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老矿区污染后遗症：中空的土地

　　杨光

　　中空的土地

　　位于福建省东南部，地处晋江源头的安溪县因铁观音而知名。这里人人喝茶，在村落更是家家户户都种茶。和铁观音的味道一样，这里的人细腻而温和。

　　见到国家环保总局调查组来到蔗头山潘田铁矿采矿区，祖祖辈辈在此地的王巧云和她的儿子双膝跪倒在地上，情绪激动的说着什么。被随行工作人员拉走的王氏母子在随后告诉本报：“得知上面来人查铁矿的事后，已经有人连夜填平了采矿坑，废水也已经盖住，铁矿占了耕地后，我们无茶可种，生活不能维持。”

　　由于常年的大量开采，自1990年代以来，矿区山体中部已出现大量空洞，导致蔗头山潜在滑坡，并且愈演愈烈，逐步成为严重的地质灾害。在调查组前去检查的几个采矿点上，陈灿辉坦言：“目前我们的脚下就是空心的土地，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形成‘中空’了。”

　　在空洞形成的同时，蔗头山下近3000名村民每天都面临着危险。山体滑坡随时有可能发生，拯救这些人只能对他们实行外迁，然而，老铁矿在1999年便已彻底停产，没有钱迁走这些村民。“我一个月向省里打一次报告请求支援，直至2007年7月全部搬出为止。”县委书记尤猛军说。

　　“虽说在不断打报告求援，但整日提心吊胆，万一出了事故，我们全完蛋。”尤猛军说。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03年潘田铁矿改制后才有所好转。

　　2003年1月，安溪县政府作价以5300万元将潘田铁矿的采矿权出让给新组建的股份公司——福建安溪潘田铁矿，灾民迁移工作得以恢复，直至2007年7月基本外迁结束。

　　生产从未停止

　　在潘田铁矿尾矿场记者看到，硕大的尾矿场并未按要求建起用于阻挡尾矿外流的尾矿坝，矿区的生产废水直接排入河道并汇入台湾海峡。在霞春村的桥头下，一堆堆尾矿渣沉积在河流旁边，河道已经十分狭窄。桥头下，不断翻涌的水柱显示排水仍在继续。

　　“河水已经污染的不行了，家里的猪喝了水就死”。围观群众乔女士(化名)不会普通话，身边的女儿充当了她的翻译。陈灿辉证实，山上矿场出来的生产废水将直接排入这条河道，排入前并未有任何处理。

　　其实，在潘田铁矿进行股份制改造之后，新的公司就已经相继对潘田铁矿实施了项目扩建，在正在新建的矿区上一片寂静，所有的机器都已经停止工作，嫩黄的土铺在地上，踩上去十分松软。

　　安溪县环保局局长李木生表示，潘田铁矿自2005年改制之后就一直没有生产。因为一直处于停产状态，故改制后的整个项目环评也没有做。

　　但在安溪县环保局出具的污染治理设置运行情况记录表中显示，自2006年4月19日至最近一次的采样时间2007年9月20日中均呈现该矿选矿工序正常、生产正常。和之前一直停产至今的说法明显矛盾。

　　对此，李木生解释为：“有一些小的选矿点，因为零零星星也在出矿，所以断断续续的生产一直存在；但整体环评还没做，县里以下命令在年底前补齐一切手续。”

　　在离开霞春村之后，安溪县府就潘田铁矿污染治理的情况向调查组做了汇报，汇报中说，2003年潘田铁矿取得采矿权后，由于矿区群众尚未完成搬迁，群众房屋尚未拆除，加上前期工作滞后，无法进行矿区环保基础设施建设和规范化生产，从而导致了下游环境受到影响。

　　同样，资金链的断裂也致使该矿厂一直未对排土场进行封闭治理，台风暴雨来袭造成的水土流失严重。

　　调查组工作人员认为，潘田铁矿仍在继续生产的事实非常明显，并且缺乏环评手续，地方政府将对该矿实行全面停产整顿并处以罚款。待整体环评作出报告之后上报总局。

　　一位潘田铁矿工程师说，在企业资金出现危机的时候，生产活动不能停止，也不敢停止。

　　改制后的资金困境

　　尤猛军认为，类似这样做出过很大贡献的老国有企业，在进入暮年的时候面临公私改制，对于职工来说心态上接受不了；但对于企业来说，公私产权体制的交接方式和完整程度决定了改制后企业的生存发展。一些国有资产在产权转让中流失严重，一些企业产权不明晰抑或是改制中上下层之间出现很难调和的矛盾。

　　1980年代改革开放以来，经济成分与融资渠道的多元化逐渐明显，虽然国有企业还是以公有制为主，但企业的资产配置已不再单纯，更多的经济成分加入了进来。国企改制分流，多元融资成为股份制企业，是时下国企改制较为常见的一种形式。

　　潘田铁矿省属国企的产权改制也依附了这种模式，据尤猛军介绍，潘田铁矿改制后的经济成分和融资渠道来自多个层面，其中便有社会商客的投资、风险投资的进入、铁矿职工的参股；值得一提的是，企业所在蔗头山脚下的3000名受灾村民也成了潘田铁矿的一大股东，占到的股份高达20%。

　　陈旧的问题不止一个，老国企在改制过程中多会遇到长期生产而遗留的历史欠账或习惯性问题难以解决，这在潘田铁矿中同样存在。陈灿辉介绍，潘田铁矿至今仍没有达标，违规生产的原因与历史遗留问题有很大关系。

　　在国企改制过程中，老国企的资金已经因改制而出现萎缩，发展速度则随之放缓，仅此，这些国企的亏损仍在不断发生，资金链逐渐被推到了破产边缘。在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型的过程中，部分国有企业长期形成的历史遗留问题也成为老国企的一种负担。

　　国企改制后，净资产总量大量减少，流动资金又相当紧缺；有很多国有企业的改制进程便因此而停滞，企业大量的流动资金因停顿还被占用，对正常的生产、经营将是一种伤害，直接的后果便是资金流将面对更大的压力，因体制改制而带来的资金不足现象在国企改制大军中时有发生。

　　尤猛军说：“这是一个陈旧的话题，类似的例子在全国的国企改制大军中比比皆是。但却影响深远，因资金流出现问题而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事关各个领域，潘田铁矿就是个佐证，因资金链断裂而无法妥善安置移民、安全生产得不到保障而出现环境问题，若不及时调整，新的连带反应还将继续发生。”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