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洞矿难：李毅中非常70小时

　　张沉 张展

　　李毅中又骂人了。这位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总局局长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什么六证齐全？这是五毒俱全！”这一次，愤怒之外，李毅中又多了几分无奈。“为什么类似事故会重复发生？为什么违法行为屡禁不止？说到底是没有认真吸取事故教训，整改措施没有真正落实。”

　　9日下午3点，李毅中乘飞机回京，准备第二天的全国安全生产视频会议。此时，距离他来到山西省洪洞县已经整整70个小时。

　　6日

　　12月6日上午，国务院安全生产委员会办公室第二督查组的车队突然停了下来。此时，他们正从山西晋城赶往运城。督查组组长、国家安监总局副局长王显政接到报告说：洪洞县发生矿难。

　　同车陪同检查的山西省安监局局长巩安库、山西省煤炭局局长王守祯急忙拿起电话，询问遇难者的具体人数，当时得到了三个答案：50多人、117人、128人，具体遇难人数尚无法确定。

　　王显政和山西其他官员掉转车头驶向洪洞。与此同时，从督查组中抽调的精干力量也赶赴事故现场。

　　12月初，国务院安全生产委员会组织了安全生产隐患专项督察 “回头看”活动。12月5日，第二督查组从河南进入山西，开始在晋城检查。当天23时15分左右，临汾市洪洞县瑞之源煤业有限公司发生了特大瓦斯爆炸事故。

　　6日下午3点半，督查组经过几小时的颠簸赶到了洪洞。此时，国家安监总局局长李毅中在北京乘坐的13点50分的航班，已经在太原机场降落。

　　晚6点半，李毅中赶到了事故现场。夜幕已经降临、寒风习习。李毅中身着军大衣，同已事先赶到山西省委书记张宝顺、代省长孟学农以及王显政等人，开始查看出事矿井井口、副井口、风井，向工作人员询问事发当时的具体情况。

　　“要全力抢救被困人员，尽快了解井下到底有多少人？”面对尚未摸清下井人数，李毅中显得有些着急和恼火。

　　后经调查了解，事故发生后，矿方不按照规定及时报告，盲目组织37人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下井冒险抢救，致使其中15人遇难。由于长达5个小时不向地方政府报告，不仅贻误了抢救时机，致使事故死亡人数进一步增加，也导致政府部门赶到事故现场后无法了解下井的具体人数。后经查证，当时该矿井下当班作业人员有128人。

　　查看完井口后，李毅中匆匆来到矿难指挥中心听取指挥部人员的汇报，并与张宝顺、孟学农等领导商量如何抢救、部署抢险工作。同时，商议向国务院汇报事故情况，并向社会通报。

　　是夜，指挥部里不时匆匆地走出一拨又一拨的工作人员，他们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谁也耽搁不起”。

　　晚11点半，李毅中和其他领导开始吃他下飞机后的第一顿晚饭——馒头加素丸子汤。

　　7日

　　清晨，李毅中又到井口了解井下人数情况。这时紧急从山西霍州、汾西、晋城煤业集团迅速调集的15支矿山救护队，共300多名救护队员已经赶到，开始下井轮班作业。

　　中午，李毅中接见了从井下上来的救护队队员，向他们了解井下具体情况。他们确定这是一起瓦斯爆炸，并发现9号煤层巷道上部有煤尘参与爆炸形成的过火结焦现象。根据事故救护队员的描述，从他们发现的遇难矿工尸体可以初步判断，爆炸地点在9号煤层。

　　队员说，目前井下一氧化碳超标特别严重，因为井下根本就没有瓦斯通风系统，他们在井下发现了煤矿井下作业严禁使用的非防爆机动三轮车。出事的9号煤层工作面存在很多“盲肠”，也就是说该矿多头非法开采的现象十分严重。

　　由于井下没有通风系统，出事后煤层一氧化碳很难及时排出，这给抢救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有500多米巷道因为一氧化碳超标几百倍连救护队员都无法进入。

　　听完救护队员的汇报后，李毅中对这些冒着生命危险下井抢救的救扩队员说：“你们发现的情况为下一步抢救提供了依据和线索”。

　　为了马上降低一氧化碳浓度，指挥部决定从附近的矿井打通一条通道释放一氧化碳，进行井下搜救。

　　7日晚，经过长时间的排查，104具遇难矿工的尸体被抬出矿井(后又找到1具尸体)。这期间，前后有60人脱险生还，其中18名伤员得到及时救治。

　　8日

　　上午，抢救工作仍在进行。李毅中再次来到事故现场，询问事故处理、善后以及追逃的情况。

　　6日凌晨起，听到消息的遇难者家属陆续地从全国各地赶到洪洞。到8日已有1/3的家属赶到事故现场。当天，公安部向全国发出B级通缉令，对在此次矿难中具有重大嫌疑的王东海、王宏亮进行悬赏通缉，公布两人的照片和身份证号码。同时，警方控制了33名相关责任人。

　　面对伤员和遇难者家属，李毅中说：“这次事故伤亡惨重、损失巨大，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在此我们向在事故中遇难的人员表示沉痛哀悼，向伤员和遇难者家属表示深切慰问”。他说，“惨痛的教训说明，尽管大家做了大量工作，但是在有些地方、有些单位还是走了过场，态度不认真、工作不负责、措施不得力。”

　　下午，随着最后1具矿工尸体的发现，事故搜救工作已近尾声。李毅中和孟学农到洪洞和临汾医院看望一氧化碳中毒在医院接受治疗的矿工。在医院李毅中看到了该矿“四川队”中第一个上来的矿工，他叫苏德富，今年21岁，下井之前没有受过任何培训，没有带自救器。

　　李毅中详细询问了苏德富家中的情况后，希望他在第一时间给家里报个平安、让家人放心。李毅中对苏德富保证：“我们要坚决把问题查清查实，依法严惩事故责任人，还矿工兄弟们一个公道，对得起遇难的矿工兄弟。”

　　9日

　　上午，国务院山西省临汾市洪洞县瑞之源煤业公司“12.5”特别重大瓦斯爆炸事故调查组，在洪洞县类似星级宾馆的办公楼11层大会议室内成立。

　　李毅中担任调查组组长。对“12.5”事故，李毅中列举了五宗罪：一是超层越界、非法盗采。该矿被批准开采2号煤层却在矿井设计时就把煤仓布置到9号煤层，而事故就发生在这里；二是违规作业，以掘代采，没有形成独立的通风和瓦斯监测监控系统，井下矿工大多数没有配备自救器；三是管理混乱、严重超员；四是盲目施救、蓄意迟报；五是打击非法开采不力、疏于监督管理。初步查明该矿长期在9号煤层非法盗采国家资源，始终没有得到查处。

　　李毅中说，瑞之源煤业有限公司在事故前不仅存在着非法违法行为，也存在着许多重大隐患，有关责任单位、责任人没有及时排查、发现，更没有采取有效措施治理，结果酿成大祸。

　　事故发生前11月下旬，县里、市里和市煤炭监察执法大队曾先后三次对该矿井下进行检查，却没有发现存在的重大隐患。“为什么类似事故会重复发生？为什么违法行为屡禁不止？说到底是事故教训并没有认真吸取，整改措施并没有真正落实。”李毅中质问。

　　这不是临汾今年第一次发生重大事故。3月28日，临汾市尧都区余家岭煤矿发生重大瓦斯爆炸事故死亡26人；5月5日，蒲县蒲邓煤矿发生28人死亡的特大瓦斯爆炸事故；加上“12.5”特别重大事故，共有近160名矿工失去生命。

　　从2005年担任国家安监总局局长开始，李毅中就一直推动关闭非法和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的小煤矿工作，他认为，小煤矿问题解决了，煤矿安全生产情况就能得到很好的遏止。

　　三年过去了，中国已经关闭小煤矿1万余处。但是地方上关矿反弹现象不绝，有的地方甚至在关闭的同时新开小煤矿。有业内专家认为，这反映了地方政府的保护主义。

　　在事故现场，李毅中站在一个高台上看着远山，十分惋惜地说：“本来秀美的山河就被这些煤矿无序开采给破坏了，像这样的煤矿就应该坚决关闭。”

　　李毅中语录

　　● “现在的矿难是 ‘老板赚票子、农民死儿子、政府当孝子。’”

　　——2005年8月，李毅中做客央视《新闻会客厅》，接受央视主持人白岩松采访谈做安监局长的感受

　　●“惩治腐败是安全生产形势好转的希望，安全生产监管单位必须重点治理乱局，为清洗‘带血的煤’和‘带血的GDP’而努力。”

　　——2005年9月29日，国家行政学院举行“2005年第二期全国市地领导干部安全生产专题研讨班结业典礼”上李毅中如是说

　　● “问题症结在于责任制不落实，处理上失之于宽、失之于软，这是安全生产中存在的弊端，因此要重点治乱，依法治安，落实责任制，这是矛盾的主要方面。”

　　——2007年5月10日，李毅中在国务院新闻办回答记者提问时说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