　中国高校高达4500-5000亿元的债务，在还贷高峰来临时迎来了转机。

　　本报获悉，目前财政部的态度正趋于明朗，一个部分以财政资金进行补贴，以化解部属院校债局的方案正在酝酿中。与此同时，高校债务比较重的省份也在加紧制定相关的偿债方案。

　　本月末或下月初，财政部和教育部还将召开部属院校财务处长务虚会，高校债务问题也将是会议的议题之一。

　　危局 转机

　　从2008年开始，南京中医药大学每年要向银行偿还近2亿元的贷款本金，而在过去五年间，他们每年偿还利息5000万元。

　　2002年到2005年，南京中医药大学贷款9亿元用于学校基础设施建设。“我们当初的扩建是必须的，原校区只有80亩，1999年开始扩招，当时学校宿舍和教室都不够。”该校财务处处长说。

　　由于新校区的建设政府没有专项拨款，只是鼓励贷款建设。始自1999年的高校扩招，最终使众多高校像南京中医药大学一样，欠下了巨额的银行债务。

　　中国社科院《社会蓝皮书》曾估算，全国高校贷款在1500亿元到2000亿元之间。但是，去年3月发布的 《2007年中国教育蓝皮书》披露的数据则显示，到2006年底全国高校贷款规模在4500亿元到5000亿元。

　　由于商业银行对高校的信用贷款通常是8年到15年的中长期贷款，这也意味着，在2000年前后大举借贷扩建校区的高校，2008年将迎来一波还贷高峰。南京中医药大学财务处处长说：“还利息我们已经觉得压力很大了，将近2个亿的本金我们肯定还不了。”

　　高校债务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2007年末，国务委员陈至立在教育部直属高校工作咨询委员会会议上说，目前高校债务存在潜在的风险。要把高校负债问题等提到议事日程上来。这是国务院高层首次在公开场合就高校负债问题发表意见。

　　从高校债务危机被关注以来，在长达两年多的讨论中，财政部一直没有做公开表态。

　　知情人士称，财政部一直回避谈高校债务，是担心财政部的介入使高校认为贷款将由政府买单，不自行努力还贷，或有恃无恐继续贷款。

　　不过，现在财政部的态度似乎已趋于明朗。过去几个月中，财政部多次与教育部接触，研究和讨论高校债务化解方案。财政部由一位副部长牵头负责这项工作。财政部还拨款北京大学中国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调研高校财务状况，研究债务化解方案。

　　本月末或者下月初，财政部和教育部还将主持召开部属高校财务处长务虚会，高校债务问题将是会议讨论的主题之一。财政部教科文司官员承认，财政部和教育部正在研究高校债务化解方案，会在方案成熟时推出。

　　本报经多方采访获悉，尽管最终方案可能存在种种变数，不过，方案的核心内容之一，就是动用财政资金，帮助高校化解债务困局。

　　化解之道

　　南京中医药大学的那位财务处长或许可以稍微松一口气了。因为江苏省目前正在做全省省属高校的债务化解方案。从2007年下半年开始，江苏就开始对省属高校债务情况进行调研和审计，对各院校债务和资产情况做了一个摸底。

　　据悉，方案会把债务根据其用途分为教学必需设施设备和非必需的楼堂馆所等。如因扩招引起的教学楼、宿舍、食堂等建设，便纳入化解范围，招待所、培训中心等设施不纳入。化解范围内的债务再制定方案决定政府和学校的承担比例。

　　去年，江苏省曾提出过“三三制”方案，政府承担30%～40%，通过资金运作再筹集30%～40%，余下部分由高校自己承担。

　　但是据江苏省内一些高校反映，这一方案并没有以正式文件下发，“不管最终的解决方案怎么样，政府已经替我们考虑，在解决我们的困难。”南京某高校基建财务处负责人说。

　　广东是高校贷款规模最大的省份。截至2005年底，广东省省属高校贷款已经超过200亿元。从2008年开始，广东省将停止对高校贷款进行政府贴息。不过，2007年8月，广东省已经一次性偿还了149亿元高校贴息贷款。

　　根据广东省的规定，这149亿元均是用于教学仪器、设施的贷款，其中还包括了中山大学和华南理工大学两所部属院校的贷款。

　　广东省教育厅一位官员说，目前各院校只剩下小部分贷款，学校应该有能力偿还，即便有困难，政府也承担了所有该承担的教学用贷款。他表示：“可以说，广东高校现在没有债务风险了。”

　　广东省对还贷一事格外低调，省政府要求各部门不要对外宣传，以免给其他省市政府部门形成压力。毕竟广东省拥有全国七分之一的财政收入。

　　实际上，浙江、山东、河南、辽宁、江西等省的教育主管部门都已经开始动手解决高校偿债问题。

　　江西省的化解债务方案几乎囊括了所有缓解债务风险的途径。江西省教育厅计划财务处处长宋雷鸣说，2007年，江西省拿出15亿元缓解高校债务风险，占高校债务的10%以上，这些债务主要形成于2002年到2006年。

　　江西省还要求学校对闲置、过剩的资产通过出让等方式获取收益化解一部分贷款，其中也包括土地。

　　对近两年到期的债务，江西省与银行协商短贷改长贷。与此同时，江西省决定从2007年开始，每年给每个学生增加200元拨款，连续增加5年，按江西省现有77万高校学生计算，5年后每个学生增加的拨款达到1000元，为此，江西省将增加7亿元的高校生均拨款。

　　各省市化解的是省属高校的贷款，76所部属高校336亿贷款的偿还自然落到了财政部身上。

　　据悉，目前财政部和教育部有一个技术性方案，按照生均拨款进行补助。即对1999年到2004年扩招期内的所有在校学生提高生均拨款。高校用这些拨款还贷。这个方案的思路是政府只负责自己没有做到位的部分，提高拨款，但不会承担债务。

　　因为是技术方案，目前对适用范围、年限、补助标准还未敲定。而且，对于财力不足的中西部省区所属高校，财政部是否会出手援助，目前也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不论哪一种方案，政府出面都可能面对道德风险的质疑。北京大学教育学院党委书记陈晓宇说，政府替学校还债首先是很不公平的，“坏孩子”欠债越多的受益越大，“好孩子”没欠债反而没有任何收益，这就会形成一种反向激励。

　　使用财政资金，政府还面对一个难题，就是如何区分因高校盲目贷款而导致的危机、因承担政府指令而导致的还贷危机或因拨款不足不得已举债出现的危机。据此，一些地方政府只好通过审计结果，对贷款用途进行区分，再决定化解范围。

　　截至目前，土地置换是最敏感却最见效的还贷方式。尽管国土资源部坚决反对，但这还是中国贷款高校最普遍的做法之一。据福建省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林莉博士的调研统计，截至2006年，江苏省有45所高校进行老校区土地置换，河南省有50余所，辽宁省有17所。

　　林莉说，通过以上各种方式，中国高校贷款偿还问题正在逐渐呈现出一种良性的态势。她认为，在未来一段时间，随着政府、银行、高校三方的共同努力，“高校贷款危机”将暂时得到缓解。

　　新债问题

　　在过去几年中，林莉一直在对高校贷款问题进行调研。她在调研中意外地发现，高校贷款需求并没有因为债务危机有所停滞。

　　她对15所院校所做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除了一所已经贷款20.6亿元的高校表明“目前的贷款满足今后一段时间发展需要”以外，其余大部分高校仍然对发展资金抱有很大需求，最多的达到13亿元，最少的也在1亿元左右。

　　林莉认为，在全国范围内，至少在未来五到十年内，高校对贷款的需求都将出现不降反增的趋势。

　　究其原因，林莉认为，这和基础设施建设周期长，一旦开工就必须尽量一次性完工，在时间上具有不可分性的特点有关。此外，一些因还贷导致运行困难的高校，正在借新债维系正常运转。

　　2005年，全国高校曾上报“十一五”规划期间的贷款计划数，贷款计划总额达到1456亿元，年均200亿元贷款。按照这份贷款计划，包括未偿贷款余额与计划贷款额在内，高校贷款总额超过100亿元以上的省份，将由2004年底前的4个猛增到 “十一五”期间的16个。

　　这也意味着，也许数年之后，中国高校将迎来另外一次贷款危机。

　　北京大学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正在对高校扩招后的财务状况进行总体性研究，课题组将提出一些解决高校债务的方案和高校财务管理的建议，供相关部门领导参考。

　　这个课题组认为，应该加强贷款资金的预算管理，贷款资金的收支必须纳入到学校预算管理之中。他们还提出，应该尝试建立高校债券资本市场。在部分地区或部分高校试验性地发行高校债券，寻找高校经费筹措的新途径。

　　同样对高校债务问题做过研究的东华大学校长徐明稚则认为，如果国家现在没有财力支撑大众化高等教育的规模，就应该大力发展民办教育。

　　他说，现在公办学校每年收取5000元的学费，相当于培养成本的25%，这在国际上公办学校收费中是比较高的，很多贫困家庭学生因此上不起学。其实应该放开民办教育，按成本收费，公办和民办不要在一个平台上竞争。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法学专家认为，中国高校现在的定位是从事意识形态并具有教育功能的事业单位。如果按照这个定位，“银行就不应该给大学贷款，大学是公益机构，靠收费根本没有能力偿还贷款。债权人(银行)不应该借钱，债务人(大学)也没有权力借债，更没有权力用土地作抵押担保。”

　　他说，这些大学庞大的债务，严格说来只能靠政府的财政来消化。但是在筹资偿债以外，要建立一系列的法律关系，从法律上、制度上来约束大学借债。

　　政府承担高校债务的实质，就是把这些负担都转嫁给每一个纳税人。上述法学家说：“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的话，高校债务问题是不可能得到解决的。”

　　(本报记者王毕强对本文亦有贡献)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